鞭炮震天响。</p>
春花梳着麻花辫子，穿着大红色的衣裳。</p>
婶子让她打扮的干净利落点，毕竟这是村子里为数不多的聚会。</p>
还是在农忙的秋收季节。</p>
新郎新娘被众人迎进屋里。</p>
推杯换盏，热闹非凡。</p>
新郎是春花大爷家的哥哥，按理来，婆家人只有忙活的份，没有上桌的命。</p>
春花摸着咕噜乱叫的肚子，来到放菜的仓房里。</p>
凉菜已经上桌，硬菜留在后面。</p>
春花看着盘子里的肘子直流口水。</p>
上菜的师傅拿着木质的托盘，一声吆喝，从人群里挤过。</p>
心翼翼的端上肘子，放在托盘上。</p>
春花从仓房出来，坐在灶台边。</p>
灶台里的火还有余温，就像天上火辣辣的太阳。</p>
“你个死丫头，原来你在这里！”</p>
妇人头上戴着一朵红花，一话唾沫星子直飞。</p>
“啊啊。”</p>
春花满脸惶恐。</p>
大娘双叉腰，一双眼睛瞪得要喷火。</p>
众人看了过来。</p>
“我你这丫头，还学会偷了是吧？你，你把那盘肘子放哪了？”</p>
春花瞪着无辜的大眼睛。</p>
“还装傻是吧，谁不知道你哑巴没钱，也不能偷我家肉吃！快把肘子给我拿出来！”</p>
上菜的师傅也在旁边嘟囔:“我上菜时怎么少了一盘，刚才就她在放菜的房间里！”</p>
“啊啊！”</p>
春花急得直摆，却不出话来。</p>
“啊什么啊，你个晦气的东西！”</p>
大娘翻着白眼，上前撕扯春花的衣服。</p>
离的近的几桌忘记把菜塞到嘴巴里，眨着眼睛看热闹。</p>
“啊啊！”</p>
春花挣脱开来，还想比划解释。</p>
大娘一把推在春花后背上。</p>
“你滚，你给我滚。真是个晦气的东西，你个丧门星！”</p>
春花是哑巴，却不是傻子。</p>
众人恶毒的眼光像把把刀子。</p>
低声的讥讽钻进耳朵里，戳的心窝窝疼。</p>
特妈的。</p>
春花想爆粗口，却找不到更恶毒的语言。</p>
到了自家的瓦房前，眼泪才流了下来。</p>
相比于大娘家的热闹，春花家异常冷清。</p>
这房子是父母留给她的唯一的纪念，可父母在十年前去世了。</p>
春花哭的撕心裂肺，一夜之间，失了声。</p>
那是在她如花般最好的年纪。</p>
春花没有出门锁门的习惯。</p>
就算贼进她家，都得抹几滴眼泪再走。</p>
抹干了眼泪，想到厨房喝口水。</p>
身后传来的声音吓得她一跳。</p>
一个蓬头垢面的孩，正双拿着肘子，眼睛惶恐的盯着她。</p>
“啊啊！”</p>
春花吓得一激灵，马上就回过神来。</p>
这女孩里拿的不就是大娘家丢的肘子吗！</p>
“啊！”</p>
春花一把抓住女孩的，把她从地上拖起。</p>
她是哑巴，不是偷。</p>
她要把她拖到大娘家，给自己讨个公道。</p>
“嗯”</p>
春花看着上的牙印。</p>
这个狗东西，偷了东西还咬人！</p>
</p>
腕上的痛感还没有消失，女孩已经跑的不见了踪影。</p>
真是倒霉的一天。</p>
春花坐在土炕上，看着墙上的日历发呆。</p>
日历上落满了灰。</p>
日期还停留在95年，父母去世的那个秋天。</p>
“咳咳。”</p>
春花正在发呆，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p>
抬头看去，婶子正拎剩菜，笑意盈盈的走了进来。</p>
“啊啊啊。”</p>
春花打着招呼，拍着炕让婶子坐下。</p>
“看你没吃饭，给你弄了点折箩（酒席剩菜）回来，你快找个盆，这是我们那桌吃的，我挑了几个干净的，没嚯嚯。”</p>
剩菜倒进盆子，满满一盆。</p>
青红辣椒、没腿大虾（发芽黄豆）、还有些鸡脖子鸡爪子。</p>
“你可别嫌这菜不好啊，要不是我快，差点被其他老娘们连盘子端走了。”</p>
婶子交叉着腿，挫着。</p>
春花微微一笑，表示感激。</p>
父母过世后，就婶子和自己还算熟络。</p>
虽然她隐隐约约觉得她带着或有或无的目的。</p>
“你看你都二十七八了，今天席上有没有相中的人啊？”</p>
春花脸一阵红，也不知道是臊的还是恼的。</p>
婶子觉察自己失了言，忙捂住嘴巴。</p>
“你瞅我，诶呀，忘了你大娘那死岀（死样）了。”</p>
婶子扯着嗓子，又瞄着窗外，生怕被人听见。</p>
她压低了声音继续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大娘那是出了名的歪（不讲理）。你看你新嫂子拉拉着脸，以后有她受得。”</p>
婶子起身。</p>
“你要是看上谁家伙子，跟我声，我给你做媒，别忘了啊。”</p>
春花扯了扯嘴角。</p>
今天虽然遭到大娘的冤枉，可饭菜无罪。</p>
折箩在锅里一热，整个屋子都充斥着香味。</p>
鸡头鸡爪留在最后吃。</p>
不是春花多爱吃，这是其中唯一的肉菜了。</p>
刚才还是满天星辰，转眼下起了蒙蒙细雨。</p>
春花刚要锁门，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p>
她抄起旁边的斧头，开门而出。</p>
外面空空如也。</p>
春花想骂几句，却开不了口。</p>
“啊啊啊啊啊！”</p>
对着空气大喊几声，又拿着斧头乱挥几下。</p>
她把大门锁好，斧头放在床前。</p>
没夹好杖子（篱笆）前，总有些不怀好意的光棍臊话。</p>
雨下了一夜。</p>
第二天一早，已经雨过天晴。</p>
春花来到鸡窝前，几只母鸡已经在里面乱窜，咕咕直叫。</p>
摸了半天，只摸到两个鸡蛋。</p>
春花在朝里摸，只摸到硬呼呼的鸡屎。</p>
平时都下五个的。</p>
肯定是哪个不要脸的老光棍又半夜翻进来偷鸡蛋了。</p>
春花对着空气骂了一番，把鸡蛋拿回到屋子里。</p>
一夜的雨让外面的柴火湿了大半。</p>
春花只好使劲拽里面的。</p>
夏天雨不少，里面的柴火被拽出了一个洞。</p>
春花一拽，里面咯吱一声。</p>
难不成里面钻老鼠了？</p>
春花朝里面一看，三魂吓丢了七魄吓没了。</p>
幽暗的空洞中露出半个脑袋。</p>
昨天那个偷肘子的孩正缩在角落，嘴角还有残留的鸡蛋液，怯懦的看着她。</p>
“啊啊啊！”</p>
春花抓住女孩的胳膊，硬生生的把女孩从里面拽了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