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老爷子刚出院，听什么司令身边的参谋来拜访，他并没在意。</p>
他现在为儿子失踪，异常担忧、痛苦。哪有心思接待什么司令参谋？</p>
不要参谋了，就是司令来了，又能怎么样？本老爷也概不奉陪。</p>
他嫌烦地摆摆，吩咐管家。共和十几年来，称司令的太多了。</p>
前不久还拿着破碗，在街上要饭。摇身一变，就是司令了。本老爷没心情接待。</p>
“哎，管家，来人带枪了吗？”他问。</p>
管家提醒，来人没带枪。但盛气凌人，看样子官不。还是老爷亲自接待一下吧？</p>
“怕什么？你不知道老爷没心情吗？”</p>
他顿了一下叮嘱：</p>
“既然没带枪，你去跟他客气几句。不就是要钱吗？给两个钱，打发他走，不要惹毛对方就是了。应付这样的事，你又不是第一回了，还要我教你吗？”</p>
管家回来禀报，来人称，他为少爷之事而来。若老爷摆架子，要后悔哦。</p>
“啊？快请。”</p>
他听来人为儿子的事，以为有消息了。也想看看对方什么来头。</p>
来者自称参谋，出言吐语很新潮。言他受总司令委托，前来协调国际关系。</p>
周老爷子奇怪了，遂问：</p>
“参谋大人，您协调国际关系，咋来我公司呢？走错地方了。”</p>
参谋笑笑：</p>
“你还不知道吧？法兰西拉斐尔船长将您告了，要求兑现契约。”</p>
他罢，接着介绍了拉斐尔活动情况。</p>
俗话，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拉斐尔先生忍不下这口气。</p>
他离开医院，去了法国大使馆。要求大使帮助他兑现契约。</p>
大使听了他的诉，耸耸肩，两一摊，告知：</p>
“亲爱的拉斐尔先生，你和周先生之契约，属商业范畴，民事纠纷。去法院了结吧。本大使将密切关注。”</p>
拉斐尔无奈去了法院。法官见是洋人，热情接待，毕恭毕敬。</p>
耐心听他完，又看了他带来的契约。斟酌一番，笑笑：</p>
“亲爱的拉斐尔先生，您没兑现契约在先啊。按照契约，你没交人，周先生没告你，算你走运了。还是先找人去吧。找到了，兑现契约没问题。找不到，再协商吧。”</p>
拉斐尔欲哭无泪，赖大使馆不肯走，非得要大使出面协调。</p>
大使安慰他，不要急。保护尊贵的法兰西公民利益，是使馆的义务。最后跟他耳语：</p>
“亲爱的拉斐尔先生，他们正筹备成立新政府。不要几天，他们会来求我们，你静候佳音吧。”</p>
参谋到这儿，看着周老爷子叹苦：</p>
“新政府正筹备，一旦成立，总司令希望得到各国承认。考虑不能因失大，还望周先生顾全大局，体谅为上。”</p>
周老爷子听着就来火，但他听对方称总司令，口气还那么大，估计来头不。</p>
如果他管南京，不能得罪他。遂跟参谋虚与委蛇，探对方老底：</p>
“参谋大人，您不是为犬子而来吗？咋扯到拉斐尔呢？他想告，让他告就是了。”</p>
参谋意味深长的笑笑：</p>
“提醒一句，中国人跟洋人打交道，什么时候赢过？总司令意思，给他兑现。”</p>
周老爷子看着屋顶，翻着白眼：</p>
“什么？我给他兑现？得轻巧。他把犬子弄丢了，我没找他麻烦，算客气的了。他还有脸要求兑现契约？回去跟司令大人禀报一下，老夫跟他没完。”</p>
参谋异样的眼神，瞟着眼前的商业精英，政治文盲，尴尬的笑笑。最后话中有话的：</p>
“我该的都了，请周先生三思哦。如果法国政府以此为由，不承认新政府，就糟了，您公司还能开下去吗？”</p>
他罢，拉下脸，拂袖而去。</p>
周老爷子被他戳到了痛处，看他走了，呸一声：什么东西？</p>
第二天，参谋又来了。他这次没坐，拒绝喝茶，站着宣布：</p>
“周先生，拉斐尔先生指控贵公子在法国留学期间，参加了革命党活动。他有照片为证。”</p>
他看周老爷目瞪口呆，转而一笑，接着：</p>
“总司令宽宏大量，认为贵公子在法国期间参加革命党，是为反对旧军阀政府。符合北伐精神，不予追究。同时还望周先生体谅他的难处，尽快了结此事。”</p>
他完，发现周先生还没反应过来，提示道：</p>
“周先生，事已至此，还是见好就收吧。总司令等你好消息哦。”</p>
周老爷子看人走了，才醒过来。儿子在法国参加了革命党？那还得了？</p>
唉！这个逆子啊！</p>
他又想不通，既然儿子什么行动，符合北伐精神。他这话，什么意思？</p>
管家沉吟一会，提醒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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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这人阴险狡诈，话中有话。我猜他想暗示您，他可以定少爷无罪，也可以定少爷有罪。让你掂量。”</p>
