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收复姑臧</p>
“噼里啪啦”</p>
“救火！”</p>
“救火！！”</p>
残破不堪的姑臧城内，当救火声在城内回响，燃烧的大火也在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里被扑灭。</p>
“哪里着火了！”</p>
“节度使！”</p>
当张淮深急匆匆策马来到着火点，满脸乌黑的索勋连忙朝他作揖：</p>
“那尚摩陵撤走前让人在粮仓放了把火，火势虽然扑灭，但还是有部分粮食被焚毁！”</p>
听见着火的地方是粮仓，张淮深瞳孔一缩，再也不能保持冷静，急忙下马走向着火点。</p>
粮仓内的数座房屋被大火烧得黢黑，一袋袋被烧得发黄的粮食正在往外搬，除此之外还有一袋袋被焚毁的粮食堆在一旁。</p>
“这里有多少间粮仓，被焚毁了多少”</p>
张淮深回头质问索勋，索勋还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张淮深，连忙道：“粮仓七十二间，被点火十三处，都被扑灭了，烧毁的粮食应该有几千石”</p>
“混账”张淮深黑着脸攥紧拳头，恨不得刃下令放火的尚摩陵。</p>
与此同时，粮仓外传来马蹄声，张淮深与索勋向院门看去，只见李骥率领十余名精骑翻身下马，朝院内走来。</p>
见到这一地狼藉，李骥也表情微变，但还是朝着张淮深作揖道：</p>
“节度使，刘刺史在东城伏击，生擒尚摩陵，刺死折逋罗，俘获东逃精骑男女近千人！”</p>
“好！！”听到尚摩陵被捉住，张淮深忍不住叫了声好。</p>
“让刘继隆把他们带入城内，我去衙门等他！”</p>
“是！”李骥应下退了出去，而张淮深也看向索勋：“你在这里打扫，看看这里还有多少粮食。”</p>
“是！”索勋应下，心里却有些失落。</p>
他并未夺得先登，反倒是刘继隆斩将夺旗，而自己再度被他压了一头。</p>
“走！”</p>
张淮深吩咐左右甲兵，随之走出粮仓，往衙门赶去。</p>
姑臧的规模不愧为陇右第一，这点从衙门的规模就能看出。</p>
唐代衙门的建筑布局遵循严格的规制，主体建筑均集结在一条中轴线上，自南向北依次为照壁、大门、仪门、戒石坊、六房、大堂、二堂和三堂，并配以相应的厢房</p>
虽吐蕃入主河陇后，摧毁了许多汉文化建筑，可作为凉州治所，姑臧的衙门并未被摧毁。</p>
尽管世人都将姑臧称呼为姑臧城，但实际上的姑臧城是两个县。</p>
神鸟理西，姑臧理东，二县合为一城，世人称为姑臧城。</p>
这个道理，和世人称呼长安为长安城，却不称呼与长安县共治的万年县同理。</p>
由于是二县并治，因此凉州衙门的规模显然有些逾制。</p>
后院的东西两厅及厢房数量，远超正常衙门的规模。</p>
除此之外，六司理政的六房，以及三堂规模都要大一些。</p>
虽然在规制上逾制了，可对于即将入主此地的人来，凉州衙门无疑才是众人心中的河西节度使衙门。</p>
穿过照壁、大门、仪门来到正堂，张淮深站在原地转了一圈，感受着这足够容纳近百人议事的正堂，心里不出的舒服。</p>
起义四年有余，终于今日入主了凉州衙门，不高兴是骗人的。</p>
这般想着，张淮深一步步走向正堂为主，缓缓坐在了那张椅子上。</p>
这张椅子与甘州衙门的那张椅子没有不同，可就是能让他感到舒心。</p>
“窸窸窣窣”</p>
忽的，堂外响起的甲片声将他唤醒，而当他向外看去的时候，却见刘继隆带着几名甲兵，押着一名番将走了进来。</p>
“节度使！”</p>
刘继隆走入堂内，作揖行礼，并未多看凉州衙门几眼，毕竟他前世也是看过北京故宫的人。</p>
区区凉州衙门，想让他高看几眼，还真是不太容易。</p>
只是他这番举动，却让张淮深清醒了过来，不由在心底自嘲。</p>
“张淮深啊张淮深连刘继隆这厮都要比你镇定得多，你这养气功夫还是不行啊”</p>
自省过后，张淮深将目光投向了被甲兵押着下跪的尚摩陵：“这就是尚摩陵”</p>
“回节度使，正是”</p>
