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秉义洋洋得意的站镜子前咂吧着嘴，撮撮牙花，呲呲大门牙，皱了一下眉头。</p>
一张瘦瘦的国字型脸，浓浓剑眉，能显出男人之英武之气。</p>
两个灯笼，均匀的挂笔直的鼻梁两边。鼻下人中沟长了一点，沟深的很。</p>
时候送鼻涕到嘴里，就像沟渠流水，不外溢。</p>
斯人站镜子前，认真的打量一番。对相貌综合评估，0分能打9分。仅因大门牙，扣了分。</p>
没办法呀，大门牙是母亲遗传的。这也是漂亮的母亲，唯一的缺点。尽管她至今不承认。</p>
记得同学耻笑他一对兔子似的大门牙，他伤心的吃不下饭。</p>
母亲知道后安慰道：“儿子，大门牙有什么不好？妈给你普及一下牙齿的功能。”</p>
“两边槽牙像磨子，将食物磨碎，便于消化。门牙像铡刀，将送嘴里的食物切断。”</p>
“门牙大，功能大。明此人聪明果断，我儿子长大了，肯定杀伐有力。”</p>
他听母亲这样解释，自感高大了不少。上警校去图书馆，才知道门牙大影响美观。</p>
从此遇人紧闭着嘴，能不张口，尽量不张口。尤其在有女生的场合。以致让同学们嫌他不合群。</p>
他眯着眼，抿着嘴。想象着柳嫦娥站身边，略显害羞的仰视斯人。</p>
两只火炬在镜子里燃烧，点亮了两个灯笼。</p>
啊呀不好，头发太长，显得人瘦毛长。还要扣分，除非立刻去理发。</p>
是的，一个多月没剃头了，赶紧去剃个头。也好让两个老的看看，他们的宝贝儿子很精神哦。</p>
他跑了大半条街，没有便宜一点的剃头店。</p>
最后去了东桥头上那一家，问了价格。比前几家，便宜五分钱。</p>
五分钱能买一个大烧饼了。捡垃圾时，能吃到甜烧饼，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p>
他决定，为赚一个烧饼，在此理发。</p>
看还有二人等那儿，自顾自的打量剃头店环境。</p>
这是一个典型的桥上屋。任何桥很难见到房屋面朝桥，桥上人声悠悠，桥下流水淙淙。</p>
认真考究一番，原来桥宽约一丈有余，几根木桩，一排寸余厚松板，房屋简简单单。</p>
再看屋内，生活用品摆放凌乱，墙上贴了不少旧的南京日报。</p>
他为打发时间，开始浏览糊板上的旧报纸。</p>
头头条标题，都是黑体字。扫一眼，发现很有趣。</p>
949年4月20日：“对共军渡江要求，政府将加以拒绝。”</p>
949年4月2日：“希以平等精神考虑，政府正式答复中共，并盼先行成立临时停战协定。”</p>
949年4月22日：“李代总统将下台，疏散非战斗人员。”</p>
949年4月23日：“中共发动全面进攻，当局采取紧急步骤。”</p>
949年4月24日：“治安维持会成立，筹备欢迎解放军。”</p>
949年4月25日：“百万市民夹道欢呼，解放军进入南京。”</p>
按照报上时间，他推算了一下。前两天，斯人为躲避被褚鹰劫持进山打游击，请了病假。</p>
第三天黎明，被愣头青关了禁闭。又看房间通向卧室过道的报纸。</p>
发现了熟悉的黑体标题：市郊大火十人丧生，神探断言乞丐自焚（949年3月日）。</p>
他紧盯着神探二字，百感交集。心中波澜又起，感觉羞愧难当，两颊火辣辣的。</p>
他知道，斯人的神探名声，是被兄弟们用旧藤椅做的滑杆抬出来的。</p>
如此的大鸣大放，招摇过市，岂能瞒得了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p>
那些记者不怕事，他们就怕不出事，就怕事情闹不大。</p>
想斯人学校毕业到现在，才破了几个案啊？</p>
所破案件，没有一点技术含量。连邱秋都能破。我算啥神探啊？</p>
不，我不是神探，起码目前不是。已破的几个案件，如果没有于得水东北之行。</p>
如果没有邱秋一班兄弟协助，能不能破案，还是未知数。</p>
为此，还搭上猪和黄鼠狼两个兄弟的性命啊！</p>
神探不能再喊下去了。名不副实，活受罪啊！</p>
