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您知道吗雪其实很好吃</p>
北境，深夜时分，村庄木屋。</p>
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床榻上熟睡少女的睫毛微微颤动，露出一双翡翠般明亮的眼眸。</p>
她神情凝重地望向窗外，尽管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的雪，可感知的本能还是告诉她，在数百米开外的某个位置上，正爆发着一股无比庞大的魔力洪流。</p>
纵然是位于新月阶位巅峰的她，在这股如江河般澎湃的魔力面前也显得如孩童般脆弱渺。</p>
而这股魔力的主人，毫无疑问正是与她同行的苍白魔女。</p>
“难道是有人触怒了她吗”</p>
联想起先前听到的脚步声与敲门声，朵洛薇的俏脸上闪过一丝不安。</p>
犹豫片刻后，她还是拿起狮心剑，轻轻推开房门走了出去。</p>
她不希望这些好不容易才从饥荒中得救的村民们，因为被她带来的魔女迁怒而陷入灭顶之灾。</p>
无论如何，她也一定要在魔女的怒火下守护好这座村庄。</p>
村口的空地。</p>
雪月下，魔女凌空悬浮，长发飘扬。</p>
哗哗哗。</p>
如江河般澎湃的苍白色魔力从她身上爆发出来，一缕缕的宛若白色丝带般美丽。</p>
其所引发的魔力洪流，更是如光柱般直冲天际，仿佛要撕破漆黑的无星夜空。</p>
而在她的身前，整座村庄的村民们都排成长队跪伏在地上。</p>
此刻队伍最靠前的是一个骨瘦如柴的年轻男人，魔女伸出纤纤玉指在他的额头上轻轻一点。</p>
下一刻，无比诡异的事情发生了。</p>
霜从男人的瞳孔开始蔓延，像无数细的银蛇钻进皮肤。</p>
他的头颅，躯干，脚都渐渐被霜淹没，全身皮肤都覆盖上一层剔透的薄冰，整个人沦为了一具栩栩如生的冰雕。</p>
然而这恐怖的一幕并没有使得队伍后面的村民们感到任何惊慌，反倒令他们的神色里流露出一抹羡慕与期待。</p>
仿佛被冻成冰雕，对他们来是幸事一样。</p>
沙沙沙。</p>
“冰雕”的眼睛突然绽放出了淡蓝色的幽光，随后他竟然从地上站了起来，欣喜若狂地摸索着自己的新身体。</p>
直到旁边静候着的另一个“冰雕”神色不满地干咳两声后，他才回过神来，神色虔诚地对着半空中的魔女跪拜一次后，恭敬地退到了一旁。</p>
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与其是冰雕，倒不如称之为活着的“冰人”更为合适。</p>
紧接着，魔女又将指点在队伍里最靠前的人额头上，看着她从瞳孔开始一点点染上霜，就这样不断重复着将活人变成冰人的仪式。</p>
“这这是”</p>
躲藏在村门后的朵洛薇神色惊骇，这诡异的一幕令她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p>
一个个村民，居然正在被苍白魔女转化成被冰霜覆盖躯体的人形怪物。</p>
而最诡异的是，其余村民们竟然并不对此感到恐惧或落荒而逃，而是像信徒接受神甫的洗礼般神色虔诚地排成长队。</p>
这是何等亵渎，何等扭曲的事情啊！</p>
朵洛薇的第一反应便是，苍白魔女操控了这些无辜的村民们来进行某种魔法实验或者制造奴仆。</p>
毕竟对于辉月阶位的魔女来，操控一些凡人阶位的村民意志，无疑是轻而易举。</p>
“我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p>
得出这个结论的刹那，朵洛薇的掌紧攥成拳，神色痛苦地在心中质问自己道。</p>
都是她将苍白魔女引进了村庄，才害得他们被变成这样诡异的怪物，沦落到生不如死的境地。</p>
这一切都是她犯下的错！</p>
哪怕她是出于善意，也无法否认这一残酷事实。</p>
“我所犯下的错误，就让我用生命来弥补吧。”</p>
眼看队伍最前方一个刚出生甚至还未睁开眼睛的婴儿被妇人双举到苍白魔女身前，马上要被她转化为怪物后，朵洛薇心中杀意沸腾。</p>
她双紧握剑柄，不顾一切地拼命榨干体内的魔力，身旁的木门都在魔力的激荡下嗡嗡震颤。</p>
少女高举长剑的刹那，翠绿的魔力洪流犹如咆哮的狮子般自剑身喷薄而出，直贯苍穹。</p>
气流被撕裂，剑刃在转瞬间延伸至数十米长，化为一柄璀璨的魔力大剑。</p>
她的发丝如燃烧的冰焰般飞扬，脚下土地像是承受不住这一剑的重量般纷纷龟裂。</p>
