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章出马弟子</p>
徐青也不知自个到底睡了多久，等睡够了，他就感觉棺材外头有东西在呼唤他。</p>
那种感觉非常玄妙，像是死尸被活人度了口阳气，又像是久坐棺中的僵尸被掀开棺盖，呼吸到了一口纯净的月华阴气。</p>
总之，徐青有股强烈的，想要诈尸的本能反应。</p>
在阴凉的鬼面土里一阵摸索，伸将棺材内置的十二把锁扣全部解开后，他随推动棺盖。</p>
下一刻，沉重的棺材板便好似轻盈的竹片，轰然飞出，重重撞击在厢房墙壁上。</p>
受到巨力冲击，厚实的棺材板顷刻间四分五裂，就连里面包裹的铁皮内盖也因此脱落下来。</p>
屋内尘土飞扬，棺材里填塞充实的坟土显露出一张鬼面‘沙画’。</p>
若是寻常人看到，怕是会吓出病来。</p>
毕竟大伙都知道棺材是埋土里的，可没见过土填棺材里面的！</p>
更别那土层上面还有一张鬼脸画像了。</p>
徐青直腰坐起，白净的面容冲开鬼面，像是发芽的豆子，破土而出。</p>
摇头晃脑将头发丝里的灰尘甩掉，久违的天光洒在身上，晶莹若雪。</p>
游尸三类能凭借日光判定僵尸等级，徐青迫不及待扫视四周，寻找有阳光映照的地方。</p>
待目光落在门口时，他忽然愣了愣神。</p>
只见门口左边的门墩上，正端坐着一只乌漆麻黑的猫。</p>
此时屋外的阳光落在门槛处，有不断起伏的尘糜在空中游荡。</p>
徐青看着那只被映照的五彩斑斓的猫，心里一阵纳罕。</p>
上回他在仵工铺突破铁甲尸时，刚掀开棺盖，就看到一只大灰耗子偷吃他未吃完的生鱼片。</p>
如今他闭关突破银甲尸，才刚出棺，怎么又遇见个大黑猫蹲在他门口盯着他看</p>
又是耗子又是猫的，这是什么征兆</p>
徐青翻身而起，抖落身上灰尘，门槛处的猫歪了歪头，见到棺材里‘诈尸’起身的类人生物后，它心满意足的喵呜一声：</p>
“你很不错，是我唤醒的所有尸体里，最聪明的一个。”</p>
黑色野猫的声音纤细稚嫩，听不出男女，只觉得是未曾变过声的孩童才能发出的清灵嗓音。</p>
撞邪了这是</p>
若不是对方吐字清晰，徐青还当是耳朵里进了鬼面土，让他出现幻听了。</p>
一只会话的猫，非妖既鬼！</p>
徐青心中警觉，金刚指虎不知何时已经落在中，与此同时，他眼角余光看到了棺材上横七竖八错落的抓痕。</p>
这猫显然不是今日才出现。</p>
视线转回门口。</p>
那猫好似没有重量，轻盈跃下门墩，随后它便扬起高傲的下巴，迈动优雅的步子，像是创世神在审视自己雕琢的作品。</p>
明明就那么一只，却愣是给了徐青一种国王走下王位的既视感。</p>
“你是你唤醒的我”</p>
徐青眼睛微眯，他忽然醒悟，怪不得他闭关结束后，会有一种迫切想要‘诈尸’的感觉。</p>
原来是这只猫在作怪！</p>
思绪飞速运转，徐青想起一件有关丧葬行当的禁忌事。</p>
此事不光尸上有记载，就连普通入门丧葬行当的新，也或多或少听过这项禁忌。</p>
那便是人死后出殡，务必要防止猫鼠靠近。</p>
鼠会噬咬尸体，而猫</p>
猫能沟通阴阳，遇见死人尸体，极容易借尸还魂，侵占死者躯壳。</p>
徐青早先遇到赶尸匠同行操控行尸袭击他时，里面便有一只由野猫借尸还魂后，炼养成的猫脸尸。</p>
猫脸尸与普通僵尸不同，不仅有喜怒惊悲各种情绪，还会有自主思维。</p>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那只猫脸尸面对他时，会露出惊惧神情。</p>
而今徐青看着眼前这只黑猫口口声声是它唤醒了自己，他下意识想到的便是对方想要占据他的躯壳。</p>
玄猫似是没有发觉徐青阴冷的目光，它好奇的绕着徐青转圈打量。</p>
等转够一圈后，玄猫顺势跳上棺材，坐在一掌宽的棺材口上。</p>
“当然是我唤醒的你，两月前你在白马寺呼唤我，想要做我的出马弟子，我自然对你格外留意。”</p>
“可惜你太惫懒，我叫了你足足两个月，你才清醒过来。”</p>
闻听此言，徐青握紧指虎的紧了又松，目光闪烁不定。</p>
“白马寺我在白马寺何曾呼唤过你”</p>
“你好像不太聪明！”</p>
玄猫上下打量徐青，乌漆麻黑的猫脸上，似是带着些疑惑。</p>
