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恢复正常</p>
圣地亚哥搬了张椅子坐在岸边，却迟迟没能坐下去，而是一直神色不安地来回踱步。</p>
“父神不，蒸汽之神总之保佑，千万别出什么事。”</p>
他叹了口气，目光有些忧郁。</p>
若是过去，他自然是能毫无心理负担地向父神祈祷。</p>
可今时今日，他所见的一切，都让他朴素的价值观难以接受自己造成的一切。</p>
他有时甚至会想，为什么不让他也和那些人一样心智被迷惑，而是清醒又痛苦地活着。</p>
等上好几天了，仍然不见那两人的一丝影子。</p>
按理来，他不应该在这跟个傻子一样，等着可能好几天之前就已经死去的两人，但不知怎地，最后那名男子给他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p>
令他有种莫名的感觉，或许对方真的能做到。</p>
但几天也过去了，他也不抱什么希望了。</p>
许是淹死了吧，圣地亚哥乐观地想着。</p>
总好过被那些长得跟鱼人一样的怪物抓住，活活撕了来得痛快。</p>
他翘首以盼地等待着，等待或许在那雾气凝结的海面能看见一大一两道身影。</p>
忽然，他看见远方的海面涌出一滩红。</p>
当见到这滩红色后，圣地亚哥瞳孔下意识一缩。</p>
“出事了”</p>
他已不止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p>
活人在水中被生生撕裂过后，其体内的血液流淌而出，便是这般模样。</p>
日光落下，让海上的雾气淡了些，却驱不散他眼中的阴霾。</p>
他几乎要闭上眼，不忍心去看那即将浮现而出的残肢断臂。</p>
当他再度睁眼后，眼前所见的景象令他愣住了。</p>
没有什么人类的残肢断臂，有的只是几只长着蹼和鳞片的足。</p>
“这”圣地亚哥迟疑了，眼中带上了点不可置信。</p>
难道，先前那果断跳进水里的人，不是疯了，而是真的能做到！</p>
“但蒸汽教会那些神甫都对此无能为力，他真的能比神甫强吗”</p>
他的心绪有些复杂。</p>
海风吹散雾气，咸腥味扑鼻而来。</p>
圣地亚哥往海岸的方向走得近了点，脚下砂砾被踩得吱吱作响。</p>
他盯着那滩红色在海面扩散，喉咙干涩，心跳加快。</p>
远处，水面翻涌，不断有新的深潜者残肢浮起，鳞片在日光下闪着幽光。</p>
“怎么可能”</p>
他喃喃自语，眼神惊疑不定。</p>
海浪拍岸，发出轰鸣之声，却掩盖不住他粗重的呼吸。</p>
忽然，水面破开，两道身影缓缓浮现。</p>
一大一，正是于勒和洛丽塔。</p>
于勒一提着法杖，一扶着洛丽塔，步伐稳健地踩着水面走来。</p>
没走几步，就有数只深潜者嘶吼着扑出，面容狰狞，水四溅。</p>
于勒连头都没抬，法杖随意在臂上一划，几道血箭飙射而出，精准贯穿它们的头颅。</p>
尸体抽搐着沉入水底，血水染红一片海面。</p>
在圣地亚哥的眼中，面前的男人，就像踩死几只蚂蚁般毫不在意。</p>
“没事了，走吧。”</p>
于勒淡淡开口，声音平静。</p>
洛丽塔紧跟在他身旁，脸虽苍白，却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气息。</p>
淡金色的秀发中，还夹杂着几缕没被海水冲洗干净的血迹。</p>
此刻，她里还攥着一块血肉的残渣，嘴里也在嚼着什么。</p>
她将血肉残渣随丢进海里，几只鱼被血腥吸引而来，开始争抢。</p>
圣地亚哥瞪大眼睛，下巴几乎掉下来。</p>
他愣在原地，无意识地搓着，老茧摩擦着不断发出声响。</p>
于勒走到岸边，瞥了他一眼，语气随意：</p>
“圣地亚哥先生，我之前过，你不必担心我们的。”</p>
圣地亚哥张了张嘴，却不出一个字来。</p>
他的脸色憋得有些涨红，半晌，刚调整好想发问，便又被于勒一句话堵了回去：</p>
“至于你过去所犯下的‘错误’，我们已经弥补了，不用多谢。”</p>
这话时，于勒满脸含笑，就像是“今天中午吃了什么”一样的事。</p>
圣地亚哥的眼睛陡然瞪大，哆哆嗦嗦地道：</p>
“你，你的是真的！”</p>
他做梦都想看见自己犯下的错误被弥补，但也从来没想过，会是以这么个甚至有些荒诞的方式！</p>