“正是你阿爷我！！”</p>
尚摩陵打断了刘继隆的介绍，哪怕被俘，却仍旧桀骜。</p>
“呵”听着尚摩陵的话，张淮深轻嗤道：</p>
“尚摩陵，你都沦为阶下囚了，还敢这么跋扈”</p>
“大抵不过死罢了！”尚摩陵嗤笑道：</p>
“无非是我没有在意你们，不然也不会让你们两个奴仆骑到头上！”</p>
“要杀就杀，皱下眉头我就不是你们阿爷！”</p>
他放声嘲笑，刘继隆皱眉将放在腰间刀柄。</p>
只是不等他行动，张淮深便快步走下高台，眨眼间拔刀劈在尚摩陵脖颈处。</p>
鲜血飞溅半身红，刚才还叫嚣的尚摩陵抽搐着倒下，刘继隆也侧目吩咐两名甲兵：“把他首级砍下，收复昌松时用得着！”</p>
“是！！”两名甲兵将尚摩陵尸体拖了出去，鲜血漫出一地。</p>
对此，张淮深从怀中取出粗布，擦拭长刀后，这才走到角落，在木架的水盆前洗去脸颊鲜血。</p>
对于尚摩陵被杀，刘继隆并不觉得奇怪。</p>
摩离、莽隆化投降献城，又配合迁居张掖，留着可以作为河陇诸州的榜样。</p>
悉多虞有价值，自然也要极力拉拢。</p>
反倒是尚摩陵，据城坚守，冥顽不灵，理应杀了威慑河陇诸州，好教他们清楚，据城死守的下场是什么。</p>
“去传诸将来衙门议事。”</p>
背对着刘继隆，张淮深擦了擦脸，轻描淡写的将事情吩咐下来。</p>
“末将领命！”刘继隆抬作揖，随之退出衙门，派人去传召诸将。</p>
待他吩咐完，还不见轻骑走远，便见斛斯光带着追回的数百番将家眷从东边走来。</p>
“刺史！”</p>
斛斯光翻身下马，眼神隐晦示意。</p>
刘继隆见状感到了不妙，皱眉上前，与他走到街道上：“你干什么了”</p>
斛斯光毕竟是他带出来的将领之一，他的秉性，刘继隆自然清楚。</p>
“刺史，您看那胡姬”</p>
斛斯光赔笑示意，刘继隆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在一匹马背上发现了一名胡姬。</p>
那胡姬年纪不过十八九，很像后世的黄白混血，高鼻深目细腰等特点一应俱全，更不用容貌了。</p>
“她是谁的女人”</p>
刘继隆可不会觉得这胡姬是清白女子，而斛斯光的回答也验证了他的猜想：“是尚摩陵的。”</p>
闻言刘继隆立马露出嫌弃之色，毕竟尚摩陵长得一般，还是他下败将。</p>
他刘继隆即便要女人，也不会要尚摩陵玩过的女人。</p>
“都交给节度使分配吧，我不用。”</p>
刘继隆转身便要走入衙门内，斛斯光却愕然道：“胡姬您都不要啊”</p>
“你要是想要，自己找节度使去。”刘继隆留给他一道背影，摆走入衙门内。</p>
斛斯光倒是看得心痒痒，因此连忙跟上他的脚步，往衙门内走去。</p>
不多时，他便在刘继隆入座的时候，向张淮深索要了那胡姬，张淮深也没有拒绝的道理，而是果断将胡姬赏给了他。</p>
见状，斛斯光连忙谢恩，走出正堂，派甲兵护送那胡姬去“无主院”去了。</p>
待他安排完一切，收拾姑臧残局的索勋、李仪中、张昶等人也先后赶来了衙门。</p>
面对规模宏大的凉州衙门，进入其中的将领无不感叹，忍不住四下张望着。</p>
见他们如此表现，张淮深倒是为之前的自己缓了一口气，但紧接着又佩服起刘继隆来。</p>
眼看众人入座，张淮深这才开口道：</p>
“姑臧、神鸟二县已经收复，眼下凉州唯有昌松还在番人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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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已劝了悉多虞，悉多虞愿意为我们劝降昌松。”话毕，他将目光投向李仪中：“李仪中，我想让你在姑臧募汉兵三千，你觉得如何”</p>
张淮深并未直接下令，而是用着商量的语气。</p>
“节度使，末将想跟随大军东征，收复兰州。”</p>
李仪中的回答出乎众人预料，毕竟留在姑臧，募兵三千就代表着张淮深想要将姑臧兵马交给李仪中暂管。</p>
