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菜就多练</p>
农历三月十五，宜出行，会友；忌安葬，入殓。</p>
徐青今日特地看了黄历，觉得是个回临河的好日子后，方才动身返程。</p>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几件事要做。</p>
茶楼门口，徐青与夙夜未眠的郭东阳又叙了会话，随后便驾上来时的马车，沿着府城的街道，渐行渐远。</p>
千金易得，知音难觅。</p>
郭东阳双拢在一起，眯眼瞧着对方彻底消失在视线里，方才回转茶楼。</p>
白水寺外，持续七日的庙会已经进入尾声。</p>
此时薄暮微寒，天还未亮，徐青将马车停靠在庙会必经之路上，等到远处土路，出现一老一两道身影时，他咧嘴一笑。</p>
“阿爷，昨儿我们挣了不少银子，正好能给你换一身新行头。”</p>
“你这女娃，爷用不着换行头，这钱呀，还是攒着给你当嫁妆用。”</p>
“我才不要嫁人哩，嫁了人，就没人照顾阿爷了。”</p>
姑娘扎着两条头发辫，坐在板车前头一晃一晃的，乖巧又活泼。</p>
旁边赶驴车的阿爷佝偻着腰，半敞开的宽袄领口，还有只皮毛锃亮，油光水滑的硕大灰鼠，正扒着爪子，瞪着绿豆眼往外看。</p>
这边爷孙俩还有一只宠物，正乘着板车往庙会赶呢，结果刚拐了个弯，还未并入主道，就遇见了个不速之客。</p>
那人身穿一袭纸衾，骨骼惊奇，四肢竟一般长短，再看面容，贴着一张白纸，上头还用笔墨画了个红点骰子，不出来的诡异。</p>
清晨薄雾吹拂，有声音响起，像是长着骰子脸的人出口的话，但又像是从其他地方传过来。</p>
“老先生，后生晚辈今儿想恳请你帮个忙，不知方便可否”</p>
一直陪着孙女笑呵呵的老头，此时已然拉下脸来。</p>
“哪里来的脏东西，也敢拦仙家的路，有眼力见的，就把路道让开，若没眼见，老儿不得就给你开开眼！”</p>
被称作脏东西的拦路人也不生气，笑呵呵道：“老先生，那后辈晚生就讨教了。”</p>
话间，披着纸衾的人双一抖，戴上指虎，摆了一个江湖武师踢馆时惯用的架势。</p>
“老先生，我是个粗人，等下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海涵。”</p>
扎着双辫的姑娘跳下马车，刚想上前，就被阿爷伸拦住。</p>
姑娘看见阿爷使眼色，便将腰间别着的驴皮腰鼓正了正，接着就开始吟唱。</p>
“日落西山黑了天，家家户户把门关，喜鹊老鸦奔大树，家雀鳖股奔房檐，大路短了星河亮，屋断了行路难”</p>
徐青控制着偃偶，远远听着那女娃唱起请神调，起初那声音还脆生生，带着女孩家特有的干净。</p>
可没等念上一两句，这女娃忽然就开始加快语速，那腰鼓拍的也跟雨点似的，让人心烦意乱。</p>
“老仙家呀，你要来了我知道，不要吵来不要闹，威风有啊杀气多”</p>
驴车前头，老爷子怀里的肥硕灰鼠就像被放了气，肉眼可见的瘪下。</p>
与此同时，被请仙上身的老头，身躯一阵诡异扭曲，对方原本浑浊的双眼忽然变得灵动，雾蒙蒙灰白色的眼球里，一双的血红眼仁来回晃动，游离不定。</p>
除此之外，老头两腮也有细绒绒的灰色毛发钻出，就连缺了口的齿豁也长出了尖锐的啮齿类动物牙齿。</p>
“”</p>
徐青打起十二分精神，操控偃偶应对扑杀而来的灵活老头。</p>
十八路弹腿功、分筋错骨、插眼掏裆石灰面</p>
一套连招下去，附身在老头身上的仙家吱哇哇一阵乱叫，咱也不知道它的什么，不过感觉骂的挺脏。</p>
前后不过半盏茶工夫，不远处姑娘的帮兵决也才念到一半，可那给爷孙俩打工的灰仙却什么也不干了。</p>
眼前四肢等长，钢筋铁骨一般的人，似是没有痛觉，不管他它如何撕咬抓挠都没能让对方皱半下眉头。</p>
你们愿意打，就继续打吧，爷们附身附的蛋疼，再整下去，爷们倒是没事，只是怕把自个的出马弟子给整散架了。</p>
出马弟子能活到这把岁数可不容易，咱该服软服软，该投降就立正。</p>
一阵灰色烟气从出马弟子鼻窍里钻出，老头袄子底下藏着的枯瘦老鼠便又充满了气，变得肥硕起来。</p>
“哎呦，老儿的腰！”</p>
