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一撑着摊，一摆弄着那些金银饰品，两腿交叉而立，左看右探，正在街上打量自己的囊中之物。</p>
“这姜氏城八街九陌，急管繁弦的，果真如传言中的那般，真是繁华无比啊！”</p>
“是哇！倒真有种乱花迷人眼的意思。你，这随处可见的诱惑，我们入了这热闹地，还能原原本本地出来吗？”</p>
“哈哈，那可不准喽！”</p>
话的是两名刚入城的女子，慕名而来，她们喜叹于此处的软红香土，不禁敛了步伐，停在原处。</p>
“两位姑娘如花似玉，要不要看看我这里的金银饰品啊？”</p>
她们闻声转过了身，近身探了探。</p>
老板瞅准了目标，赶忙笑着搭话，未完，又接道：</p>
“城中的美眷们不少都带着这玩意儿，这好不容易来玩儿一回，怎么能亏待自己啊！这要是走在街上，看见别的女子都带着她们，心里不会感觉羡慕嘛？”</p>
他满是引诱的话语，让人的确很是心动。</p>
“这。”其中一女子犹豫纠结道。</p>
“抱歉，我们带的银两不够，不够买这些东西。”</p>
另一女子稍稍拉了拉同伴的衣袖，低声道：</p>
“我在来之前打听过了，姜氏城有个雕刻玉石的师傅，技艺绝妙，不如还是去找找吧！”</p>
老板自是察言观色，不放细节，悻悻一句道：</p>
“那个磨玉的？不是我，就那粗糙的玉石可不比我这些精致高贵，你们若是带那进城，可少不了被其她女子比下去的自卑喽！”</p>
女子见他如此，神色很是诧异，有些不服气道：</p>
“呵！老板，您这话的，我们带这些，难道就是为和她人攀比的？那真是抱歉了，我们更不需要这些！”</p>
罢，女子未等同伴反应，便赶忙拉着她离开。</p>
“诶！——”老板皱了皱眉头，而后翻了个白眼，叹了一声道：</p>
“真是不知好歹，乡下来的土鳖！”</p>
</p>
“其实那老板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的，毕竟好不容易来一次嘛”，同行的伙伴打趣道。</p>
女子转头回她：“你听他的那些话，不带就会自卑吗？那我的自尊心也太没骨气了。那金银饰品在那老板眼里，不过就是用来束缚我们的工具。只不过是为了达到他赚钱的目的罢了。”</p>
“况且，他那些东西我刚仔细看了下，不知道里面掺了多少假货呢！”</p>
“啊！真的吗？”</p>
“是啊，我虽没怎么带过，但也见过不少。肯定少不了是假的。”</p>
女子又接道：“走吧，我们去找找那个打磨玉石的师傅在哪，我觉得，看一块儿未成型的石头，经过细心地千磨打造之后，才成为一块儿独一无二的玉佩，想想还是挺有趣的，不比直接买那些东西好嘛？”</p>
“嗯，听起来是挺不错的，那我们快走吧！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缘分碰到哇！”</p>
“好！”</p>
</p>
暮色渐沉，除了夜空中那一轮清亮皎洁的明月，还有四周零零散散闪着弱光的天星。</p>
朦胧妙光，虽微但熠。</p>
走在路上，恍如隔世。</p>
嬴霍江见过不少夜色美景，但今晚尤其令人沉醉，愈品愈香醇，一时不想也不愿脱离。</p>
过了不久，带路那人将他们一行人引至城中最繁华的客栈。</p>
繁忙偌大的客栈，向上望去，每个客房都带着可以支上去的木制窗，实在是个可以夜观城中美景的绝佳位置。</p>
几人在门外驻足不久，便跟着人群一同进去。</p>
只见领头那人穿过来往匆匆的人们，沿着右侧的楼梯，上了三楼。</p>
正巧，停在整个客栈的中心这三个房。</p>
“既然公子先行跟上，那么请公子先选房间位置。”那人依旧是做礼和颜对姜风璂道。</p>
“那便这间吧，多谢。”姜风璂也是和颜回礼。</p>
已是推开门，只见她侧身看了看这边。</p>
顺着姜风璂的目光。</p>
“我吗？哈哈。”男子挑了挑眉，倒是有些自恋道。</p>
“”，她没多什么，便关了门。</p>
“多谢公子今日出相救。”</p>
