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怀恩却因此记在了心里，逢人便他这个大女儿是个木讷的，都要一岁了连一声爹都不会喊。</p>
府中下人也因此，轻慢她们姑娘，觉得她连个爹都不会喊，多半是个痴儿。</p>
姑娘早慧，哪里知晓那些莫名其妙的恶意，全都来自于他这个亲爹的一句话，还单纯的以为真是因为她嘴笨。</p>
她夜以继日的练习，在第二年春节时，终于做到可以面对木头人也能喊出那声爹，便欢欢喜喜跑去祖父院中寻他。</p>
可她到时，看到的却是让她永生难忘的场景。</p>
宋怀恩带着莲娘，一家三口来向老侯爷和老夫人拜年。</p>
是拜年，不过是上次要去的银钱花的差不多，厚着脸皮回来讨要。</p>
他美其名曰，“我跟莲娘两个人吃苦也就算了，可孩子是无辜的，宝珠可是你们的亲孙女。</p>
这孩子自聪明，还不到两岁便认得几个字，将来必然不凡。”</p>
宋言汐还是第一次，在宋怀恩的脸上看到那为之骄傲的神色，却不是为了她。</p>
她也是那时，才知晓她的存在，是父亲所不喜的。</p>
而他怀中抱着的，那个名叫宝珠的丫头，才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儿。</p>
在他身旁穿着藕粉色衣裙，名叫莲娘的女子，则是他爹的表妹，亦是他养在外头的外室。</p>
莲娘是老夫人娘家旁系的一个外甥女，不过是家中遭难，前来京中避祸。</p>
没想到避着避着，就同宋怀恩滚在了一处。</p>
就连那宝珠，名义上虽比宋言汐上两个月，实际上却要比她大上两个月还多。</p>
他与言卿的婚事，从头到尾就是一场骗局。</p>
可怜年幼的宋言汐尚且不懂，在丫鬟婆子的唆使下，只以为是自己不讨喜，才害得她娘不被宋怀恩喜欢。</p>
她日渐变得不爱话，总喜欢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长期闷着竟闷出了毛病。</p>
好在言卿发觉不对，无奈之下，只好求助自己的父亲言屹川。</p>
言老爷子得知消息大怒，亲自上门将女儿外孙女接回了言家。</p>
他本意想要二人和离，却没想到言卿的肚子里，那时已经怀上了宋旭柏。</p>
哪怕这个孩子来的意外，言卿这个做母亲的却舍不得不要他，更想着生个孩子来给宋言汐做个伴。</p>
而四根竹，也是在那个时候陆续被言老爷子买进府里的。</p>
竹枝是最早进府的，跟宋言汐年纪相仿。</p>
言老爷子怕孩子嘴快错话，特意将她叫到一边，同她仔仔细细讲了过往的那些事。</p>
为的，便是希望同龄的孩子在一起，能帮着她解开心结。</p>
她越是同宋言汐接触，越是觉得自家姑娘是天底下最好的人，也就越觉得宋怀恩这个当爹的不是东西。</p>
甚至比那个家里揭不开锅，只能把她卖了的爹更畜生。</p>
那人好歹对她不错，还用她的卖身钱，给她买了一串以前从来没吃过的冰糖葫芦。</p>
是以，言家人和宋言汐对竹枝越好，她晚上睡不着时骂宋怀恩也就越狠。</p>
她现在的床底下，还藏着一个刻着宋怀恩名字的木偶，什么时候想起来了就拿出来扎几下。</p>
竹枝一边心疼的掉眼泪，一边想。</p>
这人怎么还不死，明明身体都被那些个花娘掏空的差不多了，该死就赶紧死了清净。</p>
也省得每年年夜，大家开开心心时，突然腆着脸跳出来恶心人。</p>
之所以年夜回侯府拿钱，还是因为他觉得大过年的，一家人要在自己家中团团圆圆，那才叫过年。</p>
真该叫他同莲园那母子三人，日日绑在一块儿，将来下阴曹地府时也要一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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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怎么能称得上是团团圆圆？</p>
竹枝正想着，双臂突然被人狠狠一扯，整个人都扑进了宋言汐怀中。</p>
她正要问怎么了，就听身后传来宋怀恩怒不可遏的声音，“混账东西，你这是要为了这个贱婢忤逆本侯？”</p>
竟是宋怀恩趁着她不备，要用脚踢她。</p>
宋言汐嗓音冷淡道：“侯爷特意来一趟，若只是为了骂我不孝，那你可以滚了。”</p>
一个滚字，气得宋怀恩控制不住地扬起了。</p>
宋言汐提醒道：“宋怀恩，你可想好了再动。”</p>
“你！”听她竟然直呼其名，宋怀恩更是险些气晕过去。</p>
他捂着胸口，痛心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忤逆不孝的东西。”</p>
宋言汐：“送客。”</p>
话音刚落，早已迫不及待的两个家丁立即冲了进来，勉强算是客气道：“侯爷，请吧。”</p>
看着两人穿着衣服，仍遮不住一身的腱子肉，宋怀恩咽下到嘴边的狠话，道：“为父此次来，是有要事同你。”</p>
宋言汐坐了回去，瞥见他因为碰到胸口疼的龇牙咧嘴，吩咐竹枝道：“取上好的烫伤药来。”</p>
听她竟还关心自己，宋怀恩心下一动，软了态度道：“言汐，为父知晓从前你和你娘还有弟弟受了委屈。</p>
爹也是一时糊涂，并非全然不记得你们母子三人。”</p>
宋言汐凉凉一笑，问：“你这一时糊涂，糊涂了二十年？”</p>
宋怀恩脸色变了变，有些生气道：“言汐，爹已经向你软话了，你还要爹如何？”</p>
他沉了脸，冷哼一声，“你总不能，让本侯下跪向你认个错吧？”</p>
宋言汐：“侯爷若是愿意，我当然乐意。”</p>
“你敢！”宋怀恩愤怒拍桌，面目扭曲道：“宋言汐，你别忘了，你如今不是孤身一人。</p>
本侯这一跪，你受得起，你娘和你那过几年便要及冠的弟弟，可受不起。”</p>
摊上这么个不孝不敬，胆敢让亲生父亲向自己下跪的姐姐，莫是仕途无望，就连娶妻生子都是奢望。</p>
正经人家的女儿，绕着走还来不及。</p>
门第差一些的，她言卿能看得上？</p>
看着他那张志在必得的脸，宋言汐强忍着扇他的冲动，冷声问：“你想让我做什么？”</p>
宋怀恩掸了掸衣袖，道：“不孝的东西，先喊声爹来听听。”</p>
话音刚落，两个家丁齐齐往前一步。</p>
两人膀大腰圆，往那儿一站压迫感十足。</p>
那沙包大的拳头，仿佛一拳头便能砸死一个人。</p>
宋怀恩吞了口唾沫，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面上仍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p>
他轻咳一声，道：“为父此次来，确实有一事要你办。”</p>
宋言汐：“。”</p>
言简意赅的一个字，听得宋怀恩又是一肚子的火。</p>
他双负于身后，恨铁不成钢般道：“你瞧瞧你如今的模样，哪有半点姑娘家该有的样子？”</p>
宋言汐掀眸，眼底一片冰冷，“宋怀恩，我没功夫陪你演父慈女孝的戏码。</p>
你若不想，就赶紧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