没了仙家护佑，上了岁数的老头登时就萎靡下来，此时别与偃偶斗法，就是走起路来都费胯。</p>
“你这后生切磋就切磋，怎这般无耻下作！”</p>
徐青意犹未尽，经过这么一遭试探，他对出马仙也有了一点理解。</p>
这出马仙除却拥有一些祛病消灾的特殊法力外，若真要和人拼杀起来，却不大行！</p>
“后生，既然你胜了，那就把话敞开了，你到底想要老儿做什么总不是想要劫财”</p>
“我不劫财，我劫人。”</p>
老头眼睛瞪大，扭头看了眼自己的乖孙女，心头又惊又怒。</p>
怀里的灰仙也坐不住了，探出头又是吱吱哇哇一阵乱叫，徐青听不大懂，但觉得它骂的更脏了。</p>
“只要有老儿还一口气在，就容不得你”</p>
对方话还没完呢，徐青眼看天色将明，行人渐多，便操控着偃偶，抗起老头撒腿就跑。</p>
不远处，准备二次敲鼓唱帮兵决的姑娘呆愣愣杵在原地，好半歇才缓过神来。</p>
她急呼一声阿爷，顾不得细想对方劫走爷爷的缘由，赶起驴车，就往偃偶消失的地方追去。</p>
白马寺外，一处不起眼的角落。</p>
徐青看着被折腾不轻的老头，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p>
怪只怪他太馋这老头的本事了。</p>
当初在庙会之上，他看见对方凭借灰仙附身，隔空视物，并且施展出老鼠搬财，掐算吉凶的异术后，便留了心。</p>
要老鼠搬财和掐算吉凶，他还没多大兴趣，徐青主要想学的还是那‘隔板猜物’的本事。</p>
自家仵工铺子里，尚且有两口不知底细的棺材搁那放着。</p>
如今好不容易见着了能隔空视物、取物的本事，自是不能错过。</p>
毕竟只有知道那两口棺材里藏着什么，他这心才能安稳下来。</p>
角落里，肥硕的灰鼠对着徐青开始作揖，徐青不知道它的什么，只能感觉到这大耗子话没之前那么大声了，甚至还带着些许谄媚。</p>
徐青带着人皮面具，身上披着在万寿村时，王家妹送给他的蓑衣，一如行走江湖的浪荡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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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旁，刚开始还以为徐青是要强抢民女的老头，彻底慌了神。“你这后生到底想要做什么”</p>
徐青也不磨叽，单刀直入道：“你出马仙的本事不错，我想学，你教我啊”</p>
“”</p>
老头脾气倔，不乐意教，心想哪有这样求人的。</p>
倒是那仙家，一边冲徐青谄媚的作揖，一边转过头，骂骂咧咧的催着老头子赶快把请仙的本事教给徐青。</p>
仙家率先临阵倒戈，做了叛徒，他这当出马弟子的能有什么办法</p>
心不甘情不愿的把请家仙立堂口的法门传给徐青。</p>
末了，老头心里也感觉无奈。</p>
他供养的这家仙已经传了三代，平日里比人可鬼精多了，不仅能掐会算，眼光也毒辣的很。</p>
能让它都上赶着讨好的人，指定不是一般的江湖武师。</p>
记下请仙出马的详细法门后，徐青怕这老头有所隐瞒，便又取出一枚真言丹，让他服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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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相印证，并无大的差错，老头有问必答，徐青从中又得知了不少阴门行当里的事。</p>
比如请仙有文请和武请，文请就是敲着腰鼓或是吹笛子，揺拨浪鼓；唱文谣，卜蓍草，烧香火这些。</p>
武请就暴力多了，像什么请仙鞭，柳木圈，万仙幡这些，只要是出马弟子当掌柜，仙家当长工的，都算武请。</p>
更有甚者会让仙家给自己唱曲儿、暖被窝。</p>
这些都是歪门邪道，也就养柳仙，胡仙以及悲仙的人喜欢这么干。</p>
柳仙本体为蛇妖化作，且多为镇宅仙，男的通常模样俊俏，识文断墨；女的则偏柔媚，多数有恩必报。</p>