“那时你在庙会看灰仙堂出马弟子在街头玩耍，你亲口所，要找一只猫。如今我来了，作为我的出马弟子，你不应该这么愚钝。”</p>
玄猫再次跳下棺材，它走到门口，回头道：“愣着做甚按照灰仙堂请仙的规矩，你请本仙坐堂，也应该置办香火供品，以示你对本仙的敬奉之情。”</p>
敬奉，谁敬谁</p>
徐青笑了。</p>
一觉醒来，被一只野猫蹬鼻子上脸，对方还骄傲的不行，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想要当他的主子</p>
他可不是猫奴。</p>
至于出马弟子呵呵</p>
徐青笑眯眯来到门口，院外一抹阳光落在他的脸庞上，反射出银甲尸特有的晶莹光芒，恰似银星点缀。</p>
玄猫被阴影笼罩，它疑惑抬头，正好迎上一记从天而降的掌法。</p>
徐青火速伸出钢钳一般的五指，抓住玄猫的颈子，将之提溜起来。</p>
“喵——！”一声突兀的猫叫随之响起，</p>
玄猫四爪乱蹬，却被徐青一声尸吼，震慑成了一滩软泥。</p>
它背起耳朵，好似秃了脑壳，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徐青张开的嘴。</p>
那血盆大口里面，有两对儿比恶犬牙齿还要尖长锋锐的尸牙！</p>
它这出马弟子好像有点凶喔</p>
凶宅大院内，徐青辗转腾挪，不停适应着尸体内蕴含的惊人力量。</p>
他使出七分力气，平地起跃，竟能离地十余丈，待落地时，沉重的尸身好似箭头，直戳戳扎入地面尺余深，就这还是他屈膝收力后造成的影响。</p>
拎起院中聚拢四方来煞的风水石，千斤重的顽石在他中举重若轻。</p>
取出指虎，早先习练的龙印虎象拳已经彻底被徐青臻至圆满。</p>
拿出从白罗身上收缴来的宝剑，徐青掐司南剑诀，索敌迎弱的剑招发出惊吟，纵使一旁观摩他演武的玄猫都看得眼缭乱。</p>
它心想，这剑要是落在它身上，也不知九条命还能剩下几条。</p>
“哆哆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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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根梅针从徐青十指缝隙激发而出，深入风水石。</p>
抖动腕，将阴气灌入丝线，千斤重的顽石好似提线木偶，被徐青抛来抛去。</p>
等热完身，彻底适应身体力量后，徐青方才将心思放在正望着他发呆的玄猫身上。</p>
来到石案前，坐在杂货店淘来的古董椅子上。平日里不停晃荡的缺腿椅子，现在却出奇的安稳，似是多了一条看不见的腿支撑在地面上。</p>
在徐青跟前，一只黑色野猫正乖巧的坐着。</p>
“姓名”</p>
“仙家的名讳不可直言”</p>
看到眼前修剪指甲的僵尸抬起头，目露不善，它立刻改口：</p>
“本仙尚未开设堂口，没有名讳，只有以前在凡人家中镇宅时，才偶尔有些诨名”</p>
徐青问都有什么诨名，玄猫却支支吾吾，直到最后才出了一串诸如‘喵喵、咪咪、炭儿煤儿’的道号。</p>
“既然你有主家养你，为何还要过来找我做出马”</p>
“凡人生来脆弱，短短几十年光景就死了，最长的也不过百年，我能为他们镇宅安家，却无法为他们延续寿命”</p>
玄猫已经活了三百年，它第一次是被农户家收养，第二次是被当铺收养当做招财猫，第三次是在酒楼，第四次是农户，第五次是官家姐</p>
徐青瞧着对方如数家珍的模样，脸色愈发古怪起来。</p>
这猫似乎有点晦气，莫不是想着也把他熬死</p>
“凡人若想做我的出马弟子，极容易折损寿命，你和他们不一样，除了没他们聪明外，我觉得你可以活的更久，也可以侍奉我更长时间”</p>
“打住！”徐青脸色不善道：“你怕不是还没拎清自个的地位，现在不是你找我做出马弟子，而是我要不要答应让你做我的出马弟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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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玄猫一脸震惊的看着徐青。</p>
谁当出马弟子我</p>
