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大夫人的梦境很是昏沉。</p>
最先听到的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以及妇人的痛叫声,似乎是在一间房内,来回都是仆妇们急促的奔跑,以及产婆略显焦急的劝慰,直到两声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在空寂的梦境之中回响。</p>
“夫人,是双生,龙凤胎。”仆妇的声音很是惊恐。</p>
崔大夫人的脸色竟然变了,变得十分不安甚至害怕起来。</p>
“夫人,双生便是不祥之兆啊!那位道长也了,若是双生,必须送走其中一个,否则会给崔家带来不幸,反正这孩子也是在这半途中生下来的,不如就将其中一个留在此蒲州好了”</p>
崔大夫人痛哭,抱着两个孩子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狠心舍下了其中一个女孩,将她交给当地的一对商人夫妇抚养。</p>
后来崔大夫人带着其中一个男婴,与一众仆从逃过了当地的一场兵乱,回到长安,自此以后,她在崔家再也没有提起自己生下双生子的事情,那个女孩就像从来没有从她生命里来过一般,除了她,没有人再记得这件事。</p>
最初的时候,她还会经常梦到婴儿的啼哭声,之后随着时间一长,她竟然也渐渐快要忘记这件事,直到有一日,她再次来到蒲州,看到一寡妇带着一位眉间有颗朱砂的少女在路边摆着豆腐摊叫卖。</p>
她一眼便看出了这少女便是她所抛弃的那个女儿,于是将她收为义女,给了她一些金银物帛。</p>
当时蒲州有一刺史被杀,军队因无人掌控一时陷入兵乱,有无数士兵甚至当街抢掠,许多路经蒲州的豪贵之家都遭了难,她带着一众崔氏的妇人娘子们四处躲避,后终得一位姓张的郎君请托军吏相护,这才避免一难。</p>
之后为了答谢这位姓张的郎君,也为了自己被抛弃的那个女儿有一桩好的姻缘,她让下的一众仆妇以及崔氏的娘子们筹谋了这件事,让他们二人喜结连理。</p>
画面到这里,似乎是一桩美事,可崔大夫人的记忆却突然出现了断层以及很大的转变。</p>
似乎有许多很乱的声音在她耳边:“都是因为你,因为你抛弃了她,所以才让她遭受了这一切。”</p>
“她已经死了,你还如此假惺惺的来看她做什么?”</p>
“都是你害的,是你自己亲害死了自己的女儿。”</p>
“你她的出生是对你们崔家的不祥,可作为母亲的你,又何尝不是对她的不幸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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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境到这里后十分的纷乱,慕容桓便收起了笛声,试图将崔大夫人唤醒。</p>
“夫人,是谁跟你,双生不祥?”</p>
崔大夫人顿时眼泪直流,恍恍惚惚的答道:“是术士明崇俨,他当时甚得天皇天后宠幸,在黄安遇刺史之女病重,便以神鬼之术治好了那位女郎,他的话,我们不能不信!”</p>
术士明崇俨?</p>
慕容桓心中咯噔了一下,又道:</p>
“可若仅以术士之言,便抛弃至亲,是否太过草率愚昧了?”</p>
“你不懂,我本荥阳郑氏之女,当时天皇天后下旨,令王、卢、崔、郑、李五姓七望十家禁止通婚,我是私下与崔郎结为夫妻的,若是再传出双生子的消息,必然会引起朝廷的注意,给崔家带来噩运,所以我便”</p>
“那个孩子后来到底怎么了?”</p>
“她们,她死了,因生得一张狐媚的脸,引来了许多当地豪强的强夺,那位姓张的郎君也被她所牵连,两人都死了”</p>
到这里,崔大夫人又梦呓一般的喃喃自语道:“是我害了她是我这个做母亲的害了她”</p>
