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一出，王秀毫不犹豫地抬腿猛踹余子陵一脚。</p>
“让老子们去送死。”</p>
“亏你们这些文人得出口？”</p>
崔泽细细端详过被王秀踹倒在地的余子陵。</p>
余子陵眼里有的是痛惜，不是对王秀的怨憎。</p>
崔泽想起余子陵曾过的话。</p>
“令尊，曾任青州太守？”</p>
余子陵眼里亮起一层光。</p>
“对。”</p>
“因着家父，我对青州有感情。”</p>
崔泽压低身子，凑向余子陵的方向。</p>
“那你劝我先带兵出征，是因为”</p>
余子陵连珠炮地作答。</p>
看得出来他已深思熟虑多时了。</p>
“我会想尽一切办法为青州军凑足军需。”</p>
“林帅只管带兵在外，不必冒进。”</p>
“大家熬一熬，在物资齐全的情况下，总还有生。”</p>
崔泽追问：“但朝中，你没有办法。”</p>
“朝中皇帝与你们薛氏门人，龙虎相争若不改。”</p>
“别这个冬天，哪怕到下一个冬天，我们仍回不来。”</p>
余子陵坐在地上，短了气。</p>
朝中龙虎相争，势如水火。</p>
的确不是他一个的臣子得上话的。</p>
除非除非广平侯北征，真能扫荡北羌王庭</p>
这个想法只在余子陵心中冒出来一下。</p>
转眼被他当做天方夜谭，揉碎了抛开。</p>
余子陵脚并用地爬起身，劝道：</p>
“不管如何，林帅先带大军出去，总是好的。”</p>
“眼下得先想办法活下去，才能筹谋转。”</p>
崔泽垂落眼帘，陷入沉思。</p>
余子陵站在一旁。</p>
他边等崔泽的回答，边伸拍掉自己蓝衫子后面印着的脚印。</p>
王秀瞧见余子陵的动作。</p>
他臊着脸上去，也替余子陵拍起了衣衫。</p>
“抱歉抱歉，我一个大老粗。”</p>
“没看出来你是站我们这头的。”</p>
句实话，刚挨了一脚。</p>
余子陵颇为惧怕王秀那看起来活像个铁坨的巴掌。</p>
但出乎意料，王秀的巴掌拍到他的衫子上，轻柔又稳健。</p>
不一会儿，踹上去的脚印便被拍掉了。</p>
替余子陵拍净衣衫，王秀转头盯起了杜玺。</p>
“那你呢？”</p>
“你又是公是母。”</p>
“是婆婆那头的，还是我们受夹板气的媳妇这头的？”</p>
杜玺一瞬间没听明白王秀话里藏的意思。</p>
他摸着下巴一琢磨，才领悟过来。</p>
原来王秀在问，他是薛氏门人那头的？</p>
还是和余子陵一样，愿意站到青州军这头来。</p>
杜玺放下摸下巴的。</p>
他望了眼余子陵，又望了眼已被放下的帅帘。</p>
而后，他坦白道：</p>
“不怕将军笑话，我嘛，是棵墙头草。”</p>
“谁占着上风，我就往谁那倒。”</p>
王秀冷哼一声，“也行。”</p>
“起码不是许公子那种张口国家大义的伪君子。”</p>
王秀抬指了下杜玺。</p>
“你这种坦白的真人，我还算喜欢。”</p>
王秀言语间，沉思的崔泽拿定了主意。</p>
崔泽：“余大人，军需之事，拜托你了。”</p>
崔泽起身，向余子陵一拜。</p>
余子陵被惊得赶紧俯身托住崔泽。</p>
“林帅，使不得。”</p>
崔泽却不肯顺着余子陵的劲起身。</p>
“余大人，我托付于你的不仅是我。”</p>
“更是万千将士的性命。”</p>
“我求你，千万，千万”</p>
余下的话崔泽没，余子陵都听懂了。</p>
他向崔泽郑重地一点头。</p>
天地风雪间，余子陵将崔泽的托付全应承下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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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阴。</p>
天因大雪而阴。</p>
眼看就要开拔，崔泽在帅帐中没再点取暖的炭盆。</p>
云青青端药进帐时，被冻得打了个喷嚏。</p>
打喷嚏时，她抢先盖住里端的药。</p>
崔泽本来心事重重，结果被兔子似的云青青逗笑。</p>
云青青把药碗递给他，故意指着他：</p>
“别看一个喷嚏。”</p>
“寒气万一入体，可是能要了你的命的。”</p>
崔泽仰头将那碗药全灌下去。</p>
终于换回云青青熬药，药不再格外苦涩。</p>
只有一点寻常的，该有的苦。</p>
崔泽竟觉得苦里有甜。</p>
“怕什么？死了，一样交给你。”</p>
云青青一愣。</p>
她从崔泽中把喝空的药碗抢回去。</p>
云青青端着那碗，垂着眸。</p>
她的声音轻得像细碎的风。</p>
“这下也没人要你了。”</p>
“你跟我似的，成了没有归处的人。”</p>
“你，怎么就这样了呢？”</p>
崔泽将长剑扣到他的躞蹀带上。</p>
他抚过何水替他打的，才新加不久的双附耳。</p>
有了双附耳的剑，悬在腰间，格外沉稳。</p>
崔泽扣好了剑，看似无意道：</p>
“天地之大，归处可以自己找。”</p>
云青青浅笑起来。</p>
但她满眼的无奈。</p>
无奈的眼睛像两道向下的弯。</p>
她的笑却倔强地把脸颊上的肉撑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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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惜普天之下，莫非王土。”</p>
崔泽摸着鼻子一笑。</p>
“出来你可能不信，忤逆皇帝的事我没少干。”</p>
云青青被崔泽逗得眼里的无奈少了很多。</p>
“倒也不会不信。”</p>
“你不忤逆皇帝，怎会走到今天这步？”</p>
崔泽上检查着自己臂甲的束绳，眼睛望着云青青。</p>
“那等我死了，你把我收走，我不还是有个归处吗？”</p>
云青青强撑出来的笑意一凝。</p>
她收了笑，脸上再没有其他表情。</p>
云青青没办法，抿了下唇。</p>
“我这也算归处？”</p>
崔泽从一旁取过头盔，在头上戴好。</p>
“心安处，即是归处。”</p>
“我是这么想的。”</p>
崔泽戴好头盔后，向云青青微一点头。</p>
这就算作别，崔泽走向了帐外。</p>
云青青忽然端着药碗喊住他：</p>
“要不然这样，你死在我后面，当我的归处。”</p>
“我南来北往漂浮了很久了。”</p>
“我也想有个心安的地方。”</p>
崔泽转回身。</p>
“我如果活着回来，那好啊。”</p>
崔泽出了帐去。</p>
天地辽远，皓雪纷飞。</p>
雪太大，却让崔泽的前路迷茫不清。</p>
崔泽在营盘中走了还没两步，就迎面撞上了傅玉同。</p>
大雪之中，傅玉同一见崔泽便笑了开来。</p>
“林泽，又见面了。”</p>
崔泽一叠在背后，另一把住剑。</p>
“迟早有一日，我的剑会杀了你。”</p>
傅玉同一脸不在意崔泽了什么的样子。</p>
他看林泽的眼神就像看死人那般平静。</p>
“迟早何时会来？”</p>
“呵。”傅玉同轻笑道，“但今日既已相见。”</p>
“你必然得跪在地上，给我磕三个响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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