这边男子做礼，倒是多了恭谨和礼貌，“在下华阳淮汉，不知公子是何许人？”</p>
“嬴霍江。”</p>
对面这人倒是没有回头，只是目光朝着姜风璂的房间，话语略显直白。</p>
“今日领略阁下武艺，是鄙人不才，也多谢公子愿放我一马。”华阳淮汉接道。</p>
“你最好是失，往后也少藏着这些捉弄人的心思。否则，我定拿你是问。”嬴霍江面无表情，转过头看向他。</p>
话落，两人皆是无言，对视良久，目光焦灼。</p>
华阳淮汉轻笑一声，先打破了这场尴尬：</p>
“嬴公子哪里的话，这可真是误。”</p>
会字尚未出口，嬴霍江便撇下他只冲着姜风璂右边紧邻的客房去了。</p>
开门，关门，只留华阳淮汉一人在凌乱。</p>
“哼。”</p>
华阳淮汉目光自中间的客房向右扫过，嘴边一抹笑意不明，随后便走向左边的客房去了。</p>
这个客栈当是城内最繁华的，自然热闹，不过三楼中间三个客房却是格格不入的安静。</p>
“叩叩叩——”</p>
屋外传来恰如其分的敲门声，不算大，不至于惊扰屋内人的安静清闲，不算，不至于屋内人会因客栈以及客栈外街上来往的喧闹声而听不到。</p>
“”。屋内没有任何动静，一时静默，似是知道是何人，无心去理，又似是不知何人，有意忽视。</p>
“姑娘？”嬴霍江探了一声，和敲门声一样，也是恰到好处的。</p>
来者贴心的举动，让人有些安心，方才的戒备顿时烟消云散。</p>
屋内人起身朝门走去，不过并未开门，似乎是等待来者的询问。</p>
嬴霍江听到屋内的动静逐渐清晰而又戛然而止，仿佛也是读了屋内人的心，依旧是耐心道：</p>
“姑娘，是我。”接着解释道：</p>
“是这样，我这间客房视野好像不太好，不知可否叨扰姑娘，进去看看。”</p>
真的是一个非常奇怪又不礼貌的请求。</p>
虽方才救了自己，但这样的请求搁旁人看来确实有些逾矩了。不过屋内人倒是没有什么所谓，不一会儿便打开了门。</p>
“无事，进来吧。”</p>
倒是少了白天有些疏离的语气，屋内人脸上带了些温和的浅浅笑意。</p>
嬴霍江也是轻轻一笑，也没有规规矩矩的做礼：“多谢姑娘了。”</p>
接着随关了门。</p>
姜风璂客气道：“哪里的话，若非姑娘相救，我方才就”。见她神色，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多。</p>
没有那样的条条框框，规规矩矩，话间，两人便很自然地坐在了窗边，看起来楼下街边的景色。</p>
嬴霍江笑意未敛，温柔道：“姑娘也喜欢这样坐在窗边看吗？”</p>
如此面对而坐，更添了些不知意的暧昧，不过二人都契合地未曾言明。</p>
姑娘眼神与她对上，表示肯定，也没有多回答，微笑着“哼”了一声，略带一些腼腆和放松。</p>
嬴霍江突然没厘头地问：“我叫嬴霍江，不知如何称呼姑娘？”</p>
“女姜风璂，你”。</p>
仿佛还未完，又或是怕氛围冷场，姜风璂正要接着问，却被打断。</p>
“我可以叫你风璂吗？”</p>
目光热烈，嬴霍江似乎有些急切，但是语气并不打扰，也是很有礼貌地问。</p>
姜风璂怔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p>
不过来也是奇怪，自己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的不妥，反而很是温暖安心，于是便带着一抹笑，道：</p>
“那，我可以叫你阿江嘛？”</p>
姜风璂也没想到自己会这样问，只是大脑一片空白，仿佛思绪总能被嬴霍江牵引着。</p>
嬴霍江爽快答应：“好。”</p>
她似乎是个自来熟，刚认识便很是热情，道：“风璂，我们下去看看吧，天色正好，顺便买几个孔明灯？“</p>
要是以往，姜风璂多半会感到有些不适应，即便不表现出来，也只是客客气气地。</p>
虽然很想去，但是因为自己的银两不够，还需考虑接下来发生的万一事，稍稍有些犹豫。</p>
嬴霍江似乎也是懂了其中缘由，脸上浮起一抹笑意：</p>
“银两足够的。”</p>