毫无疑问，在必死的决心与洗刷自身罪恶的愧疚下，朵洛薇斩出了有史以来最强的一剑。</p>
“以此剑——审判魔女！”</p>
她挥臂斩下，大剑撕裂空气，拖曳着彗尾般的魔力残光朝着半空中的苍白魔女轰然劈落。</p>
“真是一个可爱的孩子。”</p>
多萝西打量着下方妇人怀中那缩在襁褓里，皮肤稚嫩到尚还流露着粉红色光泽的婴儿，原本面无表情的俏脸上竟闪过一丝淡淡的母性关怀。</p>
这个婴儿令她想起了她的女儿，刚出生时她也是这般可爱的样子不对，我的女儿比这个孩子更加可爱。</p>
“这么的婴儿，真的要将她转化为永生只能承受着寒冷的冰鬼吗”</p>
纵然是一向铁石心肠的魔女，在面对刚出生的婴儿之时，她也感到了些许不忍。</p>
不过注视着下方婴儿母亲脸庞上那充满祈求与因为迟迟不进行仪式，而开始惊慌的神色，多萝西还是迅速将这无谓的同情压了下来。</p>
毕竟，在这个饥荒统治一切的国家里，被她转化为不需要食物的冰鬼，对一个婴儿来也未尝不是一件幸事。</p>
不定因为刚出生就被转化为冰鬼的缘故，她便不会将寒冷视作一种痛觉了。</p>
轰！</p>
就在多萝西伸出想要轻轻点在婴儿的额头之时，本能的危险感提示却令她扭头看向了身后。</p>
一柄足有数十米长的翠绿巨剑矗立于天地之间，而握着剑柄的骑士少女，正用充满愤怒与杀意的目光死死盯着她，并猛地挥下巨剑。</p>
翠绿大剑携带着破空之势呼啸而来，誓要将前方的魔女斩成两半。</p>
啧，还挺吓人的。</p>
多萝西撇了撇嘴，几乎在一瞬间便猜到了原因。</p>
毕竟，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了，她无心也懒得解释。</p>
因为凡是对她出之人，不论是何种缘故，失意也好，误会也罢，都要受到她全力以赴的报复。</p>
这是她身为魔女的原则。</p>
不过看在她还挺喜欢这个脸长得可爱，又正直的女骑士份上，就只弄断她一条臂或者挖出一颗眼睛作为惩罚吧</p>
多萝西暗暗想道，她伸出一根指，巨量的苍白色魔力在指尖汇聚，压缩，并转化为一颗绽放着璀璨光芒的白色光球。</p>
这是她的随一击，却是连弦月阶位的强者全力都未必能抵挡住的一击。</p>
只要击中，那个可爱的女骑士必然会受到重伤乃至死亡。</p>
“住！”</p>
</p>
就在巨剑即将落下的刹那，一个冰人突然张开双臂拦在巨剑落下的轨迹上，高声喊道。</p>
即使对方全身已经被冰霜覆盖，即使他的眼睛变成了没有瞳孔的淡蓝色，但朵洛薇还是从其沧桑的面容上认出了其身份——村庄的老村长马修！</p>
纵然老村长已经沦为了怪物，但不想染上无辜生灵之血的朵洛薇还是立刻扭转剑柄。</p>
轰轰轰！</p>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斩击声，巨剑落在雪地上，顷刻间便劈出一道数十米长的狭长裂缝。</p>
而与此同时，一条冰霜组成的臂也被斩断，掉进了裂缝里。</p>
“村长！”</p>
眼见老村长被斩断臂，那些已经变成冰人的村民，以及还未变成冰人的村民们都纷纷围了过来。</p>
更有甚者，甚至用带有恨意的目光狠狠瞪向匆忙赶过来的朵洛薇。</p>
啪！</p>
只剩一条臂的老村长默默给了那人一记耳光。</p>
“我们怎能用怨恨的目光去看待一位帮助过我们的善者”马修淡淡地训斥道。</p>
随后他转过身，望着面前神色愧疚的骑士少女，缓缓屈膝朝着她单膝跪地。</p>
“尊敬的骑士大人，再次感谢您的善意，我虽年老眼，却仍能判断得出来，您是抱着解救我们的善意才会挥下那一剑。”马修神色诚恳地致谢道。</p>
即使刚刚被斩断了臂，但这位老人的脸庞上，竟看不出丝毫愠怒，只有真诚与感激。</p>
朵洛薇：“”</p>
“但是还请您能得知，我们并非是被苍白魔女大人蛊惑，而是出于自愿才会全村人一起去祈求魔女大人赐予我们“救赎”。”</p>
“救赎！”少女整个人都惊呆了。</p>
“你确定，要把被变成这种怪物，称之为救赎吗”</p>
“是，或许对于高贵的您来这是无法想象的灾难，可对卑微的我们来，这无疑是真正的救赎。”老人苦笑道。</p>
“现在的我们，虽然再也无法体会到温暖的感觉，虽然会被所有人视作怪物，虽然只能像是老鼠般东躲西藏可是！”</p>
马修的声音原本充满伤感，可在最后一刻却突然话锋一转变得高昂起来。</p>
他猛然从地上抓起一把雪，塞进了嘴里细细咀嚼起来。</p>
“从此以后，我们可以吃雪活下来。”他一边嚼着雪，一边回答道。</p>
