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束戈卷甲</p>
“嘭嘭嘭——”</p>
七月初五日卯时四刻。</p>
伴随着哨声作响,第一排的十台投石率先发难。</p>
十颗三十斤沉重的投石跨过长空,大部分砸入关隘之中。</p>
好在拓跋怀光早有安排,关内投石已经后撤百步,并未遭受打击。</p>
“换四十斤投石!”</p>
阵地上,张昶沉稳下令,他的目标是关隘,不是关隘内的投石。</p>
或者,他并不认为拓跋怀光会把投石继续放在原地,傻傻的供他摧毁。</p>
既然如此,倒不如重点进攻关隘。</p>
“嘭嘭嘭——”</p>
四十斤沉重的投石被抛出,这次基本都砸在了关隘上。</p>
投石被砸得粉碎,石墙上的石块也有不少碎裂,抖落碎渣。</p>
“继续!”</p>
张昶眼看效果不错,便继续开始下令轮流强攻关隘。</p>
与此同时,被投石声吵醒的拓跋怀光,也见到了被运来的陇右军投石。</p>
“他们的距离比我们更远,最少多三十步,石块重量也基本多十余斤。”</p>
节儿向木屋内的拓跋怀光汇报,此地远离关隘二百步,不用担心被投石砸中。</p>
拓跋怀光看着那颗比己方大许多的投石,当即道:“威力确实不错,但仅凭这个,就想要攻破关隘,那还差得远!”</p>
“让他们打,湟水沿岸的河石已经被我们收集了一遍,他们只能去更远的地方收集。”</p>
“等方圆十余里的河石被他们打光,也就到了我们反击的时候了。”</p>
石块取之不尽,但适合投石的石块却并非取之不尽。</p>
圆润的河石是最好的,对投石的革带磨损最,其次就是打磨过后的露天石块,最后才是从山体中开采的石块。</p>
以古法开采石块,不仅效率低,对革带的磨损也很大。</p>
投石的革带基本都是牛皮,损坏一条少一条。</p>
哪怕是牧群众多的北方,也没能做到毫无负担的损坏革带。</p>
“嘭嘭嘭——”</p>
沉闷的投石声不断作响,四十台投石交错进攻。</p>
相比较笨重的人力投石,配重的绞盘式投石,无疑更为省力。</p>
四十台绞盘配重的投石在两千余民夫的操作下,每刻钟能打出两轮的操作,速度比在平原上时慢了些,但也足够频繁。</p>
正因如此,投石消耗的速度远比张昶他们想的要快。</p>
“阿兄,沿河十里的河石都被采空了!”</p>
时值正午,曹茂从后方策马而来,将后方民夫掘取河石的情况告诉了张昶。</p>
二人关系可追溯至酒泉时,曹茂对当初第三伙的马成、张昶、李骥等人,都是以阿兄称呼的。</p>
张昶闻言皱眉,但还是道:“继续进攻,今夜你和李骥沿河向东搜寻,我们时间充足,不必担心。”</p>
“是!”曹茂作揖,调转马头离去。</p>
瞧着他离去的背影,张昶对身旁陈瑛轻笑:“昔年这厮还只是负责节帅饮食的厮,却不想一晃都六年了,而他也成了如今的行军录事参军。”</p>
陈瑛年纪并不比曹茂大多少,如今也不过二十出头罢了,距离他上次打仗,已经过去了快四年,因此他现在也算重新学习打仗。</p>
面对张昶的话,陈瑛也谦虚道:“我等多有不足,还得与您多学习才是。”</p>
“哈哈哈”他这话倒是让张昶很受用,不过张昶倒也没有盲目听信而是道:</p>
“我等本领,皆是跟着节帅学来的。”</p>
“倘若没有节帅,我与李骥等人,如今恐怕最高不过队正,你家陈使君也顶多当个别将罢了。”</p>
“是”陈瑛倒是没有因为陈靖崇是自己曾经的上官而维护陈靖崇,因为陈靖崇也时常些感激刘继隆的话。</p>
若是没有刘继隆,陈靖崇他们大概率还是张淮深身边的校尉,连别将都混不上。</p>
难听些,他们家仆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上限不高。</p>
除非遇到刘继隆这种人,不然他们这辈子的上限也就是别将了。</p>
只是他最终还是遇对了人,不过三十七岁便以家仆出身,成了一州刺史。</p>
想到陈靖崇那张络腮胡子的老脸,张昶不由摸了摸自己嘴边的短髭。</p>
他如今不过二十五岁,换做旁人这般年纪,恐怕连校尉都还没混上,而他已经是刺史了。</p>
这一切,都源于跟对了人。</p>
感叹着自己的选择,他目光也眺望向了远处的关隘。</p>
