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倾耳听着何水话，双眸眨都不眨注视着泪哭干了的何水。</p>
他看得出，何水明明是盼着他回青州的。</p>
“青州既然很缺一个主事人，一肩扛起种种军务、民政的大事。”</p>
“你来京城也是为了求援的。”</p>
“为何劝我不回去？”</p>
何水望了一眼京城还算繁华的坊间，干了的泪眼里裹满了苍凉。</p>
“林侯爷，朝廷这般对你。”</p>
“他们连你的铠甲都拦。”</p>
“可见根本不想救青州。”</p>
何水转过那双苍凉的眼睛，望向崔泽。</p>
“没朝廷管我们，你去了青州又能怎么样？”</p>
“我刚刚看了，像我哥的一样，你是个好人。”</p>
“青州都要完蛋了，干嘛把您牵扯进去。”</p>
他着着激动起来，拍着胸脯道：</p>
“我总不能看着您回去，被北羌人割了头皮，凿了骨头当酒碗使吧？”</p>
“林侯爷，不值得。”</p>
何水的声音落了下去，散在街面上。</p>
零零落落的，变成一种绝望。</p>
崔泽扫了一眼桌上的剑，将它握回中。</p>
他拿起剑，放下了很多东西。</p>
崔泽对何水：</p>
“值得。”</p>
“为了青州什么都值得。”</p>
他罢，将中的剑一横，托向何水。</p>
“你替我保管它。”</p>
“过两日我出征，消息必会传遍京城。”</p>
“到时候你来送我，还我剑。”</p>
“我持剑回青州杀北蛮。”</p>
崔泽不等何水反应，直接将剑塞进何水怀中。</p>
他在桌上留下几文茶钱。</p>
慨然地走入横平竖直，道道相连的长街。</p>
何水抱着他的剑，在崔泽身后大声问他：</p>
“林侯爷，朝廷设绊子拦你，你怎么出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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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平侯府门前。</p>
崔泽毫无犹豫，振袍下跪。</p>
他在门前下跪的消息瞬间传遍整个广平侯府。</p>
一时间，老夫人和林君成都拄着拐杖出来看他。</p>
就连困在酒劲里，迷迷糊糊醒不过来的林念瑶也被丫鬟绣羽叫醒。</p>
她晕乎乎地赶到门前，恰逢林家这场盛会。</p>
林君成见崔泽跪下，整个人一下就猖狂起来。</p>
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大门正中央，弯下腰，快把脸凑到崔泽脸上。</p>
“你不是膝盖硬跪不下去吗？”</p>
“怎么又跑回来跪我们林家了？”</p>
林君成拍了拍崔泽的脸。</p>
“林泽，你现在神气不了啦？”</p>
崔泽默然。</p>
林君成拄着拐杖，眉开眼笑地走回老夫人身边。</p>
“奶奶你看，咱们林家的狗回来了！”</p>
“我就咱们林家祖传的光明铠是最好的肉骨头吧。”</p>
“狗闻着味啊，就回来了。”</p>
老夫人冷哼一声。</p>
“丧门星，你也有今天！”</p>
她用拐棍砸了一下地，转头应林君成的话：</p>
“乖孙，你这是狗。”</p>
老夫人斜睨崔泽。</p>
“那就让狗爬进来。”</p>
“咱们回正堂等他。”</p>
老夫人罢就领着她的乖孙回正堂等着了。</p>
祖孙两个烘着暖乎乎的炭火，看寒风冻霜里的崔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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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泽垂下头，想着何水刚对他过的话。</p>
“林侯爷，青州已经不成样子了。”</p>
崔泽抿紧了唇，抬起他的膝盖。</p>
“城里每天饿死的，冻死的，数都数不清。”</p>
崔泽将抬起的膝盖磕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向前膝行。</p>
“最可恨的是北羌蛮子，他们割下我们青州兵的头皮，凿下他们的骨头”</p>
满地残雪银霜。</p>
崔泽自门口向正堂，用膝盖拖出一条干净的，裸露出深色青砖地的路。</p>
霜雪沾尽他的衣袍下摆。</p>
将***特意赠他的正红团窼纹锦袍染得一团污糟。</p>
昭昭如火的堂堂王侯失去烈火般的颜色，混在地上，成了浊浊的肮脏。</p>
崔泽跪在正堂前，台阶下。</p>
“我需要光明铠。”</p>
“求林家为我出面。”</p>
林念瑶看见他这样，听见他这样。</p>
酒劲瞬间就散了去。</p>
她眼里又烧起行将爆发的嫉妒的怒欲。</p>
她走到崔泽面前，扯出他的衣领问他：</p>
“我哪里比不上你的青州？”</p>
“你为什么为了青州可以做到这个地步？”</p>
林念瑶愠怒大炽。</p>
她倾尽力气，要把崔泽从地上拽起来。</p>
但她却没拽动，反将自己扯得坠到铺满地的霜雪中。</p>
她气不过，攥着崔泽的衣领，低头在他肩上发了狠地咬下一口。</p>
林念瑶咬过崔泽后，喘着冒出哭腔来的气，在他耳边：</p>
“你别想拿到光明铠。”</p>
“我要你，为你自以为是的大义悔恨终身。”</p>
“我要让你记住，我和这个家对你才是最重要的。”</p>
“你首先是我林念瑶的丈夫，最后才能是心系青州的广平侯。”</p>
崔泽眸色深邃的看过林念瑶，将她推到一边。</p>
他静悄悄地捂住千疮百孔的心里又被扎出汩汩流血的新洞。</p>
崔泽抬眸望进正堂，望着那对眼中对他写尽轻蔑的祖孙。</p>
“我用什么可以换来你们为我出头？”</p>
老夫人翻了个白眼，登时脸色变得与林念瑶如出一辙。</p>
她只想让崔泽死。</p>
当然，让崔泽后悔终生也算不错。</p>
她根本不想和崔泽谈条件。</p>
她身旁，林君成听着崔泽的话，先陷入沉思。</p>
然后他的狭长的眼睛睁得大开，慢慢发亮。</p>
他往老夫人那凑了凑，低声道：</p>
“奶奶，血经得有人抄啊。”</p>
“还有林泽他从我们账上划走的钱，是不是得让他利滚利地还回来？”</p>
他扒住老夫人的，眼里露出一股狂热。</p>
“更重要的是咱们家的房契。”</p>
“奶奶你别忘了，上面写着林泽的名字呢！”</p>
“得把他的名字消了才稳妥。”</p>
“不然他一死，肃国公府来闹我们咱家的房子呢？”</p>
老夫人眼中闪过精光。</p>
她心里算盘珠噼里啪啦地乱响。</p>
“还是奶奶的乖孙聪明伶俐，看得长远。”</p>
“就按你的办。”</p>
老夫人朝崔泽发下话去：</p>
“就让他跪在那，先把血经抄了！”</p>
“来个婆子，给他端纸笔。”</p>
老夫人吩咐完，瞥见一旁的林念瑶。</p>
她咳了一声，清好嗓子，故意挑拨道：</p>
“瑶儿，让他放血抄经，也是替你罚他。”</p>
“你不如来奶奶身边坐下，咱们祖孙三个好好聊聊。”</p>
“你对他有什么不顺心的，奶奶想法子帮你发泄到他身上。”</p>
“你指着让他为你从心里就付出点后悔，岂不是太便宜他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