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猫虫，损鸟</p>
天香丸一出，满室生香。</p>
此时莫是千年桂魄，便是万载檀香也比之不过。</p>
仅刹那功夫，徐青所处的整间尸房都充满了馥郁芳香的气息。</p>
你道为何会有这些异香</p>
原来这香丸是集百之精，以霞光、风光、月光，滴露为引炼制。</p>
香味可随季节时辰变换，晴雨霜雪亦有差分，晨曦至暮色又各有不同。</p>
徐青拿着香丸，满留香，再看香妃尸体，香味不知不觉中却是淡了许多。</p>
曾经的香妃，现在的端容皇后，原本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秀女，除了有些姿色外，在美女如云的后宫佳丽里，并不显得有多特殊。</p>
直到获得青毛狐狸赠送的香丸后，她这才有了崭露头角的会。</p>
纵观香妃的走马灯，看似香妃一直工于心计，利用狐仙子和清廉鬼爬上高位，但徐青看下来后，却发现掌控全局的从始至终都是那只青毛狐狸。</p>
春狩偶遇，青毛狐因人劫临身，被帝皇用箭射伤，后赠送香丸使香妃得宠，最后更是早早就预料到了香妃的结局。</p>
徐青作为台下看完整场宫斗大戏的看客，可不觉得这是巧合。</p>
曾经胡宝松和他讲过有关狐狸修行的事。</p>
狐依靠学人修仙，论心计，一般人断没有狐狸诡诈。</p>
也因此，除了三灾利害外，狐若想得道，还会有一劫，名为人劫。</p>
顾名思义，就是因为人导致的灾劫，或生死之苦、或利欲逼迫、或恩爱牵缠</p>
青毛狐狸的人劫明显和当时那位天子有关，但对方却巧妙的拿一枚精心炼制的香丸，躲过了人劫，最后死在人劫下的，反而是那位香妃。</p>
徐青原也以为只是巧合，不过当青毛狐狸预料到香妃能够求来前朝鬼官余乾帮助时，他便觉得这一场戏，十有八九就是那狐狸有意为之。</p>
对方了解香妃的程度，倒像是提早就在布局准备，而一直想要上位的香妃就是它用来挡劫的目标。</p>
只不过人劫并不一定致死，青毛狐狸曾有意提点过香妃，让她好自为之。</p>
若香妃安安生生当个皇妃，不去抢育皇子，不惦记皇后的位子，也不会因此丧命。</p>
所有命运馈赠的礼物，暗中早已标好了价格，而皇后之位的价格，就是香妃的性命。</p>
徐青看向香妃尸体，除了天香丸外，他还获得了一门关于魇镇的术法。</p>
所谓魇镇，就是利用各种邪晦的‘镇物’来给别人带来灾祸的邪术。</p>
鲁班书中多有“魇镇之术”的记载。</p>
除此之外，民间书人也常爱讲这类故事。</p>
比如财主盖房，赊欠货款，或是言语辱骂匠人后，匠人便埋藏邪晦‘镇物’作为报复。</p>
当新房落成，雇主搬进房中后，接连遭遇各种灾祸，轻则家宅不宁，重则家破人亡。</p>
此类镇物常见袖珍棺材、女鬼画像、染血凶刀，或是断锯、破瓦、钉子、草人、纸人、邪神塑像等。</p>
魇镇之术是远程术法，虽然隐秘便利，但也有缺点，那就是害人不成，必会遭到镇物反噬，若是道行低微者，甚至会当场毙命。</p>
香妃损毁白毛龟，将之丢入水井，使皇后患上头疼病，卧床不起便是此等缘故。</p>
徐青所接触的旁门术法众多，此前的渔猎巫术、青蚨归钱咒、金蝉脱壳法大都有互通之处。</p>
如今徐青触类旁通，再看向眼前栩栩如生的皇后，心里已经有了答案。</p>
这死后追封的皇后没有药尸痕迹，却依旧如活人一般，就连躯体关节也和活人没什么不同。</p>
原本徐青还以为是天香丸的作用，可他现在得到了一颗相同效果的香丸，里面却并没有防腐的功效。</p>
结合皇后身上若隐若现的那股阴晦气息，不准对方身上就有着一件能让身体不腐的镇物。</p>
徐青再度检查端容皇后的尸体，这回他更细致了些，最后终于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p>
这皇后身上怎么还有插件的</p>
掰开端容皇后依旧粉嫩的朱唇，徐青在对方的舌头上发现了一颗两寸长的钉子。</p>
除了钉子，徐青还发现了一些类似植物块茎的杂物堵在端容皇后的口中。</p>
徐青伸出指，将端容皇后喉咙中的杂物抠弄了出来。</p>
捏着那植物块茎，精通医理，识得百草的徐青，一眼便分辨出了那块茎来历。</p>
那是一团黄连根茎。</p>
看着那黄连，徐青露出恍然之色。</p>
老话讲哑巴吃黄连，有苦不出，这是有人怕端容皇后到了阴司鸣寃叫屈，所以就想出了这么一损招，将一团黄连塞到了端容皇后嘴里。</p>