姜风璂眼神一亮，也是笑意回应：</p>
</p>
“那我们快走吧！”</p>
孔明灯对姜风璂来自然是个不错的诱惑。</p>
但是一个人总归有些差点氛围，自己放过几次，也欣赏过孔明灯升空后，和夜色融为一体的画面，一切都很美好，只是总归差了点什么。</p>
她从来没有想过，也没有憧憬过。但是这一刻，她很期待。</p>
这间客房好像不是姜风璂的，她起身已先一步离开座位直奔屋外，语气有些催促道：</p>
“那我们快走吧？”</p>
她的眼眸好像在发光，和最开始有些淡然有一丝冷漠的人不同，此时神色更多了些轻松和惬意。</p>
嬴霍江还坐在这边窗户附近，一时呆住，看了她许久，带回过神来方道：</p>
“来了！”</p>
语气有些不清道不明的宠溺，须臾，便跟在她身后。</p>
其实，姜风璂等待这个回答已经有些时间了。</p>
而这一次终于有人和她一起。</p>
出了客栈，一路上姜风璂都风风火火的，不时向后看看嬴霍江是否跟了上来，几次回头确认后，确信她一直跟着自己，便放心地认真找起了卖孔明灯的摊。</p>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一个摊贩。</p>
其实灯的样子都没有什么不同，但姜风璂还是挑了挑。</p>
嬴霍江跟了过来，也跟着挑了起来。</p>
两人都看的入迷，不自觉都拿到了同一个孔明灯。这样的默契让两个人皆是对视一愣。</p>
“好，那便这个吧。”嬴霍江温柔道。</p>
随后问了老板，拿了几文钱给他。</p>
姜风璂很自然地拿着孔明灯，也没有丝毫的不好意思或者客气。</p>
嬴霍江也觉得并无不妥。</p>
两人走了一会儿，竟是又走回比赛的金兰台处。</p>
与方才打斗时不同，这时行人陆陆续续走向通往那金兰台的水路，不过台中这时已是人满为患，实在不适合去挤，于是两人找了一条人较少的水路，两人靠着一侧的护栏，也开始认真整理孔明灯。</p>
“愿望你许吧，之前还是有愿望的，不过现在没有了，所以还是你来吧。”</p>
嬴霍江有些莫名其妙道了一句，听不明白其指意。</p>
姜风璂也没多想，谢过后，许了愿望，两人一同托着孔明灯向前推去，之后，也如同其他人的一样，一同浸入这一片夜色中。</p>
许是夜色甚美，两人都忘了些什么。仅仅是默契地靠着水路护栏，抬头看着天上不断缓缓升起的孔明灯，再时不时看看自己放的，想要看看可以飘多久飘多高。</p>
“其实我有点怕人，或者，戒备心有些强。”</p>
应该是品了夜色过剩，有些醉了，于是姜风璂开始有些随意地胡言乱语：</p>
“但我一开始，应该也不是这样的吧。”她有些迷茫道。</p>
“我是有些期望的，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听我随便些什么，但我怕会让她不舒服。”</p>
“不介意的话，你可以给我，我一直会听。”</p>
嬴霍江双随意地搭在栏杆上，看似随意，但是却很坚定道。</p>
姜风璂愣了愣，其实以前不是没有人听她心里话。</p>
只是后来分道扬镳，自己遗憾的同时可能更多的是无措和无奈。</p>
心里的人走散了，随同散了的还有那份对感情的信任和坚定。</p>
后来，她习惯了这种暂时的陪伴，也做好了任何人都会随时走散的准备。</p>
与人再相交，倒不是不真诚，只是会多些防守，不为别的，只为保护自己，在分别的时候留自己一个体面。</p>
“谢谢你。”</p>
姜风璂脸上没有太多情绪，只是有些苦涩的笑意，但是或许没让嬴霍江看出来。</p>
其实自己只是礼貌的回答，对于那人是否真的可以一直听，她自己原本并没有太多期待。</p>
许是破罐子破摔，按往常，姜风璂的话并不算多。</p>
可能是今夜高兴，一时没控制住，也觉得虽是第一次见面，但好歹救了自己，看嬴霍江也没有什么不悦的表情，于是便倾诉更多：</p>
“你知道嘛？”姜风璂似是打趣地道：</p>
”我时候还蛮骄傲的，家里虽不至富裕，但爹娘总会依着我的性子，培养我一些喜好，雅乐舞，丹青，虽没有精通，但也是拿得出的。”</p>
