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感遭人背叛的光启帝腹内怒火滔天。</p>
他压着五脏庙内的火，面上维持着最基本的和气。</p>
“长姐，你我不是早谈妥了吗？”</p>
“朕哪不顺你的心意了，让你临时变卦？”</p>
***将视线从帅印上收回。</p>
她凝望着光启帝，忆起几分昨夜的刀剑的光寒。</p>
前一夜，她的马车在丽山山道上走得并不算稳。</p>
光启帝曾热切地邀她带麦麦就在丽山行宫上宿下。</p>
但她想着麦麦认床，又要早一帖，晚一帖地喝药调养。</p>
还是决定带女儿回公主府去。</p>
她将剩余的护卫都留在丽山行宫，只带了方子明一个，好让他回去点将。</p>
预备次日杀崔泽一个片甲不留。</p>
轻轻晃动的车内，麦麦许是跑了半宿跑累了。</p>
迷迷糊糊地枕在她的身旁，入了梦乡。</p>
她看着麦麦睡着了仍紧皱的眉，头一次觉得鬓边的东珠太沉。</p>
崔泽打落她的东珠时，的字字句句犹在耳边。</p>
她细声细语地问方子明：</p>
“护卫长，你也有女儿。”</p>
“若是你的女儿遭逢大难，你会不会如本宫一般，为救女儿，舍弃天下也在所不惜？”</p>
方子明照着***的话想了约一刻。</p>
“殿下，您了解臣。”</p>
“知道臣向来领多少俸禄，做多少差事。”</p>
“臣疼爱女儿，但和做差事一样。”</p>
“臣在分内能为女儿做多少便做多少，犯不上祸害天下。”</p>
方子明一边恪尽职守地警戒着车外的动静，一边悠悠道：</p>
“臣觉着儿女自有儿女的福气。”</p>
“搬来整个天下换她的安康，这福气太大，她未必承受得住。”</p>
***闻言心中一震。</p>
久久不能言语。</p>
马车摇晃着过了山道的一个弯。</p>
薛麦还在熟睡。</p>
她的眉头好不容易舒展，马车后却传来了不祥的嘈杂。</p>
方子明用刀鞘在车窗上推开一道缝隙。</p>
他望过一眼后，“殿下，车后是林泽。”</p>
“他后面跟着取他性命的追兵。”</p>
***敛眸略微思量，道：“停车。”</p>
马车过了一处悬崖后，在山道上停稳。</p>
方子明推开马车后门。</p>
***带着倦色，稳坐车内，又与崔泽相见。</p>
崔泽身后，亮出刀刃的肖七挡住了他的退路。</p>
局势很快演变成三方拔刀对峙。</p>
***拂了拂，示意方子明将刀收回去。</p>
她实在疲倦，对肖七话的声量也不算大。</p>
“肖七，本宫想问广平侯几个问题，妨不妨事？”</p>
肖七向来圆滑，“不妨事，殿下请便。”</p>
***记得清楚，当时广平侯防备她，并未将剑收回鞘中。</p>
她问：“九年前青州之战，你也在守城？”</p>
崔泽道：“当年城破，我与家师，在守长街，护青州百姓。”</p>
***又问：“有多少百姓躲在你们身后？”</p>
崔泽忘不掉当年的人数，那是师父告诉他的。</p>
“二百八十三人。”</p>
***再问：“你们守住了多少人？”</p>
崔泽仰天望去，防着他的眼泪落下来。</p>
“二百八十三人，除我师父外，人人生还。”</p>
***哑然。</p>
她回头望了一眼薛麦。</p>
“你会护住麦麦，免得她去北羌和亲。”</p>
“你会像九年前护青州百姓那样，不惜一切去护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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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泽颔首，“当然。”</p>
***伸抚过头上的东珠，似是做下了什么决定。</p>
“肖七，你走吧。”</p>
“广平侯，我保下了。”</p>
肖七双目微睁。</p>
他没有放下里的刀。</p>
“我领着陛下的命令，请殿下宽宥，肖七无法从命。”</p>
***按下回忆里的刀光剑影。</p>
她缓步走向光启帝和他案上的帅印。</p>
“我就是觉得广平侯福泽深厚，那样的境地竟能生还。”</p>
“若指他做青州主帅，不准能让麦麦也沾上几分好福气。”</p>
***走的那几步气势极大，快有了逼宫的意思。</p>
“陛下最清楚我这个做姐姐的。”</p>
“只要对麦麦好，我在所不惜。”</p>
光启帝被***的气势刺得站不住。</p>
他走下殿去，伫立中央，用天子威严压住整座大殿。</p>
“长姐的有几分道理。”</p>
“从丽山上摔下去，又全须全尾的回来了。”</p>
“林泽倒真是福泽深厚之人。”</p>
光启帝越脸越沉，恨不得用余光剐了跪在地上的傅玉同。</p>
内廷的精锐探子都拨给了他。</p>
竟还让一个重伤的将死之人活着出现在殿上。</p>
他傅玉同就是这么办差的？</p>
光启帝用余光扫完了傅玉同，又冷冷打量起崔泽。</p>
“朕真以为朕痛失英才。”</p>
“林泽，你出现得未免太晚了些，叫朕白白心痛。”</p>
光启帝指着崔泽道：“朕记你一个过。”</p>
崔泽垂眸不语，静静站着，任光启帝他不是。</p>
他看似平静，心中却反复翻涌着昨夜的危情。</p>
山道上，是肖七先悍然出。</p>
行宫中攻防战后，他的体力早已所剩无几。</p>
他和肖七只过了一招。</p>
他一剑斩落肖七的斗笠。</p>
肖七却更胜一筹，一刀刺中他胯下的马，惊得他的马冲下山崖。</p>
山崖陡峭，马摔下去，粉身碎骨在月下的乱石滩上。</p>
他侥幸抓住崖壁，悬在了悬崖边上。</p>
彼时肖七只要踩他一脚，就能送他与惨死的骏马同葬乱石滩。</p>
肖七站在崖边，提防着方子明，沉声问他：</p>
“林侯爷不若自己下去？”</p>
崔泽死抓着崖壁，在刹那间，于心间走过一万个念头。</p>
他决定赌肖七的圆滑。</p>
“肖大人还欠我一件事。”</p>
“不如在这放过我，别再管我的死活。”</p>
“我已被肖大人打下山崖，肖大人算是履行了皇命。”</p>
“剩下的是我的生死造化。”</p>
“也算大人卖***一个好。”</p>
肖七原本不为所动，但听崔泽提到***。</p>
他思量了一二，还是收了。</p>
他重回马车前，特意对对***：</p>
“肖七奉命行事，请殿下不要记恨。”</p>
彼时当真是九死一生。</p>
肖七走后，若是方子明再晚一步拉崔泽上去。</p>
崔泽今日就真要发丧了。</p>
崔泽平静地呼出一口气。</p>
他振开衣袍，跪落在地。</p>
“劳陛下担心，托傅大人的福，也托我夫人的福，我回来了。”</p>
他抬眸望向光启帝，锐利的眸中另有所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