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王熙凤正在下令收整院子，给仆子们讲起规矩来，今日的事都当做没发生，要是让她听出个好歹，别怪她剥皮抽筋。</p>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方才琏二爷还赏了她们。刚刚的歌声必是琏二爷的，她们伺候多少年了，不会认错。可方才歌声听着又怪异的很，可惜这院中站着的人都不识字，又站的远，又有墙隔着，只听清了尾巴，不知全部，不知是个什么意思。</p>
有一二好生事的则把刚才听到的，牢牢记在心里，预备报于人听。</p>
屋内只有平儿和贾琏，丫头早在凤姐儿一众出去时也跟着出去了。</p>
平儿跪坐，将贾琏的头放到膝上，</p>
待放好，就用一双玉纤纤，微微按压他的太阳穴，离得近些，能闻到其身上的酒味。</p>
“平儿”贾琏这时睁开眼，轻声呼唤。</p>
“嗯？”平儿习惯性的回应，后才低头发觉贾琏是醒着的。</p>
贾琏得到平儿的回应，微微一笑，将平儿的握在心，体会着皮肤间传来的暖意，将其放到胸口。沉思后问了一句话，“你们是不是都怕我疯了。”</p>
平儿身子一僵，过了许久才回了，“爷既是醒的，又何必吓我们，爷如此这般怎能不让人心忧，便是没病也得吓出病来。爷以后不要这样了，让我们担心，奶奶就是不放心爷这模样，方每日忧心忡忡的，外头看着强，实则内里脆弱着呢，爷也不心疼。”</p>
贾琏看着屋顶回忆往昔，拍了拍平儿的，“我快要疯了，十几年来，每时每刻都在想一件事，你知道是什么吗？”</p>
思忖良久的平儿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p>
“你人能回到过去吗？”</p>
“自是不能的。”</p>
“那人能知道自己的前世后来吗？”</p>
“爷越发糊涂了，人哪能知道，佛家的那些话我从未信过，便是爷以前也是从来不信的，今儿怎么提起这话来。”</p>
“那一个人如果能知道未来又能知道过去，你会怎么样？”</p>
“哪有这样的人。”</p>
“要是有呢。”</p>
“要是有，我想问问爷和奶奶未来能不能白头到老呀，子孙满堂，爷能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呀，奶奶能不能得一二子教养成人呀。会不会有什么祸事呀，若是有好早早避开呀。”</p>
“了那么多，你怎么不问问你自己会怎么样？”</p>
“爷和奶奶好了，我不也就好了。”</p>
“你呀”</p>
“爷别这些胡话了，快歇了吧，好好睡一觉。”</p>
“平儿”</p>
“嗯？”</p>
“你想过你的未来吗。”</p>
平儿不能答，这段对话便也到此为止了。可偏偏贾琏又起了一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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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什么是你我吗，为什么有你我之分。”</p>
平儿只能回以沉默。</p>
“是呀，你不出来，我也不出来，那是古来的圣人该考虑的，可你为什么要盼着我们好呢。”贾琏不间断地发问，却没有等待平儿的回答，“你为我们好，是因为你刚才的我们好了，对你也好。可如果只能选一个呢，你会选择你好，还是我们好呢。</p>
你想我们都好，可到头来，发现只能你好，你会怎么样？”</p>
平儿听不懂贾琏在什么，可又希望贾琏醒过来，别胡话了，没有人希望跟一个疯了的主子，只能按自己的理解劝解贾琏，“爷的我听不懂，爷又何苦操这心呢。爷是做大事，我这家里的妇人也不懂外头的事。若是爷忧心府里的事，觉得不好，那就只管这屋里的事不就好了。外头屋里的事操上一百分的心，也终究不是咱屋里的好。若是为他人的事操劳太过，气恼伤身也不好，您呢？”</p>
“你知道你在什么吗？”贾琏将目光从屋顶移到平儿身上，戏谑地问。</p>
少年，你在期盼一个已知的结局吗？</p>
被贾琏注视的平儿，脑子一时空白，不知道该怎么。</p>
她之后十年里无数次在深夜梦中回想起贾琏此时的眼神，只觉得是诅咒，或许，如果有再来一次的会，平儿觉得不会站在这里。有时不知道是一种幸福。</p>
但此时她只想的起，这种眼神她只见过几次，但无疑那是一种下定决心，即使天地倒悬，也无法更改的决心。</p>
贾琏闭上了眼，不再看平儿，复归宁静。平儿也就只得将刚才的乱想放置在一边，用帕为贾琏扇风。</p>
这时王熙凤领着丰儿从屋外进来，见了平儿膝上的贾琏，用目光询问平儿。</p>
平儿报以微笑，示意贾琏没事。</p>
王熙凤叹了口气，坐到桌上，看了桌上还放着的碗碟、锅里的肉，此时才意识到屋内的一切东西还没收拾呢，但也没有了收拾的心。</p>
一只撑在桌上扶着额头，一只撑在腰上，闭目养神。</p>
彼时蕴儿、慎儿二人进来，瞧见屋里的景，也愣住了，望向正在给王熙凤扇风的丰儿，丰儿摇了摇头。</p>
一时三人只得将目光看向这屋里的三把——平儿，平儿自然也看到了三人的举动，用目光扫视了大两张桌子，三人会意，开始收拾起来。</p>
平儿瞧了凤姐儿的样子，用招来了丰儿，声附耳吩咐，“你去叫下头人准备好洗浴的一应事，爷和奶奶都要用，连我们怕也是要的，让她们准备好之后，先让奶奶过去，爷怕是要有一阵的歇呢。”</p>
丰儿听了马上出去安排人准备起来。</p>
就这样，在屋里醒着的三人，一个在陪着贾琏，两个忙着收拾，却不发出一点响动，以免扰了二位主子的静。</p>
时间来到酉时二刻，屋内已收拾完毕，丰儿进屋示意洗浴的事已准备妥当。</p>
平儿点头，让她们三人扶了奶奶去洗漱，平儿依旧照看躺在她膝上的贾琏。</p>
忽然贾琏了一句，“平儿。”</p>
“嗯？”</p>
“给我唱首歌吧。”</p>
平儿有些恼，这是什么时候，哪有唱歌的心情，而且她又不会唱，真是孩子气。</p>
便给他轻唱起了这京里用来哄孩睡觉的歌谣来，一边唱着一边轻拍贾琏的肩，而贾琏眼睛依旧闭着，脸上泛红，嘴角一直有微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