“以前也会偶尔拿出来练练的，不过后来很少了。”</p>
姜风璂似乎有意隐瞒，不想再提，脸上浮起一丝无奈和苦涩的笑意。</p>
“你还”。</p>
嬴霍江的话还没完，被姜风璂拦道，她不愿多，便扯了其他的。</p>
“你呢，你吧，我很愿意听别人的故事的，不会觉得烦的。”</p>
姜风璂隐去了方才脸上的怅然无奈，又是有些假假的笑，但是尽量装的不被发现。</p>
这样的伪装，其实嬴霍江很容易就发现，但是为了不让姜风璂感到难堪，也并没有直接问或者出来一些如同：</p>
“没关系，不必强撑，你可以相信我。”这样当下看来确实一番真诚无比，但实际上并不能保证以后有多长久的温暖的话。</p>
她明白这样的话多少有些敷衍了，也知道现在的她可能不会相信。</p>
也不肯相信。</p>
顺着姜风璂的话接道：</p>
“其实我没有什么故事。”话锋一转：</p>
“不过你若实在想听，我些其他的你愿意听吗？”</p>
“”。</p>
姜风璂沉默，似是觉得也没关系。总归今夜这样的景色也是自己期待已久的，若没有什么故事听听下景，多少有些遗憾。</p>
没有反驳，也当是默认嬴霍江的问题。</p>
嬴霍江侧过头看她，笑了笑，夜色下看着舒心极了，不过姜风璂并未瞧见，只一心看着天上的孔明灯。</p>
“我认识一个人，我跟她很像，但偶尔也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她很感性，勇敢，真诚，天真，倔强”，嬴霍江停顿了一会儿，又道：</p>
“当然，她也很骄傲。”</p>
到这句，她又转过头看了看姜风璂，脸上倒是带了一些看不清道不明的笑意。</p>
“”。</p>
姜风璂也是回头与她对视，不语，不知在想什么。</p>
“你喜欢她吗”或者“她对你很重要吗”这样的话其实算有些没话找话，姜风璂忽然没厘头地问道：</p>
“那你找到她了吗？”</p>
“找到了”</p>
嬴霍江又有些犹豫道：</p>
“或许吧，不过没关系，我愿意等她。也等她很久了。”</p>
“那你和她又分开了吗？”姜风璂又是没厘头随意地问了一句。</p>
“没有，可能以后会吧。”嬴霍江有些怅然道。</p>
姜风璂一搭在了嬴霍江肩头，表示安慰。</p>
两人都是没有话，仿佛各怀着自己的心思。</p>
此刻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打破这安静的氛围，只是看着方才一起放的孔明灯，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向月光的方向飘去。</p>
她们看了会儿，后来这灯许是飘得远或是灯灭了，再看不到影子。</p>
顺着去时的路，两人回客栈时一路走走停停看看。</p>
“今夜打扰姑娘了，姑娘早些休息。”在姜风璂进门前，嬴霍江带些歉意道。</p>
“哪儿的话。”姜风璂摆道。</p>
“那阿江也早些就寝吧。”她看着嬴霍江道。</p>
这一声“阿江”令嬴霍江有些晃神，随后微微眨了眨眼，温柔道：</p>
“好。”</p>
看着姜风璂关门后，嬴霍江在她门前站了许久，有些不愿离开，但是也不愿打扰屋内人，一时没听到屋内的动静。</p>
她不知道的是，此刻姜风璂其实就站在门边靠着，这门不透光，外面看不清屋内人的身影。</p>
两人像是约定好似的，一人在门外静默等待，一人在门内思绪迷茫。</p>
突然像是警觉到什么。</p>
“你跟着我们？”</p>
嬴霍江稍稍挪了挪步，离门远了些，转头对右边的华阳淮汉道，只见他左背在身后。</p>
“哈哈，碰巧而已。姑娘信吗？”</p>
华阳淮汉一直看着她，这一句打趣意味太强，以至于听着就很假。</p>
嬴霍江瞥了他一眼，不语，便也回房了。</p>
华阳淮汉的脾气似乎很好，也没有感到被冒犯，只是轻笑一声，不一会儿也进了屋。</p>
左提着一个灯芯已经燃尽的孔明灯。</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