而且，这人自己从未见过，他是怎么认识自己，而且还知道自己所犯下的错误的</p>
于勒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抛下一句话：</p>
“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去看看，大衮教堂离这里不远。”</p>
</p>
圣地亚哥有些犹豫，有些害怕，更有一丝期待。</p>
那人的，是真的吗</p>
他努力踮起脚尖，试图透过海岸边的树林看向远方那处高耸的石制教堂。</p>
在过去他相当熟悉的地方，此刻竟令他感到茫然与恐惧。</p>
他甚至不敢面对那些昔日熟悉的父老乡亲。</p>
父神的信仰是他传播的，而父神的信仰走向如此扭曲的境地，也是他造成的。</p>
他本以为，从今往后，印斯茅斯都将会在这种扭曲的道路上一路狂奔着堕落下去。</p>
没想到，转会来得如此之突然</p>
圣地亚哥并非没有怀疑过真实性，但每当他下意识怀疑时，就会想到那些深潜者被轻易屠杀的场景，令他忍不住打个寒颤。</p>
兴许真的能做到呢</p>
怀着忐忑的心情，他缓缓走向大衮教堂。</p>
海风渐弱，咸腥味却依旧刺鼻，只是再没了令人厌憎的浓重鱼腥味。</p>
圣地亚哥步履沉重，每一步都像踩在他自己的心跳上。</p>
他盯着远处大衮教堂的轮廓，那尖顶在雾气中若隐若现，像个沉默的巨人俯视着他。</p>
他咽了口唾沫，心满是冷汗。</p>
忐忑与期待交织在一起，分外复杂，令他的呼吸有些急促。</p>
他不知道教堂里等待他的是什么——是昔日的扭曲，还是那人所的“弥补”。</p>
教堂的石门半开，缝隙里透出昏黄的光。</p>
圣地亚哥推门而入，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厅里回荡。</p>
点滴烛光透出，他看见，自己的被照得蜡黄。</p>
当他看清楚内里的景象时，整个人一下呆住了。</p>
几个居民正低头祈祷，脸上没有了过去的狂热与空洞，而是平静，甚至带点柔和。</p>
周遭的画像也不再显得阴森可怖，而是带上了几分神圣的意味。</p>
他的目光扫过大厅，落在墙角那尊父神像上。</p>
曾经狰狞的鱼人面孔不见了，现在的雕像无面，姿势并未变化，却莫名变得柔和了许多。</p>
一持麦穗，一持鱼，低头俯视众人，像个慈祥的守护者。</p>
“圣地亚哥好久没见你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p>
他转头，看见一个老渔夫走了过来。</p>
</p>
“你是马丁”他有些不敢认。</p>
自从那一夜过后，圣地亚哥就把自己关在仓库里，靠着此前攒下的积蓄喝闷酒，没钱了就出去帮忙搬点货物，再也不敢和这些老朋友见面。</p>
他觉得自己无颜面对。</p>
可如今见面，似乎情况并非是他想象中那样的。</p>
在他看来，眼前老渔夫马丁的眼睛清澈，不再是过去那种带着浑浊与疯狂的眼神。</p>
“你回来了，”老渔夫马丁拍了拍他的肩，语气平静，“这些天，镇子变了。没人再提神使，也没人再疯疯癫癫地喊着献祭什么东西了。”</p>
马丁喉头滚动了一下，低声道：</p>
“父神，回来了。”</p>
圣地亚哥喉咙发干，半晌才挤出一句：</p>
“真的恢复了”</p>
马丁点头，指了指神像：</p>
“父神还是那个父神，没人知道怎么回事，但一切都正常了。”</p>
“那些之前最狂热的信徒，从前几天开始，就突然疯狂地对着父神的雕像祈祷，祈求宽恕。”</p>
闻言，圣地亚哥下意识看向神像。</p>
烛光映在他眼中，晃出一丝湿润。</p>
他双在身前画出大衮信徒们的祈祷动作，低声呢喃：</p>
“父神，原谅我也谢谢那位不知名的存在，愿您的伟力庇护于他。”</p>
教堂外，海浪拍岸，雾气散尽。</p>
阳光洒下，印斯茅斯的天空，终于亮了。</p>
</p>
等待月光的时间，并不总是那么快的。</p>
于勒也是上了岸才发现，时间流速好像又被搞得一团糟，等他们从海底出来，都过去好几天了。</p>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带上洛丽塔，等待着日落。</p>
两人坐在一处废弃的码头边，肆意地吹着海风。</p>
吹着吹着，洛丽塔忽然发问：</p>
