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归山上，崔泽如云青青祝愿的那般。</p>
他在沉睡中不知春秋。</p>
深色的夜裹着北风席卷天地。</p>
逆着北风，肖七从北羌带了一个人回来。</p>
他的身形鬼魅，悄无声息地过了失去崔泽镇守的雁归山。</p>
过雁北门时，肖七吹响哨子从天上唤来苍鹰。</p>
苍鹰的利爪在雁北门前爪出一番骚乱。</p>
肖七趁乱将他带来的北羌人运进了傅府。</p>
傅府中，二院东厢房里，林君成已彻底赌红了眼。</p>
他从牌九玩到骰盅，一把比一把开得快。</p>
“大大大！哈哈，我又赢了！”</p>
“钱，全是爷的钱！”</p>
林君成亢奋得就差跳上桌子大搂特搂的时候。</p>
傅玉同引来一个全身暗色的人。</p>
那人穿了一身暗色的连珠纹圆领袍，腰间的躞蹀带錾了金。</p>
他头上还戴了一顶风帽，隔着纱将面目掩住。</p>
昭国的圆领袍配西沙诸部的胡人的风帽本来十分怪异。</p>
林君成却只盯着对方风帽上一尺价值一金的胡绢看。</p>
他站起来，一脚踩在凳子上。</p>
林君成还抄起个骰盅晃了晃。</p>
骰子被他晃得噼里啪啦响。</p>
“傅兄，这位就是你请来的大人物？”</p>
林君成眼热得两条缝似的眼睛都大了一圈。</p>
“他和我赌，他放什么筹码上桌？”</p>
未等傅玉同出言。</p>
戴着风帽遮脸的男子从腰间的躞蹀带上解下一柄象牙做鞘的匕首。</p>
他的话没有语调的起伏，听起来很生硬。</p>
“先赌这个吧。”</p>
林君成应了句“好嘞。”</p>
他一晃，把骰盅摇成檐角上挂的风铃。</p>
“啪”的一声，林君成坏笑着把骰盅压在桌上。</p>
“赌大还是赌？”</p>
风帽男子浑不在意地：</p>
“随你，你押什么，我反着押。”</p>
林君成当即喊道：</p>
“大！”</p>
他罢便迫不及待地揭盅。</p>
盅里三个骰子，点数六六五，无可辩驳的大。</p>
林君成仰天一笑。</p>
放下骰盅盖，伸把那柄象牙鞘的匕首搂了过来。</p>
他问：“还敢赌吗？”</p>
那风帽男子将錾金的躞蹀带整个摘下。</p>
“赌。”</p>
林君成眼里几乎射出红光，噼啪地再度摇起骰子。</p>
只是下一把，再下一把，再下一把。</p>
再下一把，他全是输。</p>
一把又一把下去，他夜里赢的已全输掉。</p>
输永远比赢更让人狰狞。</p>
因为赢过的人只记得赢。</p>
林君成气喘如牛，脸上的青筋全爆出来。</p>
“赌，接着赌！”</p>
“傅兄，傅兄，再借我点本钱。”</p>
“下一把我就翻本了！”</p>
傅玉同起初还好声好气地劝林君成下赌桌。</p>
渐渐地，他也不劝了。</p>
林君成打的借条一张一张地涨。</p>
涨到后面，变成桌边掌厚的一沓。</p>
“傅兄，再借我点”</p>
“林少，我也没了。”</p>
林君成两只全压在赌桌上。</p>
他左望右望，眼睛滴溜溜地转，就是想再找出一件上桌的筹码。</p>
忽然，那个戴风帽的男子开了口：</p>
“要不，你拿你的命做赌注？”</p>
“我愿意为你的生命，支付一万两黄金。”</p>
男子的话传到林君成的耳朵里。</p>
他没听见命，只听见一万两金。</p>
一万两！</p>
翻几倍的赢回来就是十万两！</p>
这笔钱够他把广平侯府的老宅买回。</p>
这笔钱够他一雪前耻！</p>
够他震撼京城！</p>
到时候谁还敢他是废物？！</p>
他瞪着满眼血丝的眼睛，恶狠狠道：</p>
“押，我把命押给你！”</p>
“但怎么赌得听我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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戴风帽的男子点头应允。</p>
