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累累若丧家之狗！衍圣公返乡</p>
张家大宅，书房内。</p>
吕调阳和张四维见张居正的面色缓和了一些，不由得大喜。</p>
吕调阳想了想，道：“叔大，此决策之错，不能是陛下之错，亦不能是百官之错，我建议从这篇奏疏入，将风向扭转过来。”</p>
最软的柿子，还要数衍圣公孔尚贤。</p>
张居正点了点头。</p>
死局盘活，他自然不用请辞了。</p>
三人商量一番后，吕调阳与张四维便奔向禁中，向万历汇禀。</p>
正所谓：事开大会，大事开会，要事无须开会。</p>
此等大事，只要他们三人与万历（即李太后）的意见保持一致，定了调，谁也翻不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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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p>
张居正便来到内阁，开始办公。</p>
他率先处理的，便是沈念弹劾衍圣公孔尚贤的奏疏。</p>
因衍圣公地位特殊，新上任的左都御史陈瓒亲自唤孔尚贤去了都察院。</p>
陈瓒为人刚正，向来公事公办。</p>
内阁与六部堂官都对其甚是敬重，知晓他不会徇私。</p>
孔尚贤明显是得到了消息，一进都察院，两条腿就软了。</p>
他眼泪汪汪地讲述自己夹带私货，一方面是被一些奸商蒙蔽，另一方面是为助山东百姓出售货品。</p>
因他过于仁善，想要帮助更多的家乡百姓，才占了朝廷的便宜。</p>
认错之时，还不忘引用大量孔夫子的话语。</p>
比如：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放于利而行，多怨</p>
左都御史陈瓒根本不听他满嘴虚言。</p>
让他将三年来夹带私货的种类、数量、价值交待出来后，便呈递到了内阁。</p>
不到午时。</p>
此案状便送到了内阁，送到了禁中。</p>
万历当即下令：罚孔尚贤在孔庙前连跪三日，另将其一年进京一次改为五年进京一次，无故不得擅自入京。</p>
彻底断了他公驿私用的由头。</p>
其实，这已算是轻惩。</p>
若真严惩，冯保也要牵扯进来。</p>
万历与内阁的意图是：借由此事，施行给驿条例，便没有再深究。</p>
与此同时。</p>
皇帝下旨：甘肃巡抚侯东莱之子，私用驿站，依照条例，革去官荫。</p>
此番操作一出。</p>
明眼人都能看出，张首辅扭转了乾坤。</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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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阁值房。</p>
张居正和吕调阳的书案上都堆着一叠叠奏疏，全是科道言官们弹劾地方官员公驿私用的奏疏。</p>
查实后。</p>
二人的票拟上，拟定的都是：依条例重惩。</p>
与此同时。</p>
万历翻阅着一道道官员恳请废除给驿条例的奏疏，嘴里念着：不准！不准！不准！</p>
冯保持御笔，迅速批红。</p>
皇帝与内阁大臣如此一番操作，</p>
有问题的，连忙擦干抹净自己的问题。</p>
没问题的，也纷纷自查，以防有家族亲眷以己之名，公驿私用。</p>
沈念因谏言有功。</p>
被万历赏赐了银八宝四十两、里绢四匹，外加干点心一盒。</p>
翰林院的修撰、编修、检讨们，对沈念已不止是羡慕，而是敬佩。</p>
在满朝君臣几乎都倾向废除给驿条例之时。</p>
他能站出来反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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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以弹劾衍圣公为由巧妙地避开了直接抨击君上。</p>
此等谋略，此等胆魄，此等段，非大智大勇之人不可为也。另外，此次俨然是沈念一人力挺张居正。</p>
张首辅心中定然感激。</p>
日后沈念青云直上，只是时间问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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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p>
衍圣公孔尚贤自费雇马车离开了京师。</p>
在马车行至朝阳门之时，突然窜出来五名闲汉。</p>
这些闲汉跟在马车后面，嘴里念叨着：“累累若丧家之狗！累累若丧家之狗！累累若丧家之狗”</p>
声音越来越大，一时间引来诸多围观者。</p>
听到此话，可把孔尚贤气坏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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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乃太史公史记孔子世家中郑国人形容孔夫子的一句话。</p>
孔夫子当时的态度是自嘲与不在意。</p>
以此话形容当下的孔尚贤，可谓再合适不过。</p>
孔尚贤打开窗户，本想训斥这些人。</p>
但一看这些闲汉身穿短衣长裙，头戴高帕细，身背黄包袱、拿竹棍。</p>
不由得怂了。</p>
这类人被称为：喇唬，即泼皮无赖。</p>
他们整日在街上闲逛，靠坑蒙拐骗度日，有的帮衬公门胥吏坑骗百姓，有的在街头恐吓百姓，索要钱财。</p>
这些人，就是混不吝，地上撒泼，信口胡，斗殴卖傻，为了钱，什么都能做。</p>
惹上他们，如同沾上了狗皮膏药。</p>
孔尚贤想了想，将几块琐碎银子扔了出去。</p>
闲汉们大喜。</p>
有一名闲汉立即学着私塾里学生念书的模样，高喊道：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乐乎</p>
听到此话。</p>
孔尚贤更觉得对方在羞辱自己，连忙朝着马夫道：“快行！快行！”</p>
而这时，闲汉们又跟了上去。</p>
口中又开始念：累累若丧家之狗，累累若丧家之狗</p>
孔尚贤无奈，只得继续扔银子。</p>
最后出城足足五里，扔了半袋子碎银，才甩开了这群闲汉。</p>
这些闲汉。</p>
实则就是在衰世之下才会迅速蔓延，渐渐成势的畸形产物。</p>
但无数人，就是视而不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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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日后。</p>
甘肃巡抚侯东莱呈递来了谢罪疏。</p>
侯东莱称坚决支持朝廷新策，将会对儿子严加管教，并保证所辖区域定然不会再出现公驿私用之事”</p>
这就是张居正的本事！</p>
越有能力的封疆大吏、武将军帅，越对张居正言听计从，对他的话几乎奉为圭臬。</p>
张居正之所以能驱使这些人，是因他知晓这些人想要什么。</p>
比如对待戚继光。</p>
要粮立给，要钱立给，戚继光的上官与戚继光结怨，立即为其更换上官。</p>
张居正的原则是——</p>
对所有为国做实事的能臣干吏，在原则之上讲人情。</p>
此奏疏。</p>
也让万历与朝堂百官再一次意识到：大明不能没有张居正，就像天上不能没有太阳。</p>
经过此事后，张居正的权势与威望必将更大。</p>
在沈念眼里，这是好事，至少对当下的大明，是件好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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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银八宝，即用银子制成的八种吉祥图案或器物的组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