这时,慕容桓便道了句:“夫人,愧疚并不能弥补什么,你唯有清醒过来,找到真相,才能慰告你女儿的在天之灵。”</p>
“你的女儿到底是因何而死?绝不是别人口中所述的一个简单的原因。”</p>
慕容桓话音一落,崔大夫人便倏然睁开了眼,神情迷茫又愧然的看向了慕容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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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疑了片刻后,她忽地抚向慕容桓的脸道:</p>
“娘子生得可真美啊,那日在牡丹花宴上,我一见到你,便想到了自己的女儿,与你也有着相似的被抛弃的少时经历。</p>
只是,她没有你聪慧,也没有你幸运,没有我崔家的庇护,年纪轻轻便已香消玉殒。”</p>
“难道夫人觉得她是因为没有崔家的庇护所以才落得此般结局的吗?你未给她送去金银财帛之前,她与她的养母做着卖豆腐的生意,不也一样过得很好吗?”</p>
慕容桓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贫并不能引来祸事,有时候怀璧其罪,反而遭至祸端。”</p>
“娘子这是什么意思?”</p>
“我只是怀疑你女儿的死另有隐情。”慕容桓问,“她叫什么名字?”</p>
“她叫莺莺。”</p>
所以那张莺莺传的名卷其实的是崔大夫人所抛弃的那个女儿的故事,可是这名卷中的莺莺已死,凶有可能是谁呢?</p>
还是她猜测的方向本就错了?</p>
南柯太守中的名卷到底有何意义所在?</p>
红线与南柯太守又是被谁所杀?</p>
那日她也检查了红线的全身,除了曾被鞭打过的旧伤,并无新伤,也无致命的刀剑或钝击伤痕,但七窍流血,确为剧毒攻心而死,毒素便藏在了她的银铃之中,很像是自杀而亡。</p>
南柯太守的尸身她也有重新检查过,同样身上并无伤痕,但像是被人迷晕之后,喂进毒药而身亡,至于他身周的蚂蚁,不过是因为他的衣服上沾了些许糖水而已。</p>
“崔大夫人,与其活在过去的愧疚之中,不如珍惜现在。”</p>
了这最后一句后,慕容桓便走出了崔大夫人的房间,崔茵与崔承轩见她出来,立即便问:“怎样?我母亲她好些了吗?”</p>
没等慕容桓回答,二人便疾奔进了里屋,看到崔大夫人垂泪但已然清醒的模样,不禁都心生喜悦。</p>
“阿娘,你好些了吗?你还记得我们吗?”</p>
崔大夫人看了自己的儿女各一眼,陡地泪水涌出:“无事,是我愧悔执念太深了,以后,阿娘不会再让你们担忧了。”</p>
崔茵不禁大喜:“太好了,阿娘,你可以放下过去了吗?”</p>
慕容桓不禁回头看了崔茵一眼,发现她的长相与崔大夫人以及崔氏家主崔玄暐并无太多的相似,这莫非是因为崔大夫人对亲生女儿愧疚,所以另外收养的养女?</p>
一念从心头划过后,慕容桓便来到了萧慕宸的面前,那位盲眼琴师也在,似乎也与萧慕宸聊了许久。</p>
“怎么样?崔大夫人的病治好了?”萧慕宸率先问。</p>
慕容桓还未答话,崔大夫人的院子里传出来一片欢声笑语声,有仆妇的声音叹道:“真是神了!这娘子就来了不到半个时辰,夫人的病就好了?”</p>
“确乃神医啊!”</p>
听到神医二字,那位盲眼琴师指不禁微颤了一下。</p>
这时,慕容桓突地转向了他:“不知张郎君的名字到底叫什么?你刚才你从蒲州而来,你与莺莺相熟吗?”</p>
“你的眼睛又到底是怎么一回事?”</p>
问到最后一句时,盲眼琴师的眼眸翕了翕,情绪上似乎受到了极大的波动,他正要什么时,玄羽突地赶来了这里,竟对萧慕宸禀报了一句:“郎君,不好了,郑八娘子还是死了!”</p>
慕容桓与萧慕宸同时神色大变:“怎么死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