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研但笑不语,嗓子好像有根羽毛在轻轻地挠,她不受控制地咳出声,缓了片刻后轻言:</p>
“侯爷要真想谢我就替我寻一名医吧。”</p>
自此梁惊澜除了打胜仗又有了另一目标,找名医,治军师。</p>
冒顿没有被放回去,但有了和北原通信的特权,只不过信要在温研几人里过一遍才送得出去。</p>
有时看见不妥当的,温研提笔直接改,晾干笔墨后绑在大雁腿上送出去,不用担心北原怀疑,因为她连字迹都一模一样。</p>
这就是温研厉害的地方了,明明没吃多少年干白饭,却什么都懂,有时先生都不禁怀疑她项上长的是颗什么玩意,这么聪明。</p>
胥关天气越发冷了,上头也传话来,让几人回京,梁惊澜以战事为由拖着,上头又,战少一人也能打,让温研或者先生回京。</p>
总之就是一个意思,京必须得回,上头不愿意你们仨待在一起。</p>
读懂暗示的温研将目光放在先生身上:“先生,您看这京谁回啊?”</p>
“为师觉得你可以。”先生不紧不慢。</p>
他想得很好,这样不仅能将温研和梁惊澜隔开,而且还能回京养病,毕竟温研身体实在算不得好。</p>
温研眉头都没皱一下,分析道:</p>
“对朝堂,先生比我熟悉太多,哪些官是哪个阵营,哪些官奸诈难缠,先生都很清楚,如果让弟子拖着这病体同这些老狐狸斗法的话,弟子是先短命呢还是先短命呢?”</p>
先生迟疑了。</p>
别将温研给折腾没了。</p>
温研唇角的弧度没有落下来,她又了很多,比如胥关兵防、匈奴那边联络</p>
“还有弟子最近研究的可在边塞高产的作物有眉目了,侯爷这边离不开我。”</p>
侯爷二字咬得格外清晰,先生想忽视都忽视不了。</p>
温研眸子幽深,白皙指尖虚虚落在舆图中心:“与其将他交给别人不如交给我,我能保他一辈子。”</p>
先生默然。</p>
他劝过也无奈过,浑身力气使尽也没拉回温研半点,于是他选择摆烂。</p>
但也不能彻底烂,他打起了太极:“这事得问侯爷。”</p>
梁惊澜光着膀子,单脚踩在军椅上面擦弓,漆黑的弓身被布帛一擦乌黑发亮。</p>
他抬头,见两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他看,一双迫切一双幽然,于是很不理解地眨眨眼:“怎么了?”</p>
温研浅笑:“有件事需要侯爷定夺。”</p>
“我听元君兄的。”他抢答。</p>
虽然元君兄和舅舅什么都不避着他,但无奈,他实在听不懂两人间的哑迷。</p>
先生沉默片刻败下阵来:“行了行了,我回京总可以吧?”</p>
温研颔首,十分满意这个结果。</p>
胥关迎来隆冬时,先生已经收拾东西,准备上京了。</p>
临别前他看看噙着淡笑的温研,又看看通红着眼眶不舍的梁惊澜,想些什么,最终欲言又止。</p>
他拍了拍外甥宽阔的肩,外甥已经高出他一个头,再也不似儿时紧紧跟在他旁边的郎了。</p>
“惊澜,舅舅走了,你要听元君的话,遇事冷静,不懂的事情多问问你元君兄。”</p>
先生是不舍的,虽很想上京厮杀一番,但临别时不舍的念头又占了上风。</p>
</p>
最后狠心落下帘子驶向南方。</p>
他不想外甥一辈子困在胥关,哪怕回京也只能沦为党派斗争的牺牲品。</p>
元君得对,与其躲着保命不如主动将命握住自己上。</p>
边塞细沙迷眼,马辙压过卷起圈圈烟尘,先生招让两人回去。</p>
梁惊澜心有点酸,眼眶依旧通红,像被丢弃的大狗。</p>
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努力将泪憋回去,冷风吹散眼底的热意,他脸庞更冷了。</p>
温研叹息,给了他一个宽慰的拥抱。</p>
梁惊澜眼里闪过错愕,耳边是温研温柔的嗓音:“侯爷别难过,给我一年,一年我就带你回京,风风光光回京。”</p>
她在给他承诺,一个正式的承诺。</p>
温研眼底的暗色浓到化不开,拍着他背的一下又一下,淡淡药香入鼻,催着原想退开的梁惊澜默默低头,垂下,不自觉将头靠在她颈边。</p>
莫名安心。</p>
这可便宜了温研,她微微挑眉,继续不紧不慢拍着他的背。</p>
梁惊澜呼吸清浅,像炸毛的大狗被雨淋得湿透了,只想找一个可以避雨的荷叶,等着主人来接他。</p>
而温研就是那荷叶,翠绿的不随雨丝摆动的让人心安的荷叶。</p>
温研内心从未有过的平静,垂下眼睑看他捏得紧紧的拳。</p>
他没有贴近她,只是弓身将头靠在她肩颈,冷风还能从两人中间较宽的空隙插入。</p>
这天之后,梁惊澜就开始避着温研了。</p>
不是在练兵就是在巡防,时间紧得温研想见他一面都几回扑空。</p>
温研也不难为回话的军士,她低头看先生的来信,嗓音淡淡:“嗯,等侯爷回来了记得告诉他,前沿酷寒,我先回城了,让他得空去城中寻我。”</p>
军士恭声应是,然后退下。</p>
营外躲着偷听的梁惊澜微怔。</p>
她不带上他一起回城吗?</p>
内心纠结又失落,他觉得自己在温研面前丢了男子气概。</p>
“明明那天没想哭的,怎么就莫名流泪了,元君兄不会笑我吧!?”</p>
他低着嗓子叭叭,眼里一阵懊悔。</p>
他可是百步穿杨,一箭直取敌方将领人头的镇北侯,匈奴人光听他的名讳就吓得连做三天噩梦。</p>
常是吓唬孩的对象。</p>
可这样的他怎么就当着元君兄的面掉眼泪珠子了!!</p>
太丢人了。</p>
梁惊澜默默自闭。</p>
营内传来一道悠悠的声音:“侯爷还要在我营外躲多久?”</p>
一人帐内,一人帐外,两人间就隔着一层随时可掀开的毡布。</p>
梁惊澜大惊,眼睛直直看向毡布,仿佛透过毡布望进温研平静的眸子一般。</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