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上，夏日的夜的气息，头顶挂着刚从洗衣里拿出来的衣服，空气中夹杂着一股燥热和洗衣粉的味道。</p>
顾绵举着电话，等一个答案。</p>
那头嘈杂的混音，不见卫川话，她当即有挂电话的冲动。</p>
打听这些做什么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已经成为过去的人。</p>
但一回头，就见皱皱穿着连体睡衣的身子在上滚来滚去，脸上的表情，欢乐无忧。</p>
都女儿像爸爸。</p>
皱皱的脸型随她，但眉眼尤其是那双漆黑晶亮的瞳孔，望人时专注的样子，和他如出一辙。</p>
在自己渐渐紧密的呼吸声里，电话彼端，卫川的声音传出。</p>
“深行的情况，可以是失忆，但准确的，失忆不能完全概括。”</p>
听到这个答案，加上之前凌枫也过，她不诧异。</p>
之所以直接打电话给卫川而不是双，因为卫川和他关系最紧密，而且，卫川是医生。</p>
只听耳边男人的声音继续传出：“四年前那场车祸，受伤最严重的是他的头部，他的大脑内部，海马体和杏仁核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伤，海马体主管记忆，杏仁核掌控人的性格情绪，受到损伤后，性情会大变。”</p>
顾绵听不懂冗长的医学术语，却想起来下午见面，他冲她话时的样子，陌生的语气和表情。</p>
没有了以前的那种调侃和不正经，工作起来时，非常认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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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卫川长嘘一口气。</p>
桌对面，男人的交叠的长腿换了个姿势，舒张在玻璃桌底下。</p>
懒散开腔：“起来倒是一套一套的，挺真实。”</p>
“我他妈这是为了谁撒谎！”卫川砸过来，气的。</p>
实在想不通：“你到底搞什么把戏两年前醒来时的确失忆过两个月，后来不都全想起来了吗干嘛还继续装失忆到现在蓝双都深信不疑，不过你俩也没见几回，她每次见到你都恨不得一枪崩了你。”</p>
“我也不待见她。”</p>
“”</p>
卫川继续：“唉，你好不容易把她们母女盼回来了，不赶紧的追回老婆认女儿，丫装什么失忆”</p>
男人点燃一根烟。</p>
递到唇边。</p>
烟雾缭绕的后，眼眸寂静。</p>
“要不是你老婆怀孕，她估计还不会回国。我不想把她逼走。”</p>
卫川不解地皱眉。</p>
季深行睨他一眼：“我那么深的伤害过她，你觉得她能容忍我在她眼前晃悠吗”</p>
有点道理。</p>
“如果我以以前的样子出现在她面前，以她的性子，二话不就会带着丫头远走高飞到我再也找不见的地方。她甚至会担心，我会不会抢夺丫头的抚养权。”</p>
卫川眯眼：“所以，你是有意让她松懈”</p>
“可以这么。我控制不住自己出现在她面前，那就选择以一种不会让她紧张忌惮的方式。”</p>
卫川鄙视：“真狡猾。句实话，四年前你对她做的，我就是你哥们也想砍你。”</p>
男人敛下眉目，忽然，抚向脑门，指骨绷白，蜷曲了身体，面容一瞬扭曲。</p>
“头又痛开了”卫川赶紧上前。</p>
季深行咬紧牙关，低低嘶叫医生，额头上冷汗沁出。</p>
“最近次数越来越多，疼痛持续时间加长”</p>
“别话了，赶紧的，上医院。”</p>
卫川立刻扶他起身，搀着他快步出了酒吧，上车，直奔医院。</p>
副驾驶座，他疼得身体缩成一团，修长的，绷得泛青的指节深深抠进皮质座椅里。</p>
卫川拧眉，担忧。</p>
之前在电话里对顾绵的话，一半真一般假。</p>
车祸撞出的碎片扎进他脑颅，后来脑部术陆续将那些碎片取出来，但有一块横亘在海马体和杏仁体之间，连年前他醒来时曾短暂失忆就是那块碎片造成的。</p>
后来记忆恢复。</p>
脑外科的专家几度建议，将碎片取出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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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要取出那块位置特殊的碎片，会不可避免的伤到海马体，这就意味着他的记忆会再次失去或者永远失去。</p>
