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南岸，雪原千里，晨曦初照，尽耀白光。</p>
白茫茫的雪地上，一排排巨木砌垒的大寨，一座座高大的箭塔。</p>
宛若一条横亘万千丈的城墙，牢牢的镶嵌在，定襄渡口的凸型河曲处。</p>
这是夏军的第二道寨墙，高九尺，宽八尺有余，多采阴山巨木搭建而成。</p>
这些寨垒深壕，都是夏军在过去三个多月的对峙期间，不辞劳苦的挖掘砌垒出来的。</p>
为的就是，阻挡鲜卑人的铁蹄，和延缓对方南下的脚步。</p>
像这种大寨，夏军建造了可不止一道，在其后面还有十六道。</p>
甚至后面的大寨，更加稠密，也更加坚韧，和高大。</p>
每隔三五百步，便有一座寨墙，高度不断增加，规模不断扩大。</p>
甚至就连寨前端壕沟，荆棘鹿角等物，也在不断加深，加粗加量，逐级给鲜卑人，上强度。</p>
很显然，这是效仿，当初鲜卑人在武皋关外，节节防守，消磨夏军锐气的策略。</p>
只是如今反过来了，鲜卑人的战略，被夏军学了过来。</p>
甚至在这个过程中，推陈出新，青出于蓝胜于蓝。</p>
因为河套临近阴山，其上多巨木，夏军的可利用资源更多。</p>
寨墙砌垒的更高，壕沟挖的更深，寨墙的距离更加稠密。</p>
同时夏军采取，三段式分兵抵抗，阶梯式防御，逐级后撤的战略模式。</p>
利用这些高深，又稠密的木寨防线，一点点消磨鲜卑人的锐气，和精锐力量。</p>
如此，也为夏军后续的决战，提供更多的胜利筹码。</p>
此时此刻，北风飘毛，九尺来高大寨墙上，一队队身披羊毛暖衣，持刀剑长矛的士兵迎着北风，矗立而望。</p>
他们面色坚毅，哪怕冬日的冷刀子，刮得脸颊生疼。</p>
哪怕零下三十多度多严寒，冻得脚僵硬，骨髓生寒。</p>
哪怕眉目结冰，羊毛毡袄冷凝成结，他们依然牢牢的钉在城寨上。</p>
如果巨木砌垒的寨墙，和一道道冰滑的壕沟，是固定的防线。</p>
那这些不畏严寒，不畏战争，不畏流血，不畏牺牲的士兵，便是守护北方真正的长城。</p>
没有他们，哪怕是在坚韧的城墙，在高大的城池，在巍峨的险关，也不过纸糊。</p>
此刻士兵们尽职尽责，吹着冷风，顶着寒流，于天寒地冻中，牢牢的守卫着河套防线。</p>
他们守卫的不止是单纯的寨墙，也不止是河套平原，而是身后的家园，和千万百姓。</p>
士兵们沉默忍寒风，但寨内的一众将领，心中却有些忐忑不安。</p>
郭藴张辽等一众边将，更是面色沉沉心中忧虑，不知何言。</p>
雪白的透亮的帅帐内，一身黑色重甲的李信端坐上首，下方文武依次列坐。</p>
左侧是贾诩、张既、孙康、孙观、韩忠、韩猛、石勒、刘豹、多隆、秃头等夏军各部武将。</p>
右侧是郭藴、张辽、高顺、魏越、曹性、魏续、阎柔、王雄、梁习、潘豹等边军将领。</p>
大帐中央，一身黄白色貂裘暖衣的讫尔买，精神昂扬，满面红光。</p>
他环顾周围，义愤填膺的众将，又瞅了眼上首处，案牍前的青年将领。</p>
讫尔买轻咳一声，再次出言询问：“夏王，不知吾之前提议，您考虑的如何了？”</p>
“只要夏军愿降，我族大单于，绝对不会亏待各位，更不会亏待了夏王”</p>
“许以王号，称邦建制，只是大单于的，心意”</p>
“甚至若将来，大单于入主中原，我族可以为您，和在座的各位将军，在西部地区，划下一块偌大栖息之地”</p>
讫尔买笑容满面，侃侃而谈，不断的许诺各种好处，想要借此打动李屠夫，和夏军高层。</p>
毕竟不管怎么，他是带着很大的诚意，和切切实实的利益来的</p>
可惜，讫尔买还是瞧了，夏军或者，是边军众将的道德底线。</p>
此时此刻，帐中诸将脸上难堪，右侧的郭藴王雄等边将，神色变了又变。</p>
他们脖颈间青筋暴起，暗暗握紧双拳，想要起身反驳。</p>
但是上首处的李屠夫眸光深沉，压着不发话，军中众将却只能忍着，不敢有丝毫逾越。</p>
