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莲得到崔泽的承诺后，端起，向崔泽行了一个礼。</p>
她带着条子去库房取药材前，特地向崔泽了一轮她情郎的样子。</p>
“许亮他很黑的，是个方脸。”</p>
“他眼睛大，嘴唇厚，右耳朵上还有颗痣。”</p>
阿莲恳求崔泽：</p>
“大人若是在哪见了他，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p>
“哪怕他死了，也行。”</p>
“我给他堆个坟包，立个木牌。”</p>
“免得他做孤魂野鬼，投不了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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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阿莲后，崔泽坐在青州的城的地图前，久久不出话来。</p>
他很久没有这么疲倦了。</p>
哪怕直面北羌人砍来的弯刀时，他都不曾如此无力。</p>
一旁的范涛也是一口气接一口气地叹。</p>
“大人身上的担子重啊”</p>
崔泽一眼又一眼地核对他标好的青州地图。</p>
核对完后，他转向范涛：</p>
“司马，请大家来一趟，议事吧。”</p>
“而今要想制住林念瑶和傅家，军管之事是再也拖不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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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官署的院中，闲杂人等很快被肃清。</p>
消瘦的士兵把着门口。</p>
官署内仅剩的青州官员齐聚一堂。</p>
见人到齐了，崔泽本要当众一遍今日傅家发生的事。</p>
可他一抬眼，傅思齐当着他的面，专门挑了他对面的位子，掀衣摆坐下。</p>
崔泽思虑再三，道：“傅少史请先出去。”</p>
傅思齐当场就不乐意了。</p>
“凭什么？”</p>
“不是全青州官署议事吗？”</p>
“我为什么不能在？”</p>
崔泽拿起一个姓王的下官递给他的白薯道：</p>
“傅少史什么时候住进官署。”</p>
“与大家同进退，共衣食，再听我的安排吧。”</p>
“在那之前，我觉得我使唤不动你。”</p>
傅思齐瞪大了眼睛。</p>
“我回傅家吃饭睡觉，也是为了替官署节省吃食和火炭。”</p>
他一拍桌子。</p>
“姓林的，你不讲道理？”</p>
崔泽趁热剥开白薯的皮。</p>
“本帅下命令，什么时候用得着讲道理了？”</p>
“你不听令，我解了你的官职。”</p>
“来人，请傅少史出去。”</p>
门前的士兵闻声齐步进来，硬把骂骂咧咧的傅思齐架了出去。</p>
傅思齐被送出去后，崔泽咬了口白薯，将傅家和林念瑶的事知会给了众人。</p>
众人一听，全数哗然。</p>
有拍案而起，也有暗暗发火憋着不出话的。</p>
众人中，只有司马范涛早气饱了，没有再气第二轮。</p>
他道：“林帅，如今青州城内忧外患，算是危在旦夕了。”</p>
“你只管，该如何做吧。”</p>
崔泽放下白薯。</p>
他在摊开的青州城地图上一边指着，一边出自己初拟的军管的条例。</p>
衣食住行，城防接敌。</p>
崔泽定的条例事无巨细，又条理分明。</p>
方便每个负责的官员执行。</p>
崔逐罢，望着众人道：</p>
“仰赖诸位大人，将条例落到实处。”</p>
“唯有落实军管，凝聚全城的心力，再趁拆了傅家。”</p>
“青州城的内患方可化解。”</p>
“傅家没了，只剩林念瑶一个人，她翻不出风浪。”</p>
望着地图上的种种标记，众人皆沉默不语。</p>
院子里静得只剩风声。</p>
半盏茶过去，最早给崔泽递白薯的王姓下官第一个开口话。</p>
“林帅，您这么干，太凶险了”</p>
“别的不，口粮调配太过极限。”</p>
“万一饿死了百姓，城中会闹出多大的乱子？”</p>
“傅家又会借生多大的事？”</p>
“青州城一乱，北羌攻破了城呢？”</p>
他将缩回袖子，窝着道：</p>