季深行不同意做术。</p>
两年来，碎片不断压迫脑动脉，造成他剧烈的头痛。</p>
卫川握紧方向盘：“深行，碎片不取出来，扎着你的脑动脉，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你不是头痛死就是脑动脉爆裂而亡。还是尽快术吧，那几个专家挺厉害的，都了，有百分之十的几率，海马体不会受到损伤，意味着，你不会失去记忆。”</p>
“有百分之九十的几率，会失忆或者永久性失忆。而且，术风险大，与其死在术台上，不如多守着她们几天。”</p>
卫川沉叹：“可你这样下去不定哪天人就没了”</p>
“起码死的时候，我没有忘记她，没有忘记，我有个女儿。”</p>
卫川不再话，多少也明白，他忍着，迟迟不和皱皱相认，一方面是出于对四年前舍弃孩子的愧疚，另一方面，多半是因为他随时可能死亡的事实。</p>
出生时没有父亲已经是一件极度悲痛的事，半路冒出来一个父亲，叫不了几天，随时可能失去。</p>
那还不如让她一开始就不存有希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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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绵挂了电话，在阳台上站了很久。</p>
回过身进屋。</p>
皱皱身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滚到了地毯上，和乌龟慢慢玩的正高兴。</p>
她一头黄色卷毛，洗澡后乱糟糟地蓬散开着，发尖儿打着翘，看起来像圣诞树的枝叶，滑稽又无限可爱。</p>
顾绵看着，目光不自觉的柔下来。</p>
走过去，蹲下。</p>
皱皱抬头，看见妈妈脸上的泪痕，眉头打了结。</p>
白嫩里的乌龟也放了下来。</p>
东西平时咋咋呼呼爱欺负妈妈，但用她的话来，是喜欢你才欺负你。</p>
这会儿很懂事，什么也不，张开臂，挂在顾绵脖子上，脑袋蹭着妈妈的脸，蹭干她的眼泪。</p>
顾绵双紧了她的身子，牢牢圈在怀中，摸着她绒绒的脑袋。</p>
这些年，依靠自己微薄的工资，给不了女儿很好的生活，但更愧疚的是，没给她一个完整的家庭。</p>
皱皱一岁多时喊凌枫爸爸，到两岁多，某一天，从院子里玩了回来扑到她怀里哭，大眼睛里亮晶晶的闪动泪光：“妈咪，豪斯和玛丽他们都，我长的不像爸爸，妈咪，枫枫不是我爸爸，对不对那我的爸爸呢我为什么没有爸爸他为什么不来看我我不够乖吗”</p>
顾绵无言以对。</p>
从那以后，皱皱改口，不再叫凌风爸爸。</p>
孩子，其实很敏感。</p>
顾绵叹口气，想起下午才见过的男人，同在市，距离明明那么近</p>
“皱皱”</p>
“嗯”</p>
“想不想爸爸”</p>
人儿一顿，从怀中探出的脑袋：“爸爸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怎么想”</p>
顾绵心一揪，干了的眼眶，再度潮湿：“如果爸爸出现了”</p>
“我会打走他！”</p>
脸上的那份愤慨，顾绵破涕为笑：“为什么”</p>
“因为他，让你哭。”</p>
顾绵震在那里，心里满满洋溢的，是幸福。</p>
季深行给了她太多伤害，也给了她一份最好最温暖的礼物。</p>
皱皱安安静静趴在妈妈怀里。</p>
想起，当幼稚园放学时，别的朋友，爸爸牵着左，妈妈牵着右，她如何会不羡慕</p>
好几次问妈妈爸爸在哪儿为什么不来看她时，妈妈脸上的表情总是僵硬，晚上，会躲在被子里哭。</p>
之后，她就不再问。</p>
别的不懂，但，让妈妈哭的事，她不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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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张过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