他看老爷愣那儿，补充道：</p>
“老爷，的已打听到了。参谋所提总司令，就是报上的北伐军总司令。握生杀大权，各省督军都归他管哦。”</p>
“啊？你没听错吧？他能管督军，那他不是皇上吗？”</p>
他看管家头直点，惊骇道：</p>
“管家，你应该早点提醒我呀！这下惹麻烦了。”</p>
他此刻心情极为复杂，既恼火，又懊糟：</p>
你当你的总司令，插我家事干什么？</p>
跟我提什么国际关系，有屁用？你不知道，我跟拉斐尔是贸易关系吗？</p>
妈的，只怪儿子不争气。</p>
你个逆子，老子让你出国，是想断绝你跟上海联系。只要不带洋种回来，老子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p>
你能学几句鸟语，懂点外国生意规则，今后跟洋人打交道，不吃亏，就烧高香了。</p>
可是，你参加什么革命党啊？周家世代经商，与党派从不挨边。你这样做，对得起老子几十根金条吗？</p>
你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弄不好公司要败你里哦。</p>
他沉吟片刻，还是想让参谋明白，他跟拉斐尔是纯粹的民间关系，发着牢骚交代：</p>
“老子就是不服气。拉斐尔口口声声契约精神，跟他来真的，他就怂了。还指控犬子是革命党，这不是置我于死地吗？是可忍，孰不可忍！管家，写民事诉状，反告他狗日的。”</p>
然而，管家还没来得及写好诉状，参谋又来了，还带了一班人。</p>
他这次端坐中堂，脸色铁青。堂下一班人也杀气腾腾。</p>
周老爷子已知道对方草头王已成正果，再也不敢马虎。喊一声看茶，心翼翼得问：</p>
“参谋长官大人，您老人家今天来，又为何事？”</p>
参谋悠闲的端起茶杯，呷一口茶，瞅瞅周老爷子问：</p>
“周先生，我有那么老吗？我还未达而立之年哦，您老人家太客气了。”</p>
他罢，将茶杯一笃，对堂下喝道：</p>
“带上来！”</p>
二人押上丑姑娘，她怯生生上前，对周老爷子喏喏的：</p>
“周老先生，我和你儿子在法国是同学。他不仅是革命党，还是共产主义信仰者。他本来同意跟我们一起去德国和苏联，后来耽误了，没去成。”</p>
周老爷子已经不像前两天懵懂了，他瞬间发现了对方话中空隙，哼哼着：</p>
“这位姑娘，知道你为何长的这么丑吗？相由心生，你心坏了。你竟敢污蔑犬子是什么主义信仰者？那我问你，他为何没跟你们一起去呢？肯定犬子嫌你丑，你栽害他。”</p>
“周先生，你儿子确实看不上我。我丑不丑，爹妈给的。事实就是这样，我只能实话实。”</p>
丑姑娘不敢正眼看堂上，嗫嚅道。</p>
周老叶子茶杯一笃，厉声喝道：</p>
“你这丫头生心害人，胡八道。哼哼，你给老子滚。滚滚滚！”</p>
他心中怒火难平，扭头对参谋：</p>
“我知道您参谋长官大人之意思，如果我不兑现拉斐尔契约，这事就没完，是吧？”</p>
他问完，又摇头叹道：</p>
“唉，我跟拉斐尔十几年的老朋友，如今反目成仇，搞得像生死对头，何苦啊！”</p>
参谋示意大堂人退下，然后画龙点睛：</p>
“周先生，您经商出身，不懂政治。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总司令已表态，你儿子丢不掉，他负责替你找回来。”</p>
他很有风度的呷一口茶，静观周先生反应。看他低头无语，又：</p>
“您若坚持不兑现契约，影响新政府形象。到时就不是找回来，是抓回来哦。一找一抓，其中分量您老人家考虑吧。”</p>
周老爷子当然知道利害关系，但他明白其中奥妙。</p>
拉斐尔若真为儿子坐牢花钱，无非是暗中打点。受贿还有打收条的吗？</p>
就凭你先翻脸，老子让你有苦不出。他装着听懂了对方的意思，就坡下驴：</p>
“行吧，我跟拉斐尔兑现契约。但丑话在先，他保我儿子出狱，花费了十五根金条。若真有此事，必须拿出花费凭据。参谋长官大人，您呢？”</p>
高官这才拿起桌上雪茄，掏出外国打火。咔嚓一声点着，仍保持风度，点点头：</p>
“言之有理，我赞成！咱中国人也得有骨气。不该付的，坚决不付，就这样定。嗯，雪茄味道正宗。南美货吧？”</p>
他又凑近周老爷子，神秘的：</p>
“我受总司令委托，还有好事跟您聊哦。”</p>
周老爷子听有好事，立刻心领神会。起身喊：</p>
“管家，拿两盒古巴雪茄，请参谋长官大人品尝一下。我从现在开始不会客，你在公司准备晚宴。我要答谢大人厚爱，晚宴要有鲥鱼和老憋哦。”</p>
他交代完毕，又对高官一伸，邀道：</p>
“长官，请去我书房，老夫听您赐教。”</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