灯火散出的烟燎到房顶的梁上。</p>
烟又从梁上飘下来，笼在林君成眼前。</p>
林君成草草地签下卖命的契书。</p>
他噼啪地摇起骰盅。</p>
骰盅摇定。</p>
他颤着压着盅盖。</p>
“你先选，你押大还是？”</p>
风帽男子道：“。”</p>
林君成脸上的神情忽然狠辣。</p>
“不，我选！”</p>
“好了这局得听我的，你得选大！”</p>
风帽男子发出一声冷而硬的嘲讽。</p>
“好吧，随你。”</p>
林君成满心狂喜，迫不及待地揭盅。</p>
六六五，是大。</p>
林君成一软，骰盅盖子从他上坠下。</p>
盖子砸在桌上又滚到地下。</p>
林君成两眼失神，跌坐在凳子上。</p>
就在此时，风帽男子将风帽一掀。</p>
他的脸暴露在灯火前。</p>
深邃的眉骨，高挺的鼻梁，发褐的胡须。</p>
林君成再瞎也能看出对方是个北羌人。</p>
他像是明白过来什么，呆着呢喃道：</p>
“你你们设局害我？”</p>
阿舍萨桑把里的风帽一甩。</p>
他从腰间拔出那柄锋利的象牙鞘的匕首。</p>
匕首锋刃上寒光一闪，就抵到了林君成的喉间。</p>
林君成被刀刃吓得憋住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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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通红的脸上青筋就差炸开。</p>
“傅玉同！你！你算计我！”</p>
傅玉同蔑他一眼。</p>
转抄起桌上那封林君成押了命的契约。</p>
“林君成，你自己选吧。”</p>
“你是要命，还是让我把你今夜的荒唐全公布出去？”</p>
傅玉同一掌压在林君成写的雪花似层层累加的欠条上。</p>
林君成看着那摞被压得密实的欠条止不住地发颤。</p>
他好像又回到了赌输广平侯府，赌掉广平侯位的那个晚上。</p>
“不！”</p>
林君成想也不想先喊了一声“不”。</p>
喊完以后，他眼泛泪花，红着眼圈。</p>
“你们不能把这些出去。”</p>
阿舍萨桑放下抵住林君成的匕首。</p>
他把匕首塞进林君成里。</p>
他还一个指头一个指头地按着林君成握紧。</p>
“那很简单，你帮我去杀了林泽。”</p>
林君成的身子又是猛地一颤。</p>
他握着锋利的匕首，差点戳到自己身上。</p>
林君成的两条眉毛弯成八字，滑稽得可笑。</p>
“谁？”</p>
“我？”</p>
他哪知道，傅玉同和阿舍萨桑可不是跟他开玩笑的。</p>
傅玉同把林君成押命的契书“噗”的一声穿在那柄匕首上。</p>
“你先把同样的药泡到林泽那杆绣了神鸟白凤的帅旗上。”</p>
傅玉同扶起林君成握着匕首的那只，直往林君成的眼睛怼。</p>
林君成被吓得使出吃奶的劲，免得匕首真刺进自己眼睛。</p>
傅玉同的话同时响起：</p>
“你再跟着林泽上战场，在他身后趁刺伤他的马。”</p>
“等他坠马，他满身铠甲沉重，必起不了身。”</p>
“你轻装上阵，趁把匕首从他没防护的眼睛刺进去。”</p>
林君成被吓得差点尿出来。</p>
他一哆嗦，闪着寒光的匕首直接掉在地上。</p>
“我”</p>
傅玉同松了。</p>
他一掌重新压住那些欠条。</p>
“别你做不到。”</p>
“你做不到，替林泽死的就是你。”</p>
傅玉同的话一出，林君成的脸色变又变。</p>
到最后，他眼里只剩泛红的漆黑。</p>
他一咬牙，“我我办得到。”</p>
林君成盯住地上寒光闪闪的匕首。</p>
“我会让林泽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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