人都一入宫门深似海，又道是宫斗如战场，杀人不见血，一个好端端的皇妃，死后竟也不得安生。</p>
徐青把那困舌锁喉的镇物取出，随后伸拍打端容皇后肚腹，下一刻囚禁在皇后喉间不得疏散的阴晦气，便尽数化作黑烟喷吐而出。</p>
怨气散去，端容皇后的尸体迅速腐败，短短刹那便已经失去了活人颜色。</p>
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不外如是。</p>
徐青收好尸体，转而就拿着天香丸，兴冲冲的来到了前铺。</p>
试问谁不喜欢香香的猫啊！</p>
“好香，这是什么”</p>
“这可是我云游时候得来的好东西，吃了它，身上就可以变得香香的，据曾经有位天子的宠妃身上就有这种体香”</p>
徐青循循善诱，然而当玄玉听闻天香丸的功用后，它反而比徐青还要兴奋。</p>
“吃了它就可以浑身香香的”</p>
“那是当然，这丹丸是由百香气，借助日月四时节气，滴露为引炼制，哪怕是再邋遢酸臭的人，吃了它，也可以浑身充满香郁。”</p>
玄玉眼睛愈发明亮，正当徐青以为这猫儿要上钩时，下一刻他便听见玄玉：“那徐仙家快快把这香丸吃了，这样徐仙家往后就不用拿脂粉捯饬自个，也能变得香香的了。”</p>
“”</p>
见徐青伫立不动，玄玉又趁热打铁道：“那些脂粉一点都不好闻，我闻到就觉得鼻子发痒，但这香丸却好闻的紧，徐仙家吃了它，往后我就不怕徐仙家抱我了。”</p>
徐青无言以对。</p>
他是僵尸，为防止一些鼻子比狗灵的修士闻到尸气，所以他常用脂粉掩盖身上气味，就连出门也时常携带袪味药粉。</p>
但他从未想过玄玉会不喜欢脂粉气味。</p>
此时听到玄玉的话，徐青这才恍然。</p>
怪不得这猫总不爱亲近他，每回他想抱起对方时，都会被躲开。</p>
原来是这猫不喜欢脂粉的气味。</p>
若按往常，玄玉不服用这枚香丸，徐青只会将其收入山河图，当作库存吃灰，毕竟他一个大男人，哪怕是僵尸，那也是七尺高的男尸，怎么能跟女儿家一样，浑身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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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想起自个一直以来依靠涂脂抹粉掩盖尸味的事，徐青便又释然了。</p>
‘吃了天香丸，就能获得媷猫的会，往后去鸟街遛弯，也不用拎着比猪肥的公鸡，光锻炼臂力了。’</p>
徐青审视得失，当他想到出门闲逛能抱着猫，边媷边走时，便再没了顾虑。</p>
就这么，本打算劝猫服丹的僵尸，却仰口自个把那天香丸吞进了腹中。</p>
下一刻馨香四溢，徐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平时闻惯了尸味的原因，此时他倒是感觉自己身上的香味似是比香妃还要香妃。</p>
关键这香味它还不腻歪，反而是那种迥异于庸脂俗粉的异香。</p>
像是槐序时节，露水揉碎的槐香，又像是蝴蝶采完蜜后，不经意间抖落的粉味道，一切都是那么的随和，没有丁点刻意。</p>
“好香的徐仙家！”</p>
玄玉略微湿润的鼻尖翕动，贪婪的嗅着空气中萦绕的味道。</p>
闭关半年，未曾媷过猫的徐青，似是猫瘾发作，他蹲下身子伸出，乐呵呵的等着眼前的猫扑到身上。</p>
然而，玄玉走到徐青跟前时，却错开了他的身子，径直跳到了柜台上。</p>
徐青笑容僵滞，他扭过头，一字一顿道：“玄玉，做仙家一定要信誉，你可不能骗我吃丹。”</p>
跳到柜台上的猫转过头，奇怪的看向徐青：“骗你吃丹徐仙家为什么会这么”</p>
徐青很严肃道：“你我身上没了脂粉味，就不怕我抱着你。”</p>
玄玉眨眼道：“我是不怕你抱着，但我却没喜欢被人抱着。”</p>
“”</p>
徐青听得牙子直嘬，没曾想他终日骗猫，今日却被一只猫给摆了一道。</p>
玄玉跳到柜台里面，扒拉一阵后，嘴里叼了个罐子，又跑到了徐青跟前，</p>
放下罐子，玄玉兴奋道：“徐仙家，你猜猜看，蛊罐里的虫子是哪一只当了虫王。”</p>
看到千虫蛊罐，徐青愣了好一会儿。</p>
他出去的这半年，都快忘了还有这么个罐子。</p>
见玄玉期待的看着自己，徐青挑眉道：“总不会是那只懒白虫吧”</p>
玄玉蹲坐在地上，抬起两只前爪，将蛊罐翻了个身，并往下抖了抖。</p>
啪叽！一只肥若鸡子的白虫落到了地上。</p>
在肥虫落地的一瞬间，甚至还弹了弹肚皮。</p>