他那沧桑的脸庞上，绽放出了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两行如雪化开般的晶莹泪水从他的眼眶里缓缓流下。</p>
“您知道吗雪其实很好吃。”</p>
“而这么好吃的东西，我们可以天天吃到饱。”老人满脸幸福的回答道。</p>
而在村长的引领下，那些已经化为冰人的村民，以及还未被转化的村民，纷纷争着抢着吃起了地上的雪。</p>
“好吃。”</p>
“太好吃了，我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p>
“这就是吃饱的感觉吗谢谢魔女大人的恩赐！”</p>
朵洛薇愣愣地看着这荒谬的一幕，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还停留在昨晚的一场噩梦里。</p>
否则，现实里怎么会出现这比地狱里还要扭曲的一幕</p>
他们是人啊！</p>
人怎么可能吃雪</p>
人怎么可以为了吃饱，就不惜沦为怪物啊！</p>
曾迎着风雪日夜不息练剑十年，已经将剑当作身体一部分的骑士，此刻双却像是风中残烛般颤抖不停。</p>
砰的一声她那视与生命等重的狮心剑掉进了地上的裂缝之中。</p>
这时少女只觉得心脏仿佛被成百上千柄刀剑刺穿，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p>
因为她已经意识到北境太大了，饿的人太多了，她不可能提供足够所有人吃饱的粮食，殿下也不可能，谁都不可能。</p>
也许，北境的平民被变成能靠吃雪活下来的冰人，还真的算是一种救赎</p>
少女的脑袋晕晕沉沉的，连半空中的苍白魔女缓缓漂到她身前都未能注意到。</p>
魔女随一指，掉在裂缝里的狮心剑与马修的那条冰晶臂便在苍白色魔力的包裹下慢慢漂浮到了地上。</p>
那条臂重新连接在了马修空荡荡的肩膀上。</p>
老村长满脸感激地躬身感谢，并在魔女的眼神示意下，带着所有村民们默默退下，将空间只留给两人。</p>
“你的剑掉了。”多萝西淡淡道。</p>
“我曾经的丈夫过，对于骑士来，丢剑是与背后受伤同等的耻辱。”</p>
“你是一位优秀的骑士，别玷污了你的荣誉。”魔女意味深长道。</p>
朵洛薇沉默不语地接过空中的狮心剑，随后</p>
“我，朵洛薇梅森，梅森家族最后的血脉，狮王的幼女，流亡者，向您——一位仁慈的魔女，致以最诚挚的歉意与尊敬。”</p>
她朝着半空中的魔女，深深弯腰躬身致歉道。</p>
她不清楚缘由便贸然向魔女发动攻击，这无疑是她的过错。</p>
虽然也有可能先前马修与村民们的一切行为都是魔女操控他们做的，可若真做到如此真实，如此震撼人心，那哪怕是欺骗她也认栽了。</p>
梅森在听到这个姓氏时，纵然是苍白魔女也不由得神色一怔。</p>
毕竟，在她刚刚离开城堡踏上苦痛之路时，那位率先向暴食之王掀起反抗大旗的狮王声名可正是如雷贯耳的时候。</p>
而在听到朵洛薇主动告知身份与致歉之后，她望向对方的目光里不由柔和了许多。</p>
若是她的女儿也能成长为这么可爱的孩子就好了。</p>
不过有着异瞳的她，大概还像去年那样封闭着内心，一个人藏在图书馆里看书吧。</p>
唉，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去偷偷看看她吧。</p>
可惜，因为与吾神的交易，除非涉及生死，否则我不能出现在她的一切生活里。</p>
哒哒。</p>
多萝西用指轻轻敲了下自己光洁的额头，暂时将纷乱的情绪压了下去，转而用温和的目光注视着面前的骑士。</p>
“朵洛薇，你为了陷入饥荒的冰原领领民而斩杀卢卡斯的伟业我很欣赏，我希望你能继续缔造你的伟业。”她夸赞道。</p>
把给她提供苦痛之力的人民卖到老蝙蝠奴隶之都的领主，一个有一个都该被千刀万剐！</p>
只是先前被疯狼与老蝙蝠双人殴打后，她不便于明面出，但眼前的骑士无疑是一把很好用的刀。</p>
“跟你旅行的时间虽然短暂，但很愉快，这是我赠予你的礼物。”</p>
一朵晶莹剔透的雪轻轻落在朵洛薇的掌心里。</p>
“当你遇到危险时，捏碎它，我会化作风雪来到你的身边为你出一次。”</p>
“正直的骑士，我很期待你接下来在北境的伟业。”</p>
话音落下的刹那，魔女微微一笑，便化作漫天雪消失不见，只留下朵洛薇沉默地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