直到魏来离开书房，都没遇见任何一个广平侯府的下人去照料崔泽。</p>
他安不下心，又必须尽快赶回皇宫复命。</p>
于是就近拽住一个看起来还算忠厚的厮。</p>
魏来摸出身上仅有的一吊钱递给他。</p>
“你，去守着你们家侯爷，听见没？”</p>
厮接了钱，连连答应。</p>
魏来走时，脸色阴沉，显然是放心不下。</p>
那厮却跟他打包票，全包在他身上。</p>
可魏来走后，夜深了，老夫人带人来闹书房时，那厮转身便遛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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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宫中依次点起千盏明灯。</p>
含元殿内，光启帝批着奏折。</p>
他嫌光暗，唤陈公公道：“再加一盏灯。”</p>
陈公公招叫来太监，讨了盏灯，托着灯，走到光启帝的书案前。</p>
“陛下，寻常日子里光已经够亮了。”</p>
“您今日还要灯，怕是批折子批得太久，累着了眼睛。”</p>
“不如歇歇吧。”</p>
“您这般操劳，老奴忍不住替您心疼身子啊。”</p>
光启帝闻言放下朱笔，闭上眼揉了揉眼头的穴位。</p>
“陈诚，你的话得朕舒心。”</p>
“听你的，歇一歇。”</p>
他半闭着眼睛，像在假寐，闲谈似的问道：“***回府了吗？”</p>
陈公公马上答：“御林军回报，***殿下早回府了。”</p>
光启帝继续揉着穴位。</p>
“早就劝长姐搬回宫里来，住回长寿宫。”</p>
“她日日本宫本宫地唤自己，朕专门给她留的宫室，她却不住。”</p>
光启帝的眼睛倏然睁开，眼神深处透出一抹锋利。</p>
“一家人不住在一起，还是生疏了。”</p>
“她闹出这么大动静，朕险些不知啊。”</p>
陈公公察觉到光启帝话里藏的杀意，立刻附和道：</p>
“陛下的是，***实在胆大妄为。”</p>
“当年庆元宫变，她是为您立了大功，还赔了长子的一条命。”</p>
“但她也不该在京城如此胡来。”</p>
“昭国的天子，始终是陛下您。”</p>
光启帝扫了陈公公一眼，眼神里多了分不善。</p>
陈公公立刻明白是自己顺杆爬得太快，错了话。</p>
他放下灯，打了左脸一个嘴巴。</p>
“奴婢失言。”</p>
“陛下的家事，岂容奴婢多嘴。”</p>
光启帝满意地靠回了椅背。</p>
他忽然问：“崔泽还活着吗？”</p>
陈公公举起灯，道：“活着。”</p>
光启帝重新拿起朱笔。</p>
“活着就行。”</p>
“他死得太早，朕拿什么当筹码去向长姐讨要长乐？”</p>
陈公公暗暗记下光启帝的话。</p>
他打量着光启帝的神色，试探着多问了一句：</p>
“若***殿下答应送长乐郡主和亲的条件是杀林侯爷换帅呢？”</p>
光启帝的朱笔在奏折上打了个圈，顺口应道：</p>
“杀了就是。”</p>
这四个字时，光启帝仿佛在“今天下雪了，天有些冷”那般随意。</p>
光启帝握着朱笔，在奏折批下两个字。</p>
他忽然想起什么，随口吩咐陈公公道：</p>
“你派人去知会一声林家，崔泽也不能活得太顺遂。”</p>
“免得长姐错以为他这个赘婿，有本事，能担大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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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p>
崔泽迷迷糊糊的，被自己吞了烙铁般的嗓子疼醒。</p>
他用指头摸了摸了自己耳下和颈侧。</p>
耳下很烫，颈侧微肿，果然发起了高烧。</p>
他干哑着嗓子，唤附近的厮，想让他去厨房要一剂退热的柴胡汤。</p>
结果厮没来，漆黑一片的书房先被婆子用擀面杖悍然砸破了窗。</p>
老夫人裹着厚袄，拄着拐杖，踹开了书房的门。</p>
她狠狠瞪着倒在榻上的崔泽。</p>
“林泽，你的报应到了！”</p>
“来人，把书房给我砸了！”</p>
老夫人下的婆子们立刻动，将书房噼里啪啦地砸成破烂。</p>
书案上笔墨纸砚摔了个满地，书架里厚厚的书全撕了，碎纸还洒个满地。</p>
就连崔泽的衣箱她们都没放过，全翻出来扔在地上就是一顿踩踏。</p>
直踩到崔泽本就破旧的衣物上满是鞋底印上去的污脏。</p>
崔泽浑身上下连着骨头缝无有一处不疼。</p>
他连从榻上爬起都需费尽力气。</p>
根本抬不起一根指头阻止婆子们砸碎书房的每一扇窗和门。</p>
门窗皆破，原本素雅的书房一下变成了四面漏风的狗窝。</p>
老夫人拎起滚落在地，意外没碎的茶壶，掀了壶盖重重地扔在崔泽的榻上。</p>
壶里的残茶泼湿崔泽的榻。</p>
现在，就连书房里唯一尚算完好的榻也不能再躺人了。</p>
崔泽勉力躲开那茶壶，他握着剑，以剑杵地，将自己撑起来。</p>
带着冰霜的寒风狂灌进来。</p>
吹得崔泽散乱粘黏的发丝全扬起。</p>
黑发红面的他活像地狱来的恶鬼。</p>
崔泽强行出剑，抵在身前。</p>
他暗哑的嗓子已哑得几乎发不出声音。</p>
“谁再敢动，我杀她。”</p>
婆子们被他的鬼样吓一跳，一个接一个地住了。</p>
老夫人啐了他一声。</p>
“你自己死期快到了，你想杀谁？”</p>
“你连皇帝都得罪了，宫里人亲自过来让我好好‘照顾’你！”</p>
“今夜为了我的乖孙，我非扒下你一层皮来！”</p>
老夫人罢，又指使婆子们上前去踢打崔泽。</p>
崔泽烧得发昏，人泡在寒风中勉强保持清醒。</p>
他无力还，在一众婆子的围攻下，踩着满地的碎渣，硬从破烂的窗跳了出去。</p>
漆黑一片的夜里，伸不见五指。</p>
崔泽擎着剑无处可去。</p>
这时，打更的梆子声骤然响起。</p>
梆子声一声赛一声，敲得崔泽在半昏半醒间，一阵又一阵地发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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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夫人带着婆子像撵狗一样，一路将崔泽撵进破烂漏风的柴房。</p>
直到崔泽用柴抵住门，将自己困在无米无水的柴房中。</p>
老夫人才昂着头，端起侯府老祖母的架子扬长而去。</p>
她收拾完崔泽不算完，转头又闯进林念瑶的院子。</p>
她将瑟瑟缩缩，噩梦不断的林念瑶从被窝里揪起来。</p>
林念瑶被老夫人掐醒，浑身的大汗。</p>
她还没从今日的生死劫中缓过来，一心只想往被窝里缩。</p>
“奶奶，您做什么？”</p>
老夫人硬拽她出来，又掐她一下，直掐得她清醒。</p>
“做什么？”</p>
“我告诉你，林泽那瘟神发了高烧，烧得满脸通红了。”</p>
“你不许给他送药，让那瘟神活活烧死！”</p>
“听清楚没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