给人一种既肥嫩，又皮实的双重视感。</p>
白虫受惊苏醒，发出啾叽啾叽的怪异叫声。</p>
不过等看到徐青后，这白虫就跟鸡崽子见到老母鸡似的，蛄蛹着就要顺着他的靴子往上爬。</p>
徐青伸捏住肥虫的后颈，将其提溜起来，怪道：“这只知道打瞌睡的破虫，竟还真的活到了最后”</p>
白白胖胖的蠕虫有两只芝麻粒大的眼睛，前肢有三对，没有后肢。</p>
此时被徐青拎住命运的后颈，便不停的在空中拱身扭摆，三对爪子也不断的隔空抓挠。</p>
只是因为身体太肥的缘故，扭动起来的动作倒像是在做仰卧起坐，而且是点到为止那种。</p>
徐青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p>
就眼前这只看起来比金鸾还要蠢的大白虫，也能成为蛊王</p>
那他这个千虫蛊罐怕不是个假的！</p>
“我记得蛊罐最后还有三只变异蛊虫，那些蛊虫可凶残的很，它是怎么杀死那些蛊虫，活到最后的”</p>
“唔”玄玉听到徐青问话，支吾了会，答非所问道：“徐仙家当初不是这白虫一定会成为最后活着的虫子吗”</p>
徐青仔细一想，是有这么回事。</p>
不过那时他正打算去面对雷灾，玄玉问他白虫能不能活到最后，他自然不能不吉利的话。</p>
但他内心深处却从没觉得这不爱争斗，靠捡食虫尸生存的懒白虫，能活到最后。</p>
紧皱眉头，盯着眼前似乎和自己有着丝丝缕缕联系的白虫，徐青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他不玄学！</p>
我那么大只自带武装色，威风凛凛，能喷吐毒雾，杀人无形的毒蛊之王，就是这么个货色</p>
徐青放下胖白虫，催动控蛊法门，指使着它使出自个最强的克敌本领。</p>
结果下一刻他就看到那大白虫立起前半截身子，‘张牙舞爪’发出啾啾的‘凶猛咆哮’。</p>
这别致的玩意，徐青感觉别对敌，就是拿去鸟街当玩虫，他都丢不起那人！</p>
咆哮累了，眼瞅着徐青对它爱搭不理，白虫就爬到玄玉的脖颈上，潜伏在猫毛里，再次打起呼噜。</p>
徐青总觉得哪里不对，按道理千虫蛊罐陪養出的蛊王应该只亲近他才对，这怎么还黏上玄玉了</p>
看着眼前的猫虫，徐青刚想开口些什么，就见玄玉径自窜到铺门口，临了还扭头和他打了个招呼：“我去后巷抓些虫子喂虫，一会儿就回来。”</p>
玄玉的一会儿，可能是一柱香，也可能是好几天好几月，甚至好几年。</p>
徐青仍记得此前玄玉讲它外出云游了一会儿，它养的人类就死了。</p>
而事实是，玄玉云游了十年之久，而它口中‘养的人类’，则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老妇人。</p>
接下来几天，仵工铺的日子又恢复了平常。</p>
代替徐青打理半年店面，一直未曾离开的玄玉，今次跑出去一玩就是三天，若不是腕上的红绳能感知到它的方位，徐青怕不是就满大街的找猫了。</p>
这天，徐青掐算着日子，大清早先去水门桥别院种了会地，播了些种子。</p>
哪怕已经成为伏尸，徐青依然没有忘本，耕种田园的粗活累活，他照样做着。</p>
种完地，就听会梨园大拿教给绣娘的新戏，然后再换上一件刚织好的新衣袍，溜达去鸟街逗逗鸟，捡捡漏。</p>
徐青开启耳识、舌识后，那耳朵听鸟兽鬼神之音，便听得更清晰了些，就连舌头也能卷着各种样，吹出不同的鸟哨声。</p>
那些个卖鸟的摊贩听了没一个不叫好，这口技真的是没谁了！</p>
关键人还没口臭，开口的时候甚至还有香味伴随。</p>
这点便是京城里的口技大师，也比不过。</p>
然而，等到徐青跑到冯二爷家没多久，整条街的八哥、鹦鹉、乌鸦，反正只要是会学舌的鸟，都开始碎嘴起来。</p>
街西荣记当铺门口挂着的鹦鹉口吐人言道：“津门汪知府请进府里供起来的清廉诗是假的，提督府上的马踏飞燕也是假的！”</p>
街东窄平巷子售卖的几只未开嘴的八哥，竟也自己开了口：“八道口胡同，张员外家里的聚宝盆是假货，是大假货！那聚宝盆的瓷是前年临州土窑里烧的、楚大官人的宫中仕女图是今年临摹的，真货在宣平郡王府上”</p>
就连天上飞的乌鸦都跟着叫唤：“假的！假的！通通都是假的！”</p>
此时，冯二爷和几位客人正在院中一起欣赏前不久才得来的几幅古董字画。</p>
当听到天上乌鸦盘旋叫假时，冯二爷脸都绿了。</p>
“哪来的损鸟，瞎八道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