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预走后,院内没有恢复平静,被陆预打开的门也没有关上。</p>
贾琏等人来到屋檐下,庭中全是由青石砖铺成,硬的很。</p>
不多时,两个护卫押着一个双被缚的男子来到院中,要强压他跪下,男子死撑着,最后膝盖后窝猛挨了两脚,还是跪了下去。</p>
身子跪下了,可眼里满是愤怒,直瞪着屋檐下的人。</p>
贾琏神情冷漠,已无方才对陆预的和颜悦色,“我该你蠢呢,还是你狂妄呢?</p>
我们再是世家公子、少爷纨绔,可到底是在军中做事的,还没到了忘记军法的地步。</p>
本朝初年编撰的诸镇府军制上明文规定,最低规制的侦查队,三人一组。天佑帝建内卫时,为了同各地府军作战时相互配合,基本是按照军队的哨骑规制仿建的,内卫的监视组向来是三人一组。</p>
不过让我没想到的是你这么大胆,你两个下都不见了,你还敢摸进庄子,不是,你凭什么呀?”</p>
男人挣扎着,头摆动幅度越来越大,像是要话,可塞在嘴里的布条,让他不出话来。</p>
贾琏挥挥,一旁的护卫取了男子嘴里的布条。</p>
“贾琏,你大胆,你敢”话还没完,后背就砰砰挨了几下刀鞘,打的他以脸触地。</p>
“威胁的话,就不用了,了更让我瞧不起你。”贾琏见打得差不多,再度开口。“虽然我没打算放你逃离这地方,早已把人撒出去了。可你主动凑上来,想必是做好了死的准备,所以让我们话简单些,这里也没外人。</p>
你是奉两宫中哪位的命令,监视李嵇的?”</p>
男人再度抬起头,眼睛里的杀意,任谁都能看出来了,是个死硬骨头。</p>
“可惜了,”贾琏心内一叹,缓步走下台阶,来到他面前,洪暄见状,忙打伞跟在他身后。“你不用觉得你的死会有什么价值,这里是宣府以北,早就超出了宣府驻军的管辖范畴。</p>
多年以来,漠南三部的牧民在冬初和春末都会零散南下,从边地百姓上抢劫粮食财物。</p>
起先宣府的驻军还管一管,可几次下来宣大骑兵连根毛都没捞到,侥幸抓到一两个,也补贴不了大队骑兵出动带来的军资损耗。</p>
因为不正常的军资损耗,被九边的御史参了一本不,你见过有三三两两带着骏马良弓南下觅食的可怜人吗?</p>
官司打到朝廷,上皇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方面是漠南三部确实困难,草原上的白灾就没停过;二是还要漠南三部制衡喀尔喀蒙古诸部,防止他们和后金的联合。</p>
但是呢,又不能不管,于是这就成了无头公案。宣府的驻军自然也不会没事找事,去碍皇帝的眼,这里的状况就一年不如一年,漠南三部南下的人是越来越多。</p>
老百姓受苦,这里的地主也受苦,想卖了地,到往南一点的地方生活,可偏而地还卖不出价。</p>
要不然我们也买不了这么多地,建田庄了。</p>
朝廷的所谓大局太大了,大到容不下这里的百姓,管不了,就把人开除出百姓的行列,可漠南三部也没疯,偶尔打打牙祭行,要是真大规模南下,那宣府和察哈尔的驻军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p>
于是这里就成了两不管。</p>
洪暄,今年比赛,杀了几个南下找食吃的?”</p>
“回爷的话,七十七个,就比陈二爷、谢二爷的人差些。”</p>
站在檐下的谢鳞听了,微微摇头,无奈呀,这都有的比,庄子上的汉子到底是有多无趣。</p>
“你看,今年南下的有这么多,现在又是春三月,你你的上司会给你报个什么死因?”</p>
男子硬气到此,还是没有软话,只是低下了头。</p>
“陛下不会不记得我们的。”声音了许多,也单薄了许多。</p>
也就离得近的几人听见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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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琏想了想,右将洪暄中的刀抽了出来,没有立马砍他,而是起另一番话,“想必你书读的不多,是内卫没教好你。我这有段话就当临行前送你的:</p>
嗟乎!后世骄君自恣,不以天下万民为事。其所求乎草野者,不过欲得奔走服役之人。乃使草野之应于上者,亦不出夫奔走服役,一时免于寒饿,遂感在上之知遇,不复计其礼之备与不备,跻之仆妾之间而以为当然。</p>
是位大儒讲的,记住没,没明白有的时间想,下辈子想明白就行了。”</p>
接着反一刀,照着脖子而去,刀落人倒,话未尽。</p>
“皇帝?哼,一部二十二哦,错了,明史稿还在翰林院的书库里吃灰呢。</p>
一部二十一史,无非是四个大字,争当皇帝。</p>
为了这四个字不知死了多少人,也不知死了多少的天子。有什么趣味?皇帝只有一个,天下百姓却有万万。”</p>
贾琏像是自言自语,可院里的所有人都听到了。</p>
洪暄招让人把尸体送到铁匠铺,和那二人团聚去。</p>
待院内干净,只余一二飘着的血腥,护卫又从外领进来一老一少,洪暄附耳将情况报于贾琏。</p>
贾琏听完,招让二人上来,没问老人,而是开口问向孩,“几岁了?”</p>
女孩答道,“回老爷的话,今年七岁了。”</p>
“年纪还,胆子不呀!不怕死吗,敢当着贼人面喊人。”</p>
女孩抿着嘴,怯生生地,不敢回答,这个爷爷没教过。</p>
身旁的老人正是女孩的爷爷,面庞苍老,身形枯瘦,见孙女答不上来,还想替她答上一两句,身子微微前躬,还未开口,就看到了贾琏斜瞥过来的眼神,立刻焉了下去。</p>
见老人不再动作,将视线重新放到女孩身上。</p>
“还记得父母的样子吗?”</p>
女孩低着头看着青石板上赤裸的黑灰的双脚,雨滴打在她身上,早湿透了,一二缕青丝贴着额头,雨水顺着发梢滑过眉眼。</p>
贾琏看到了,眼皮闪烁,微撇头看向一旁,又很快收了回来。</p>
“抬起头来,看着我。”</p>
女孩还是不敢。</p>
“我了,抬起头来,看着我。”</p>
女孩依旧不敢正脸看,只是头微抬,眼睛上瞟,看得见贾琏的鼻尖。</p>
“不管你爷爷跟你了什么,那些都不值得。以后也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拿自己的命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赏,你还没到能自己做主的年纪。”</p>
话间,挥让人带她离开,又将洪暄里的伞递给他。</p>
正准备和老人话,已经走到院门口的女孩转过身来,声气娇,“老爷,我我不是有意喊的,我我只是夜间添柴,不心看到了,害害怕。”</p>
贾琏没什么,等到护卫送女孩离开,方开口,“按照当年我定下的规矩,我是该赏你孙女的,可惜她太,还不知道想要什么。</p>
你就很好猜了,要钱还是想得份差事。”</p>
老头一时没敢开口,最后壮着胆子提了请求。“老爷,我年纪大了,已经不能干活了,我儿子儿媳又早早就没了,如今就剩一个孙女了。我想求个恩典,把我”</p>
“好了!”贾琏打断了他的话,“想的太多不是坏事,可也不一定是好事。你既然你干不了活了,那就让洪暄给你二十贯好了。”</p>
着让人领他离开,不过又叫住了他,“心着些,十一桥是不大,可人不少,人心更是多的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