众将心中复杂，皆目光紧紧的，注视着上首处那面色平静的主帅，不知何想。</p>
更不知道，李信会不会，被鲜卑人许诺的王号，所动摇</p>
因为李屠夫本身就是造反出身，对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口号，很向往</p>
如今，鲜卑人，许诺一方王号，许以封邦建制</p>
这是从身份、血脉、名分、和大义上，彻彻底底的一种升华</p>
“呵呵！”李信面露轻笑，将众人表情看在眼里，更将一众边将的愤怒，看在心里。</p>
他目光环视一圈，最后停留在鲜卑使者身上：“栖息之地，和连单于，真是好大的口气？”</p>
“本将军治下人口八千万众，带甲之士三百万骑，兵精将广”</p>
“何等广沃之地不能容身？又有何等广沃之地能容吾等栖身？”</p>
此言一出，军中众将皆身形一震，又见李信面上罕见的露出一抹笑容。</p>
以为，李信这是被鲜卑人的条件，所打动</p>
他们心中大急，郭藴更是急躁出列劝言：“主公，我军兵精将广，何须别处容身！”</p>
“大帅，北地六十万将士，万众一心，百万军民用命”</p>
“正面决战，纵使是在河套平原，我等也未必弱了胡人联军”</p>
“吾等愿死战到底誓死不降望大帅明鉴”</p>
“砰！”李信猛然拍案，原本和煦的面色，陡然转阴。</p>
他眸光锐利，在一众边军将领身上扫过：“和谈之事，吾自有计较，无需尔等操心！”</p>
“诸位只需尽好各自的职责本分”</p>
“可是”郭藴张了张嘴，想要劝进</p>
李信眸光一厉，呵斥道：“够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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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公”郭藴艰难仰头。</p>
但当他触及到李屠夫那愈发阴鸷的目光时，心中一颤，只能闷然，退回座位。</p>
因为李信虽然平日里待人平和，然一旦触及到军中战略上的问题，便容不得任何人置喙</p>
他允许军中有不同的意见，允许各部将领有自己的坚守，甚至允许他们军政一体，独掌一方</p>
但在关乎夏军的战略大方向上，却必须与李信保持一致，必须无条件的听从指挥</p>
哪怕是郭藴这员，朔方兵团的统帅，也不能例外</p>
一众边将心有戚戚，他们心中不甘，环顾周身袍泽。</p>
又望向对面神色平静，作壁上观的贾诩张既等人，感觉甚是无力。</p>
这些边将，虽然战场上指挥若定杀敌勇猛，不惧流血牺牲。</p>
但来到后方，来到中军帅帐，大方向的决断，他们只能建言，却不能左右。</p>
这北地局势如何，还轮不到他们这些边将来安排，因为能左右局势的，在上首坐着。</p>
李屠夫想战，则战事便会持续下去，李屠夫若降，则胡人顺势南下中原，祸乱神州。</p>
除非李屠夫战死，若不然这北方三州之地，终究是夏军在做主。</p>
哪怕郭藴兵团，和王雄阎柔，等边将中有四十万人马。</p>
但在这个南北大战的关键时期，他们也不敢忤逆李信的战略意志</p>
因为大势裹挟下，容不得他们自主，更容不得他们左右</p>
“看来夏军中也不是铁板一块！”一旁的鲜卑使者，讫尔买眼神闪烁。</p>
他不着痕迹的，低扫一圈，将各部将领，特别是郭藴王雄等边将的表现，看在眼里。</p>
夏军内部不团结，这让他感觉这里面，其实也是大有文章可做的。</p>
在出使之前，讫尔买便做了很多情报工作，甚至族中智者，对夏军从上到下，也分析了一遍。</p>
李屠夫麾下士兵的成分，确实有些复杂，除了郭藴张辽这些雁门诸将外。</p>
还有王雄、王猛、梁习、潘豹、阎柔等长城边将。</p>