徐青不给它思索的会，直接开始面试。</p>
“你且看，你都会写什么本事我瞧人家灰仙能隔墙视物，会卜卦，还能搬财运宝，为主人家送来富贵。</p>
黄仙能给人去邪除灾，还能附身借法。</p>
胡仙法力高深，不仅可以预测吉凶祸福，还可以助力出马除妖灭鬼。</p>
你活了三百年，这些基础行业技能，总能熟练应用吧”</p>
玄猫瞧着面前审视自个的类人生物，不知为何它竟感受到了一股没来由的竞争压力。</p>
“我会镇宅、辟邪、招财！”</p>
“不够！你的这些我比你擅长，你再仔细想想，我只给你一柱香的考虑时间。”</p>
黑猫绞尽脑汁，最后弱弱道：“我还会抓老鼠。”</p>
“”</p>
徐青目光幽幽道：“这个我确实不擅长，可我也不需要抓老鼠。</p>
我且问你，你有没有隔着棺材板透视猜物的本事”</p>
黑猫下意识点头道：“我有阴瞳，可以看见一些凡人看不到的东西。”</p>
徐青闻言露出笑容：“很好，以后你便是我的实习出马弟子，若表现良好，不定我会给你转正会。”</p>
“作为出马弟子，立堂口是你份内之事，合该由你去做。当然，我也不会亏待你”</p>
徐青将超度王乔夫妇得来的红绳取出，一根系在自个腕上，另一根则系在了眼前黑猫的脖子上。</p>
玄猫快步追上离开宅院的青年，它脑袋此时仍嗡嗡的，尚未回过神来。</p>
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它就成了出马弟子</p>
追上徐仙家的步伐，穿过河水淌淌的水门石桥，满肚子问号的玄猫很快就被世俗的烟火气转移了注意力。</p>
“岭南甘薯，现烤的岭南红薯”</p>
“卖炭喽，西京山上好的石炭——”</p>
烤红薯摊前，徐青的出马弟子闻到那香喷喷的地瓜味，急得直绕圈。</p>
“你一只猫，吃什么地瓜”</p>
徐青没喂过猫，倒是旁边卖红薯的老汉笑呵呵道：“这猫啊，最爱吃老鼠，薯与鼠同音，所以它连带着就喜欢吃这东西，这叫一物降一物，是天规地理。”</p>
人凭一张嘴，货卖一张皮。</p>
这些做买卖的最会面子话，有时候乍一听，似乎还真有那么点道理在里面。</p>
“客官不妨买几个，不光自个解馋，剩下的皮儿陷儿的，也能拿来喂猫。”</p>
此时徐青新收的出马弟子已经彻底忘了矜持，如今它正拿着丝绸缎子一样的身子，往徐青腿上来回蹭。</p>
不仅如此，它嘴里还打着呼噜，用尾巴尖勾徐青的腿弯，哪还有半点猫儿仙的样子。</p>
拎着一纸包的烤红薯，徐青吹上一口阴气，那能把人嘴皮烫起泡的红薯，便立时冷了下来。</p>
玄猫吃的欢快，半个红薯下肚，仿佛整只猫都得到了升华。</p>
徐青瞧它吃的开心，心里想着自个新收的出马弟子还没名号，便开口道：“你既然这么喜欢吃红薯，不如就取个出马道号，叫喜见薯吧。”</p>
玄猫充耳不闻，只顾应付眼前的俏食。</p>
去往井下街的途中，徐青听到了不少事情，老皇帝驾崩，新皇帝赵冗登基，长亭王自刎江口，追随先帝而去</p>
如今大雍年号历经八十三载，终于从乾元变成了景治元年。</p>
“没曾想，最后夺得皇位的，还是三皇子。”</p>
徐青想起山河图里存的那一条帝皇紫气。</p>
他凝神看去，只见山川河泽绘卷之上，那占据大半格子的紫气依然如旧。</p>
“新皇已经登基，这玩意留着有什么用”</p>
徐青思忖片刻，随即看向路边乞讨的乞丐。</p>
在他刚萌生施舍帝皇紫气念头的前一刻，路边的乞丐忽然起身，劈夺过另一个乞丐里的铜板，并恶狠狠踹了对方一脚。</p>
“”</p>
果然，不是所有乞丐都能当皇帝。</p>
徐青无奈摇头，这帝皇紫气还是不能随意施舍。</p>
这东西要是落在一个品行不端的人里，恐怕世俗之人又要经历一场浩劫。</p>
回到井下街，徐青还未走几步，便被棺材铺门口窜出的一道人影拦住去路。</p>
“老朽可算等到你回来了，你若是再不回来，我可就真没路走了！”</p>
看着激动的快要落泪的胡宝松，徐青一脸纳闷。</p>
这老头又要闹哪一出</p>
“老胡头，你别挡路，我急着回铺子收拾开业呢，可没空陪你瞎闹！”</p>
“开业好，开业好哇！徐子，你不是喜欢收尸吗，我这儿就有具现成的尸体，你要是不要”</p>
“你若是诚心想收，我现在就能给你，而且不要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