哪怕李仪中功劳不足，可凭借这件事，起码能担任凉州别驾。</p>
现在看来，李仪中似乎不想在凉州待着，而他的决定也没有出乎张淮深的预料。</p>
见此，他便颔首道：“既然如此，募兵之事就交给张淮满你了。”</p>
队伍中并不显眼的张淮满站出来作揖：“末将领命！”</p>
在他应下后，张淮深这才继续道：“此役我军死伤将士七百余人，其中阵没三百余人，其余四百余人皆为重伤。”</p>
“大军整编三日，将伤兵整编到一处，另外留驻两个团协从募兵练兵。”</p>
“三日后，我军挥师东进，收复昌松，而后再议如何收复会、兰二州！”</p>
他话音落下，目光扫视众人，见无人开口，便摆示意诸将退下休息去了。</p>
至于被俘虏的数百番将家眷，张淮深将活着的番将家眷还给他这群被俘的番将，战死番将的家眷则是被贬为奴婢，分给了索勋、李仪中等人。</p>
他有意要分些人给刘继隆这边的人，不过刘继隆没要，张昶等人倒是要了些容貌俏丽的女子。</p>
刘继隆不要也不是因为他清高，只是他现在还没有安定下来，带着个女人总是麻烦。</p>
等到他驻跸兰州，他再慢慢解决自己的问题。</p>
这般想着，刘继隆召集张昶等人来到了衙门附近的无主院。</p>
尚铎罗、张昶、马成、李骥、郑处、耿明、斛斯光等人聚集到堂内就坐，而刘继隆坐在主位。</p>
眼见他们都坐下，刘继隆这才开口道：</p>
“收复昌松不费心力，左右也不过三五天罢了。”</p>
“眼下我们中虽然有三千余人，可山丹的兵马并不是我们的兵马，能用的只有尚铎罗中的这九百多弟兄。”</p>
“虽节度使已经答应我们，可以带兵马去收复兰州，但如今时候尚早，我想在昌松募兵后再南下。”</p>
他话音落下，张昶便作揖道：“就应该这样！”</p>
“嗯，兰州人少，可以在昌松募些身家干净的独身男子入伍。”马成也附和点头。</p>
尚铎罗、郑处等人没多什么，只是作揖：“全听刺史安排！”</p>
见状，刘继隆将目光投向尚铎罗：“如今城外除了民夫外，还有我们带来的鄯州家眷、工匠及家眷。”</p>
“这些人我就交给你和你麾下兄弟们保护，等大军抵达昌松后，我自然会去与节度使募兵的事情。”</p>
“是！”尚铎罗作揖领令，刘继隆扫视众人：</p>
“既然如此，那便都下去休息吧，三日后大军开拔，趁这几天好好休息休息。”</p>
“是！”诸将起身作揖，紧接着离开了此处院子。</p>
与此同时，姑臧城内也渐渐嘈杂了起来。</p>
随着三辰旗插满姑臧街头巷尾，所有的汉人都被挨家挨户通知姑臧收复，不必再挂着奴隶的名头。</p>
得知解放，城内汉人纷纷走到街头，帮助归义军的将士们收拾街道，甚至令人将家中存粮拿出，做饭摆在自家门前，见到休息的归义军就把饭菜递上去。</p>
尽管刘继隆等人已经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场景，可从山丹、张掖、番和新募的兵卒却没有经历过。</p>
他们红着脸将饭菜收下，大口大口的吃着，脸上流露出满足的表情。</p>
瞧他们吃得满足，凉州城内的汉人百姓们也纷纷笑了起来。</p>
那笑容如释重负，仿佛将肩头的所有担子都卸下了。</p>
不等他们从被解放的好消息中走出，姑臧衙门又传出消息，令兵卒对城中每户百姓送粮一石，不论番汉。</p>
此番操作，使得原本还惴惴不安的普通番民松了一口气。</p>
望着由归义军兵卒送上门的粮食，平日里节衣缩食的番民都忍不住露出了笑容。</p>
尚摩陵在时，哪有这么大方的时候</p>
即便全家给贵族放牧一个月，也不过能换五斗粮食罢了。</p>
眼下他们还什么都没干，归义军就给他们发了一石粮食，他们自然高兴。</p>
张淮深只用一万余石粮食，便彻底安定了姑臧城，而姑臧城内的仓、库可谓丰富。</p>
从收复姑臧开始算起，直到第二日黄昏，随军的上百名直白才将仓库中的物资统计完毕，把文册呈到了张淮深面前。</p>
“官仓发了一万二千八百余石，竟然还有十五万七千余石，这些抄没的番将家中也有七万余石粮食”</p>