文臣里面更有贾诩张既，这种当年被裹挟，被迫从军的。</p>
也有孙康、孙观、韩忠、韩猛这种嫡系老贼，也有徐江杨显这些炮灰出身的。</p>
更有刘豹、石勒、石虎、多隆、秃头这种主动投靠的匈奴八旗扈从军。</p>
可以，夏军的成分组成，比鲜卑人还要混乱，还要复杂。</p>
也只有李屠夫这种枭雄心性的人，敢用他们，镇住他们，压服他们。</p>
若没了李屠夫在上面统筹，夏军这等情况，内乱必然发生。</p>
讫尔买心中思虑，各种诡计划过，想着以后回到军中，可以针对夏军的复杂，在做一些谋划。</p>
这些只是内里的思虑，他终究没有表露出来，更加没忘记此行正事。</p>
想到这里，讫尔买又向上拱了拱，劝道：“夏王，只要贵部，和北地州郡，愿意归降”</p>
“大单于可以允诺，夏军继续驻守河套并州之地，同时建邦夏国”</p>
“甚至若将来入主中原，河套边界的雍州、凉州、乃至西域百国，皆可归于夏国统治”</p>
“嗯！”李信面色不变，但心里却有些佩服鲜卑人的大方。</p>
毕竟有时候慷他人之慨，也是需要远大的抱负，和气量的。</p>
李信心中感叹，却不露声色道：“条件很丰厚，也很诱惑，本将军亦有心动！”</p>
“但相比于中原富庶，和连还是有些家子气了，区区三州之地，还不足以让吾押注”</p>
到这里，李信瞥了眼神色不定的鲜卑使者：“大汉十三州，地广物博，钱粮富庶，物产丰盛昌，其中隐藏亿万人口也不夸张！”</p>
“若吾助韦族入主中原，夏军要除西部三州之外的司、益、冀等三州之地！”</p>
“六州？”闻言，讫尔买面色一变，有些不淡定了：“夏王好胃口，您张口就要划走六州之地，这未免有些”</p>
“哼，若尔等没有诚意，早早退兵了事”</p>
李信态度强硬，超出了讫尔买的预料，这让他脸色难堪。</p>
大汉十三州，先前已经被李屠夫，占据了北方两州之地。</p>
哪怕现在夏军退出了幽州，但境内的人口，和物资却几乎被搬空。</p>
如今对方还不满足，张口又要划一大半去，可谓是人心不足蛇吞象，让他生厌。</p>
果然传言李屠夫此人贪婪无度，凶狠残忍，毫无底线可言，不是空穴来风。</p>
讫尔买心中暗骂某人不为人子，却不敢当场翻脸，因为有求于人，低声下气，是姿态。</p>
他心中不爽，只得闷声道：“六州之地，再加上西域百国，实在超出吾的职责范围！”</p>
“就算吾现在答应，韦族八百万勇士，也不敢答应”</p>
“六州之地乃是底线，给与不给，全在尔等”</p>
李信态度，出奇的强硬，甚至不给鲜卑人留丝毫脸面，与余地。</p>
有道是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p>
当初自己为了与鲜卑人和谈，低声下气委屈求全，被和连多番侮辱，都只能将姿态放低，屈辱求和而不可得。</p>
甚至连心腹谋臣，逢纪都折在了联军大营内，此乃大恨。</p>
如今鲜卑请和，李信也可以硬气一回，肆无忌惮一回。</p>
虽然他言语不算嚣张，但那种目中无人的态度，却让鲜卑人憋屈。</p>
且李信张口闭口，六州之地，其中意味，更让讫尔买愤恨。</p>
他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不但要忍着，还要委屈求全，好言相求。</p>
鲜卑人想要转变策略，完成入主中原的大业，李屠夫这一关，是最难也是最后的关卡。</p>
越过去，便是鲤鱼跃龙门，龙游入大海，中原万里，任由联军铁骑驰骋。</p>
若越不过去，鲜卑人只能让勇士流血用命，在这北方防线上一点点消耗。</p>
是以，李屠夫的态度很关键，对方不点头，夏军不让步。</p>
这些美好的野望，和完美的战略，只能在纸面上空想而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