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与傅玉同对望，眉头渐渐沉了下去。</p>
“什么话？”</p>
“我非得听？”</p>
傅玉同勾唇笑道：“你当然得听。”</p>
“你夫人的话，你不听么？”</p>
崔泽一下皱紧了眉头。</p>
傅玉同望了景耀门侧的角楼一眼。</p>
他眼瞳一转，又将视线转回崔泽身上。</p>
傅玉同高声道：“林夫人与你鹣鲽情深，想亲自送你出征。”</p>
“她想与你好好一番道别的话，林侯爷，你不听么？”</p>
顺着傅玉同高声的话音，林念瑶快步从角楼旁走出来。</p>
她走得快，眼睛却定定地锁着崔泽一个人。</p>
她眼瞳漆黑，赶到崔泽跟前，立刻开口：</p>
“夫君，我来送你。”</p>
林念瑶这话得怪异。</p>
她言语间不见离别的悲切，更不见夫妻的缠绵。</p>
唯有平静都掩盖不住的满满谋算，诡异至极。</p>
她的话每句都那么短，却一句胜一句地令人齿寒。</p>
“你下马来，让我好好看看。”</p>
“我瞧瞧你穿的铠甲够不够牢固。”</p>
崔泽垂眸望着林念瑶。</p>
他黑白分明的眼瞳中已滚起了漆黑的杀意。</p>
差一步，他就出景耀门了</p>
这边崔泽与林念瑶夫妻对峙。</p>
那边，高台上，何水躲在人后擦了擦滚下脸颊的冷汗。</p>
他的喉结向下滑了一下，很迟滞，慢慢才回到本来的位置。</p>
崔泽跟前，傅玉同看出崔泽眼中的光黯然失散。</p>
他放松地重新挺直腰杆，抬起道：</p>
“佳人在此，请林侯爷下马道别。”</p>
景耀门前，北风呼啸。</p>
崔泽满身的凝重随风传到高台。</p>
高台上，光启帝嗅了一口寒风，倏然褪去脸上的青黑颜色。</p>
他周身的气势重新盛大起来，大到凌驾众人之上，笼罩整座高台下。</p>
薛麦察觉出风里的异常。</p>
她不自觉地伸出，一不心就抓紧了母亲的大袖。</p>
袖间一沉，原本稳如泰山的***这下也不由得为崔泽捏一把汗。</p>
崔泽放下中的缰绳。</p>
他不动声色地试探着摸了摸铠甲的护心。</p>
忽然，护心与内衬箍紧缝合的间隙处渗出一样滑腻的东西，染到他的指尖。</p>
崔泽的指尖相捻。</p>
触感传达，他的眼尾不可抑制地跳了一下。</p>
这一下瞬间不仅被傅玉同捕捉，更被高台上的光启帝收入眼帘。</p>
光启帝在盛气凌人中，眼尾也一跳。</p>
活像老虎玩耍猎物时，耳朵一动，牵拉了脑门的虎皮。</p>
他皮笑肉不笑的。</p>
“长姐，你崔泽身上穿的会不会是糊弄朕的废铁？”</p>
***面不改色，将拢好的袖子撒下去，盖住女儿薛麦紧张的。</p>
“林帅是为国的忠臣。”</p>
“陛下盼着他是，还是盼着他不是？”</p>
光启帝眼中冒出噬人的精光，他望向台下。</p>
台下林念瑶已伸出了玉白的。</p>
她用伸出的逼崔泽下马。</p>
“夫君于出征前，可否再握一次我的？”</p>
“虽不能与君同老，但愿与君再执。”</p>
傅玉同也煽风点火道：</p>
“林夫人一个愿望，想必林侯不会拒绝。”</p>
崔泽望着那只伸向自己的纤纤玉。</p>
对上林念瑶，他眉间沉郁的神色一丝一毫都散不去。</p>
“你只是来送别？”</p>
“可有其他事交代？”</p>
崔泽将“交代”二字咬在齿间唇边，生生地咬出了“陷害”的味道。</p>
林念瑶不语，只是走近一味地抬高。</p>