张淮深望着姑臧官仓内储存的粮食，忍不住咋舌道：“这尚摩陵，还真是把百姓盘剥得无以为生了。”</p>
“这倒是”带文册而来的李仪中坐在位置上点头道：</p>
“听那些百姓，尚摩陵、折逋罗等人将姑臧视为自己的私产，整个姑臧城外有三十九万七千余亩耕地，所耕种产出的粮食，有五成收入官仓，两成收入番将家中，剩余三成才归百姓。”</p>
“这百姓忙碌一整年，所得粮食也不过二石三四斗。”</p>
“要想不被饿死，就得帮这些番将放牧，全家人齐上阵，放牧一个月也不过五斗米，着实凄惨。”</p>
大唐一石为一百二十斤，一石为十斗，也就是一家五口帮番将放牧一个月，只能到六十斤粮食，平均每个人每个月只有十二斤粮食。</p>
算下来，每个人每天连半斤粮食都吃不到，只能在放牧同时，吃些奶制品才能维持生存。</p>
这样的盘剥，也难怪姑臧的官仓和番将能有这么多粮食了。</p>
“姑臧的牧群找到了吗”</p>
张淮深合上文册询问李仪中，李仪中也颔首道：“都在南边的山谷中，光马匹就有一万多匹，七八千头牛，羊群恐不下十五万。”</p>
“嗯！”张淮深颔首道：“凉州北边一马平川，容易被嗢末劫掠。”</p>
“你派人将羊群和马匹带到甘州去，山丹那地方被刘继隆经营不错，可以作为马场。”</p>
“至于这些牛，你把健壮的挑出来，交给百姓驯化为耕牛。”</p>
“对了城外的耕地恢复得怎么样，衙门的政策可曾与他们细”</p>
姑臧刚刚收复，事情还有很多，所以张淮深才想将李仪中留下。</p>
只可惜他有自己的想法，张淮深也不好强迫。</p>
“都了！”李仪中颔首道：“番民若是愿意迁徙甘州，发草场百顷，羊三十只，粮每户十石。”</p>
“留在姑臧的百姓，城外耕田均分，秋收以十税一的税额征收粮食。”</p>
“对于百姓自行开垦的耕地，蠲免三年赋税，土地开荒造册后第三年才收税。”</p>
话毕，李仪中也不免唏嘘道：“这姑臧昔年良田五十余万，如今却仅存三十九万，令人唏嘘。”</p>
“想要恢复当年盛况，也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时间”</p>
闻言，张淮深也颔首表示认可，随后才道：</p>
“你想要与刘继隆去兰州，不知作何打算”</p>
他将李仪中想去凉州的事情挑明，李仪中见话题转变那么快也没有慌乱，而是冷静作揖道：</p>
“末将想驻跸兰州，不知节度使以为如何”</p>
李仪中的话，打乱了张淮深想调酒居延驻跸兰州的计划，但对此他并未慌张，而是开口道：</p>
“兰州刺史为刘继隆，虽节度使有意派他前去陇西，但兰州之地暂时还是由他节制。”</p>
“你若是想要去兰州，只能暂时驻跸兰州二县之一的广武，而刘刺史驻跸五泉。”</p>
“待他收复河州，你才有会节制兰州，你可得想好了”</p>
张淮深把话挑明了，可李仪中却颔首道：“末将愿意驻跸广武。”</p>
“好吧”见他要去兰州，张淮深只能颔首：</p>
“收复昌松后，我会与刘刺史，你先下去吧。”</p>
“是”眼见自己得到了驻跸兰州的会，李仪中也就心满意足的离去了。</p>
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张淮深长吁一口气，而他身后也走出了张淮满的身影。</p>
“这李仪中想在兰州扎根”</p>
张淮满有些摸不准，却又道：“刘继隆若走了，淮深你麾下就没有几个可用之人了。”</p>
“到时候瓜沙那边的家伙过来了，我们这些人怕是治理不好甘凉二州之地。”</p>
“要是能留下他，瓜沙那边的家伙来了，恐怕也讨不了好，不如”</p>
“他始终要走的。”张淮深深吸一口气，打断了张淮满的话。</p>
紧接着他起身走到正堂门口，抬头仰视湛蓝的天穹。</p>
“瓜沙那边的虫豸若是知道我收复凉州，恐怕很快就会寻着味找过来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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