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训诫稿成，沈老师即将上线</p>
近午时。</p>
距离沈念提笔已过去大半个时辰。</p>
纸上空空。</p>
他竟一个字都没写出来。</p>
沈念本为讲师。</p>
此类训诫人的差事原应易如反掌，但此刻他却突然没了感觉。</p>
没感觉的原因是——</p>
看完大量文书后，他发现国子监的教习与监生们，问题太多了！</p>
教习之中。</p>
有纯熬资历的，有想各种门路转迁的，有志大才疏的，有偏激愤青的，还有辩论成瘾的杠精</p>
监生之中。</p>
有懒惰混日的，有沉溺酒色的，有写话本的，还有兼职做买卖的</p>
五八门，乱七八糟。</p>
完全就是一摊摊扶不起的烂泥。</p>
当然，也有一些课业优秀者，但他们的入仕目标是：当官赚钱。</p>
沈念若想通过训诫，让这些人支棱起来。</p>
讲什么忠君爱国，为天下百姓谋福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官话，根本没用。</p>
这种话。</p>
只能骗一骗那些十三四岁的生员。</p>
唯有将家国命运与他们的个人利益捆绑在一块，才能使得他们有所动容。</p>
沈念反复思索后，心中有了面对监生的训诫辞。</p>
但很快，他又皱起眉头。</p>
监生们年轻气盛有追求，还算好对付。</p>
然一些教习。</p>
那就是一颗颗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的铜豌豆。</p>
要提起他们的心劲。</p>
犹如鼓动一位八十岁老叟上马提枪再生个孩子。</p>
太难了！</p>
突然。</p>
沈念望向不远处坐着的周子义，不由得眼前一亮。</p>
这不就是国子监最硌牙的那颗铜豌豆嘛！</p>
论拗，论辩，论钻牛角尖，周子义都是国子监的佼佼者。</p>
在他眼里。</p>
解决大明所有问题的答案都在圣贤书里。</p>
可就是没人听他的。</p>
这次。</p>
他之所以赞成让沈念训诫（侮辱）国子监的教习与监生们。</p>
乃是因当下国子监的教习监生，就如同太液池畔柳树上的枝条，没一个能支棱起来。</p>
他很迂腐固执，但德行境界很高，最大的缺陷是：相信治国之道，全在圣贤书中。</p>
沈念若与他辩一辩，大概率能找到训诫国子监教习的切入点。</p>
当即，沈念站起身来。</p>
“周司业，下官思绪有些堵塞，想让您以国子监一些教习的观点与我辩一辩，您看如何”</p>
周子义胸膛一挺，道：“为了训诫稿，我一切都能听沈检讨的，只是该如何辩呢”</p>
沈念微微一笑，道：“我来问，你来答就行！”</p>
周子义认真地点了点头。</p>
沈念又看向一旁的王锡爵，拱道：“王祭酒，麻烦您在一旁看着点，下官下官怕周司业动！”</p>
王锡爵一愣，笑着道：“子珩放心，周司业乃是君子，向来动口不动，我看着便是。”</p>
随后，沈念与周子义相对而立，距离不过半丈远。</p>
沈念开口便问道：“周司业，下官听闻你精研经术与“濂洛关闽”之学，著作丰富，然文集滞销，监生不学，于朝政亦无所用，不知你觉得当下一肚子的经学能治国吗”</p>
濂洛关闽，即濂溪周敦颐、洛阳程颢、程颐，关中张载、闽中朱熹。</p>
刷！</p>
此话一出，周子义的脸色就变了，下意识就想动。</p>
当下，陆王心学流行。</p>
老一套学术愈加僵化，无实用，被民间读书人冲击得已变了模样。</p>
</p>
王锡爵也是一愣。</p>
沈念一刀戳在了周子义的软肋上。</p>
后者之所以研究经术，其实是因不受重用。</p>
“非非也。自太祖起，我朝一直宗朱子之学，此乃礼之源、国之根”周子义瞬间进入“拗教习”的状态，沈念便与他辩驳起来。</p>
不到片刻。</p>
二人都是卷起袖子，唾沫横飞，俨然有打起来的趋势。</p>
一刻钟后，二人的喉咙都快要吵冒烟了。</p>
沈念辩驳一句后，有所明悟，立即提高声音道：“周司业，可以了，可以了！我够用了！”</p>
王锡爵连忙拉住周子义。</p>
后者长呼一口气，道：“沈检讨，待此事完结，咱们私下再论一论！”</p>
“可以，可以！”沈念笑着道。</p>
这就是国子监许多教习的特点。</p>
认真，严肃，各个都是辩才，捂着自己的那套理论，总能自圆其。</p>
最新在六9书吧首发！</p>
午后。</p>
沈念吃过午饭，便提笔写了起来。</p>
待他去国子监上训诫课时，定然不会照着训诫稿朗诵，肯定有所自由发挥，然主要的论点还是要写清楚的。</p>
此事关系着大明朝的官学教育，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p>
入夜时分，沈念终于将初稿完成。</p>
他没有着急拿给别人看，而是将稿子带回了家，他喜欢睡前再看一遍，然后早起再誊写一遍，方算完成。</p>
他对此事很认真。</p>
这也关系到他的前程。</p>
当下的他，因担任着日讲官与兼记起居注的差遣，能经常在皇帝与一众高官面前露脸。</p>
他自然要把握好每一次会。</p>
</p>
翌日一早。</p>
沈念命文吏将他撰写的训诫稿分成四份，待马自强四人聚齐后，分别放到了他们的面前。</p>
“烦劳诸位大人补充雅正！”</p>
马自强、申时行、王锡爵、周子义都非常兴奋，当即都埋头看了起来。</p>
而沈念则是观察着他们的表情。</p>
不消片刻，四人的表情开始变得凝重，然后面露疑惑，惊讶。</p>
而后。</p>
周子义面色阴沉，攥起拳头，而王锡爵则是露出了一抹笑容。</p>
马自强与申时行看着看着，也是嘴角微翘，看完后，都不由得长呼一口气。</p>
很快，四人都抬起了头。</p>
马自强道：“元驭、以方，你们先讲！”</p>
周子义率先道：“是不是重了一些我看完后，今晚肯定是睡不好觉了！”</p>
听到此话，王锡爵道：“以方兄，我觉得挺好，利刃才能去沉疴嘛，若是误伤了谁，也在所难免！”</p>
马自强点了点头。</p>
“此训诫稿与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但我觉得，恰到好处，无修改之处！”</p>
申时行也点头道：“我也没什么修改的，不过在子珩训诫之时，我建议多派几名护卫，不然真有人会动！”</p>
“哈哈哈哈”几人顿时都笑出声来。</p>
随后，四人都在训诫稿上签上了名字，马自强还专门写道：甚好，未改一字。</p>
</p>
内阁值房。</p>
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三人看过沈念的训诫稿后，不约而同，竟同时笑出声来。</p>
“哈哈，不愧是年轻人，这哪里是在训诫国子监的教习、监生，将全天下的读书人都训诫了！”</p>
“训诫得好！这个沈念，有些像海汝贤，不过他更聪明，更懂得官场之规，知晓如何办朝廷之事。”</p>
</p>
张居正、吕调阳、张四维三人其实都挺看不上国子监的教习与监生，更看不上那些胸中只有圣贤书，喜欢高谈阔论的腐儒。</p>
他们也是从读书人的身份走出来的。</p>
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些未经过世事摔打的读书人到底有多幼稚，有多偏激。</p>
当即。</p>
张居正轻捋胡须，道：“明日午后，国子监训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