“叔叔，你，在神秘学世界里，太阳和月亮，都是什么样的存在呀”</p>
“太阳和月亮啊”</p>
于勒仰头，盯着那逐渐西沉的太阳，陷入了悠远的回忆之中。</p>
“过去的太阳，比如今的更大，更亮，更加宏伟。”</p>
“只是后来，太阳一分为四，历法也随之改变，便成了我们如今看见的模样。”</p>
他顿了顿，接着道：</p>
“我也没见过太阳以前长什么样，但总之，它们都象征着真正的司辰。”</p>
洛丽塔哦了一声，接着问道：</p>
“那叔叔有见过司辰吗”</p>
她已经明白司辰是什么样的存在，因此诚恳发问。</p>
于勒有些哭笑不得：</p>
“我们当然见过”</p>
他搓了搓洛丽塔的脑袋，语重心长地道：</p>
“以后，你一定要心，有很多很多的司辰，他们不乐意见到你的存在。”</p>
身为已逝司辰的神子，洛丽塔在尘世必然会受到排挤。</p>
甚至于，谋杀。</p>
于勒对于浪潮不感冒，但他很在乎洛丽塔。</p>
要是有一天，能斩断浪潮与洛丽塔之间的联系，他更是求之不得。</p>
可惜，如今的他还远远做不到，甚至还得仰仗浪潮的力量来对抗赤杯。</p>
海风轻拂，吹过码头，像是母亲在轻柔地抚摸着孩子。</p>
于勒和洛丽塔并肩坐在断裂的木板上，脚下是拍打着礁石的海浪。</p>
太阳缓缓西沉，天边染上一抹橙红，映得水面波光粼粼。</p>
“叔叔，月亮什么时候出来”</p>
洛丽塔晃着腿，淡金色的头发在风中微微摆动。</p>
“快了，”于勒靠在身后的木桩上，语气平静，“等太阳彻底下去就行。”</p>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只有海浪声在耳边回荡。</p>
远处，几只海鸥盘旋，偶尔发出一两声鸣叫。</p>
码头边的空气清冷，透着一股与世隔绝的感觉。</p>
这时，脚步声由远及近传来。</p>
于勒侧头一看，是个提着鱼篓的陌生中年男人，穿着旧袄，脸上挂着粗糙的笑。</p>
男人路过于勒身旁，停下脚步，随放下篓，掏出一根皱巴巴的烟点上。</p>
“嘿，今天鱼不错。”</p>
男人吐了口烟，瞥了眼于勒和洛丽塔，问道：</p>
“你们在这看风景”</p>
“随便坐坐。”于勒淡淡回应。</p>
男人点点头，蹲下整理鱼篓，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p>
篓里几条肥鱼还在扑腾，把水珠都溅到了地上。</p>
他抓起一条，掂了掂，咧嘴道：</p>
“晚上炖汤，味道鲜得很，你们要不要来一碗”</p>
“不了，”于勒摆，“我们就看看海。”</p>
“行吧。”男人也不多劝，提着篓站起身，拍了拍上的鱼腥，道：</p>
“天冷，早点回去啊，实在不行，就去父神的教堂过夜吧，那里安全。”</p>
完，他哼着曲子走远，背影融入渐暗的光线里。</p>
码头又安静下来，只剩海风和浪声。</p>
洛丽塔盯着男人离开的方向，歪头问：</p>
“叔叔，他看起来很开心。”</p>
“日子正常了，人就轻松了。”</p>
于勒看着天边最后一丝橙光，轻声道：</p>
“印斯茅斯以前可没这么平静，你知道的。”</p>
洛丽塔嗯了一声，低头踢了踢脚下的木板。</p>
太阳彻底沉入海平面，天色暗了下来，月亮从东边悄然升起，洒下清冷的白光。</p>
“月亮出来了。”她声，指着天边。</p>
于勒抬头，月光映在他眼中，平静而深邃。</p>
“是啊，很亮。”</p>
海面泛起银辉，浪潮轻拍，码头边的空气凉意更重。</p>
两人静静坐着，感受着夜色降临。</p>
远处，隐约传来居民的笑声和炊烟的气息，一切都平常而温暖。</p>
于勒摸出那枚夜明珠，静静地凝视着它，试图从上面看出些什么来。</p>
在这颗山铜造物的折射下，月光似乎在海面上铺就了某种道路。</p>
这令他想起自己前世，某种并非中文的语言中，有一个中文描述不了的词。</p>
其含义，大约便是月光洒在海面上，形成道路一般的存在。</p>
也许，浮光跃金，静影沉璧亦或者，月桥</p>
但无论如何，什么样的语言，都无法形容他此刻的震撼。</p>
借着遍撒海面的银辉，他看见了——</p>
那座立于海平面尽头，纵贯大洋之底与穹顶之上，充满金色海水的波涛之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