他对神探标准的理解，破了别人能破的案，算不上什么神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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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全都破不了，斯人到就能破。而且要像狄公破案一样，没有冤假错案。</p>
这才能算得上名副其实的神探，只可惜，目前没啥大案要案啊！</p>
一声“老鲁师傅。谢谢！”打断了他的遐思。看位子已空，急忙坐上去。</p>
无意中瞥一眼剃头师傅。不看则已，一看吓一跳。</p>
老鲁师傅个头跟自己差不多高，头戴一顶旧布帽，汗渍已将帽檐及下端湿了一圈。</p>
面目狰狞，满脸疤痕。新老皮肤花里胡哨，棕色脸皮与再生嫩皮交相辉映。</p>
犹如一幅国界分明的地图。有高山，也有河流。疤痕越过左眼，歪着嘴，话不利索。</p>
口齿不清，还带流着口水。一张嘴，先见口水。</p>
看不出年龄，腿脚不便。好像还打着夹板，行走只能僵硬着步挪动。</p>
他断定，此人为烫伤，而且是最近。</p>
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他迟疑着问：</p>
“老鲁师傅，你脸上怎么搞的啊？”</p>
老鲁师傅可能想笑，不期却留下口水，嘟囔着介绍：</p>
“我原来在澡堂子烧锅炉，锅炉爆炸，烫成了这样。还好，捡了一命哦。”</p>
他罢，对一条脏兮兮的刮刀布，吐一口唾沫。反复刮着剃刀，刮的人心里凉飕飕。</p>
将转椅扶正，在他肩上重重一拍，拍的他微微一震。感觉这老头劲不。</p>
老鲁师傅又将他衣领内掖，将一条黑了的白毛巾围上、掐紧。掐的他有点透不过气来。</p>
又将一块脏兮兮大白布，空中一抖。劈啪一声，落在他胸前，紧紧勒住。</p>
肖秉义听着剃头剪有节奏的咔嚓声，开始后悔为讨便宜来了这家店。</p>
不仅没有剃头时那种轻松感，还浑身汗毛直竖。</p>
这还不是最重要的，他最讨厌的是，能听到对方喉咙里呼噜声。</p>
仿佛能看见他肺管里的浓痰，像柴油活塞一样上下滑动。</p>
滑不动时，便是剧烈咳嗽。一大口浓痰，吐进瘪了的痰盂。</p>
瞥一眼满了的痰盂，被浓痰激起微微涟漪。他恶心死了，比黄脓鼻涕还要恶心。</p>
老鲁师傅咳出浓痰，仿佛咳出了死神。长嘘一口气，喘着粗气，又歉意的解释：</p>
“锅炉，锅炉爆炸后，我，我被烫晕了过去。满屋子的烟和蒸汽，差点被呛死哦。腿还被房梁砸伤了。”</p>
肖秉义同情的问：“你在哪个澡堂子帮忙啊？老板有没有赔你钱啊？”</p>
老鲁师傅叹一口气，悲兮兮的答道：</p>
“唉！老板还算不错，花钱给我治伤，赔了三个月工钱。我要不撑着挣点钱，糊口不了口啊。”</p>
肖秉义见他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还想问下去，包括他家里情况。</p>
见他凑近仔细观察，口臭熏的他只能屏住气。</p>
他后悔不已，真是贪了便宜吃了大亏哦。下次再也不能贪便宜了。</p>
老鲁师傅一滴口水落他胳膊上，问他，要不要掏耳朵？</p>
肖秉义正屏气，不敢话，摆摆。掏出毛票，扔镜子下木板上，扭身就走。</p>
出了门才深吸一口气。哎哟，难受死了。</p>
听到身后有喊声，回头看是老鲁师傅捏着二角毛票招。艰难的挪动着，还流着口水。</p>
肖秉义知道他要找零钱，摆道：“老鲁师傅，零钱不要了，谢谢！”飞也似的逃了。</p>
两个烧饼钱也不要了。</p>
回到家，镜子前打量，两鬓整齐，分头一丝不乱。自感年轻了不少，帅伙一个。</p>
再次评估，应该给斯人英俊的相貌加分。如果闭上嘴，满分。</p>
哈哈，人靠衣装，马靠鞍装，一点都不错。晚餐七人，柳蕙会不会再坐斯人身边呢？</p>
肯定的，斯人潇洒，她漂亮。成对成双，天生一对。</p>
走街上，看你咽不咽口水？</p>
前屋有人敲门，他看天井阳光斜线，嘀咕：“这个时候吃夜饭，不嫌早么？”</p>
他不知道，他的厄运又来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