胡仙就是狐狸，这类不光是武请，同时也是文请的重灾区。</p>
徐青从灰仙老者口中得知，出马弟子寿命普遍不长，其中胡仙往往最短，个中缘由，唯有当事人最清楚。</p>
最后就是悲仙，这类武请也容易拐进歪门邪道里去，而且出马弟子数量也少，原因无他，只因悲仙为鬼，阴气最重，请仙附身时极易影响出马弟子。</p>
老头之所以能活这么大年纪，也多亏了他供养的是灰仙。</p>
就这么只大耗子，想来幻化成人形，也是个贼眉鼠眼的主。若换成胡仙娘子，或是胡仙公子，这老头指不定坟头草都几丈高了。</p>
狐仙多情，向来如此。</p>
把老头知道的事榨的涓滴不剩后，徐青也没白嫖，给老头喂了些恢复元气，增强气血的丹药，又丢下几块碎银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白马寺。</p>
白马寺外，老头的孙女寻不到阿爷，只得回转津门报官，等一天一夜过去，她的阿爷却自个回到了客栈，不过此时的阿爷已然不再是曾经的模样了。</p>
只见老头面色红润有光泽，就连浑浊的眼睛都多了几分清澈，看起来就像是换了个人。</p>
津门府，一驾马车穿过七拐八绕的街道，最后停在一条胡同跟前。</p>
徐青换上从白罗那里得来的人皮面具，整个人立时就换了副模样。</p>
来到胡同深处一户宅院门前，他按着天心教的接头密语，有节奏的扣动门环，</p>
院里传来声音：“是接头暗号，许是白罗护法回来了，快去开门。”</p>
这处宅院不是别的什么地方，正是徐青从白罗走马灯里，得知的一处天心教窝点。</p>
里面藏着的也不是别人，乃是天心教五罗护法中的青罗。</p>
按道理，阅览死者生平时，只有死者生前最深刻，最在乎的记忆才会更清晰。</p>
徐青阅览白罗生平时，这位青罗护法与白罗见面的次数虽不多，但每一次，都被白罗记得清清楚楚。</p>
如今走进宅院，再次看到眼前清冷女子的模样后，徐青终于明白了这种感觉从何而来。</p>
白罗新婚夜掐死的新娘，与眼前的青罗竟有七分相似。</p>
“你是哪个香口的怎么看你这么眼生”</p>
青罗面色苍白，身上有浓郁的金疮药味道，显然伤势还未痊愈。</p>
“我是哪个香口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白罗护法已死，他临终之时，托我给青罗护法带个话。”</p>
“什么话”青罗峨眉蹙起，看向凑到跟前，神神秘秘的青年。</p>
“这我哪知道具体什么话，还得护法自个下去问。”</p>
青罗向来谨慎，每回做事都喜欢留几样后，在面前青年来到屋中时，她就已经做好防备。</p>
此时见徐青演都不演，青罗还暗道可惜。</p>
只要对方再靠近一步，她就有把握用白罗传授给她的司南剑诀，锁击对方的命门。</p>
届时哪怕眼前青年反应再快，也无法在剑势范围内逃离剑诀封堵。</p>
眼下虽没得到最佳的出时，但她还有后可以制敌。</p>
青罗俏脸寒煞，在徐青射出袖箭的同时，她亦撒出一把见血封喉的毒针。</p>
啪嗒——</p>
袖箭被青罗搅动的水袖拍落在地。</p>
与此同时，徐青身前也响起了毒针落地的声音。</p>
“横练功夫”青罗面色微变，好在她还有办法应对。</p>
横练武夫的耳鼻口目，是一大弱点，青罗反应迅速，从袖中取出一包毒粉，用水袖裹挟着抛洒向对方面门。</p>
什么下三滥的阴毒段！</p>
几乎同时抛出特制石灰粉的徐青，瞬间被漫天的粉尘笼罩。</p>
此时整个屋子里，都充斥着辣眼灼喉的毒粉烟尘。</p>
有听到动静的教徒赶到屋内，还没来得及探明情况，便一头栽倒在地。</p>
青罗哪能想到眼前的青年也是个不讲武德的主，而且对方特制的石灰粉，毒性明显比她的更加猛烈。</p>
她哪怕立时服用了抗毒解药，却也只能抑制自己抛出的毒粉。</p>
青罗持长剑，视线逐渐模糊。</p>
在意识彻底消失之前，她用尽全身力气，问道：“你为何不受影响”</p>
五彩斑斓的尘糜之中，浑身毒粉的徐青来到青罗跟前，呲牙道：</p>
“菜就多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