她简直恨不得将崔泽直接拽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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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台上，光启帝眼中的光愈发亮。</p>
亮得似刀光剑光，从他的冕旒中刺出去。</p>
他等不及，就要招来陈公公，吩咐陈公公唤人拉崔泽下马。</p>
崔泽回望一眼高台上。</p>
他踩住马镫，缓缓地下了马。</p>
见到崔泽下马，光启帝向前倾身，冠上的冕旒珠串撞得脆响。</p>
***则屏住了气。</p>
薛麦将母亲的大袖攥成一团。</p>
崔泽刚落地，才在地上站稳。</p>
林念瑶也不管他接不接自己的，冲上去便将崔泽抱了个满怀。</p>
她将完整触在崔泽的铠甲上，用力摩挲。</p>
摩擦中，甲片间渗出些许滑腻的粘液。</p>
感受到异样，林念瑶大喜过望，当即松。</p>
她看着自己染了污脏的，仿佛看见了将崔泽扼在掌心的可能。</p>
“夫君，这是什么？”</p>
林念瑶将掌摊向崔泽，也摊向傅玉同。</p>
“我们家传的光明铠上从不曾有脏污。”</p>
林念瑶压不下嘴角，险些扬唇笑了起来。</p>
“你身上穿的到底是什么？”</p>
林念瑶的话音传到高台上。</p>
***眉间一紧，再屏不住气。</p>
薛麦神色紧张地凑到母亲耳边想什。</p>
可一转头看见光启帝，她整个地僵在了椅子上。</p>
高台角落，何水汗如雨下，湿透了侧脸。</p>
景耀门前一时寂静，静得连最远处的方子明都被定住了身形。</p>
林念瑶将掌贴到崔泽面前。</p>
她挑起眼尾，脸上似笑非笑的笑意不见了。</p>
她的神色一层一层地转冷。</p>
“我问你，你身上穿的究竟是什么？”</p>
崔泽缓慢地落下眼帘。</p>
他鼻翼微动，似吹似叹地散出一口气去。</p>
林念瑶：“你不敢？”</p>
“不奇怪，因为你身上穿的根本不是光明铠。”</p>
傅玉同立刻转身向六部九司的群臣宣布：</p>
“林泽身上穿的不是光明铠，是他私铸的废铁！”</p>
他递了个眼神给林念瑶。</p>
林念当即拔下铜簪。</p>
“夫君，你不该穿着废铁上战场。”</p>
她握着铜簪直接往崔泽的肋下刺去。</p>
铜簪撞上护着崔泽肋下的甲片的一瞬间。</p>
薛麦怕得闭上了眼睛。</p>
何水僵硬地瞪大了眼睛。</p>
方子明无可奈何地拉紧了缰绳。</p>
崔泽半合的眼眸怜悯地在矮他一头的林念瑶发狠的眉目间转了一圈。</p>
锵铛一声，铜簪断落在林念瑶中。</p>
半截簪子落在地上，敲出另一声清脆的响声。</p>
林念瑶的眼睛陡然睁大。</p>
她抬眸一望，眼睛又如星子般聚起了光。</p>
但那缕光转瞬被铺天盖地的惊恐吞没。</p>
“怎么会？”</p>
傅玉同循声回头，他看见断掉的铜簪，也睁裂了双眸。</p>
他抬夺过林念瑶中的半截铜簪。</p>
“这不可能！”</p>
傅玉同看向崔泽身上甚至不见划痕的甲胄。</p>
山呼海啸般的后怕铺天盖地地涌上他的心头。</p>
高台上，光启帝猛地站起身。</p>
他额前的冕旒乱撞，撞出一片乱响。</p>
纷乱的冕旒再挡不住他眸中光寒褪去后仅剩的阴冷。</p>
崔泽身上究竟穿的是什么？！</p>
总不能他一夜间真修复了光明铠吧？</p>
光启帝额前的冕旒在飘荡间徐徐地坠了下去。</p>
他也失落地，夹杂着恨意地缓慢跌坐回龙椅上</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