“咱们现在的法子是不好，可饿死了人，没人闹啊。”</p>
崔泽凝眸盯着他。</p>
“王全，你的意思是不是太凶险便不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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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全瞥了崔泽一眼，接着低下头，没有答话。</p>
范涛看过崔泽，又看过王全，捋了捋胡须道：</p>
“林帅，王大人的担心不无道理。”</p>
“我们想拆了傅家，就怕傅家比我们先一步生事。”</p>
崔泽将掌压在地图上。</p>
他撑着桌子，压低身子望向众官吏。</p>
“诸位忘了我的，此举是背水一战，向死而生了？”</p>
“如今的青州只能踩着钢丝向前，否则必死无疑。”</p>
众人中，不知谁了句：</p>
“罢了，跟着林帅，赌了！”</p>
另一人马上接话道：</p>
“对，赌了！”</p>
“真让我去跟北羌谈和，不如现在拿刀杀了我！”</p>
崔泽得了拥趸，暗自松下一口气。</p>
他望着地图，放轻声音道：</p>
“不算赌，我崔泽不做那无谋之人。</p>
“我定下的条例这两日先暂行。”</p>
“若有大的差误，及时调整。”</p>
崔泽抬向众人抱了一个拳。</p>
“真出了事，我崔泽愿一力承担。”</p>
范涛按下他的。</p>
“林帅笑吧，真出了事，大家一同赴死。”</p>
崔泽环顾一圈，众人皆目光灼灼，毫无怨言地望着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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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州城中，坊里的一座甜水井前。</p>
一辆奢华的马车停了下来。</p>
林念瑶一掀车帘，便觉着风大。</p>
她从腰间的荷包中取出两枚铜钱，递给随她来的傅家丫鬟。</p>
“替我投进井里去。”</p>
傅家丫鬟接过两枚钱。</p>
“咦？林夫人。”</p>
“您还知道我们青州的风俗啊。”</p>
“往冻不住的甜水井里投铜钱，最能保佑心上人平安了。”</p>
丫鬟瑟缩着走到井旁，将钱投了进去。</p>
林念瑶听着铜钱落水的声音，双合十默默祈求。</p>
她祈求雁北门不日敞开，祈求与北羌议和顺利。</p>
她祈求傅玉同步步高升。</p>
傅家丫鬟投了钱后，三步并做两步跑回林念瑶身边。</p>
她见林念瑶合虔诚祈祷，不由地问：</p>
“林夫人是在祈求林侯爷平安？”</p>
林念瑶倏然睁眼。</p>
她立刻放下了。</p>
对着傅家丫鬟，她淡而冷地笑了笑。</p>
笑过之后，林念瑶抬眼望过破烂的青州城。</p>
“真不懂他们在坚持什么？”</p>
“家都没了，议和不就好了？”</p>
“闹得像别人在害他们似的。”</p>
林念瑶正要放下车帘，忽然察觉到一道锋利的目光扎在了自己身上。</p>
她转眸一望。</p>
望见一个在甜水井边上提着陶罐的女人。</p>
那女人的样子很寻常。</p>
似乎青州女人都差不多长她那样。</p>
但她的那双眼睛让林念瑶很不喜欢。</p>
因为一看见她，林念瑶就克制不住地想起了她名义上的夫君，林泽。</p>
林泽也爱用这个眼神看她。</p>
里面仿佛燃烧着怒火。</p>
又流淌着不甘。</p>
还有一股不服气。</p>
似乎是不服气她凭什么次次都帮傅玉同。</p>
林念瑶正要放下车帘盖住那双眼睛。</p>
女人的身后突然多了个高大的身影，替她转起井口的轱辘。</p>
崔泽边摇轱辘，边问阿莲：</p>
“从这背水罐走回兵营，太远了，不容易。”</p>
阿莲低下了头。</p>
在林念瑶看来她简直含羞带怯地在勾引人。</p>
“这里的水好，我想伤员们快点儿好。”</p>
林念瑶一把攥紧了车帘。</p>
她往两人那看久了，赫然发现崔泽腰间多了个柔软的兔子香囊。</p>
蹄子！</p>
偷腥汉！</p>
那一刻，林念瑶恨不得把整块车帘扯得四分五裂。</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