整整四个时辰的狂轰滥炸,这关隘竟然没有一处大面积垮塌的现象,显然是拓跋怀光用心之后的结果。</p>
按照这样的速度,想要攻破这处关隘,起码需要费大半个月才行。</p>
“投石不停,前军甲兵民夫换值吃午饭。”</p>
张昶交代一声,调转马头便去中军寻刘继隆去了。</p>
一盏茶后,他走入中军牙帐中,见到了正在撰写书籍的刘继隆。</p>
“节帅,按照这种打法,起码大半个月才能攻下关隘,我们要不要试试火药”</p>
张昶话音落下,刘继隆头也不抬的拒绝道:“不急,距离秋收还早,慢慢打。”</p>
“可”张昶迟疑片刻,但还是继续道:</p>
“可要是入秋粮食发黄,便容易遭到焚毁。”</p>
“如果拓跋怀光战败退回湟水,我担心他会焚毁城外粮食。”</p>
张昶急于表现,刘继隆可以理解,因此他安抚道:</p>
“打仗不能急躁,若是敌强我弱,兵行险着、狮子搏兔可以理解。”</p>
“但如今局势是我强而敌弱,加之我军精骑是敌军数倍,即便他们想要焚毁城外粮食,我们也能轻松扑灭火源,因此平稳用兵才是正道。”</p>
他出他一贯的用兵方法,张昶听后也渐渐沉稳下来:“末将领命。”</p>
“嗯”刘继隆颔首,同时提醒道:“你我尚年轻,急于表现自己很正常,但切勿意气用事。”</p>
“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先将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才是我们需要想的事情。”</p>
“别忘了,我们的家底很薄,经不起折腾。”</p>
“是,末将受教了。”张昶诚恳作揖,刘继隆见状也吩咐道:</p>
“去前军待着吧,慢慢打,现在急的不是我们,而是他们。”</p>
“是!”张昶缓缓退出牙帐,不多时便上马返回了前军。</p>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张昶都在沉稳使用投石进攻,就连阵地都未曾挪动。</p>
他这样的打法,令试图偷袭建功的拓跋怀光很头疼。</p>
“刘继隆这个猪犬的家伙,竟然打得畏首畏尾,害我这么多段都用不上。”</p>
眺望远处正在遭受投石进攻的关隘,拓跋怀光不免发起了牢骚。</p>
站在他身后的两名节儿不敢搭话,他自觉无趣后,便询问道:“他们强攻这么多天,关隘情况如何”</p>
“城墙受创不,但依旧坚固,乞利本不用担心。”节儿行礼回应。</p>
闻言,拓跋怀光返回了自己的木屋中,安静等待着会。</p>
这个会在七月初九到来,原因是关隘一角出现了大面积的垮塌。</p>
“投石前移八十步,准备换五十斤投石!”</p>
“原阵地搭建四十台投石,换三十斤投石等待军令!”</p>
阵地上,刘继隆下达了军令,同时对张昶提醒道:</p>
“我军投石开始前移,拓跋怀光必然不会放过这个会,但同时这也是我们的会。”</p>
“能否打掉他中的投石,便看谁的段更多了。”</p>
刘继隆准备前移阵地来迷惑拓跋怀光,等拓跋怀光利用投石反击,便立即用原阵地的投石来攻击拓跋怀光中的投石。</p>
张昶自然能理解这种战术,因此他连忙点头:“节帅放心,我知道怎么做!”</p>
话音落下,张昶便抖动马缰,将民夫从阵地上撤下,更换甲兵上前。</p>
甲兵掩护着四十台投石拔阵前移,而前军的营垒也开始前移。</p>
不过营垒前移后,张昶命人先搭建帐篷,并在一顶顶帐篷中搭建投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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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行动,果然引起了拓跋怀光的注意。</p>
拓跋怀光下令将投石推到关隘背后,准备打刘继隆个出其不意。</p>
由于投石下放置滚木,因此他们省去了拆卸并搭建投石的这一环。</p>
在陇右军四十台投石拆卸并前移的时候,拓跋怀光已经来到了马道上,而后方的三十台投石也被番众们推到了城墙背后,并抽掉滚木,固定住投石。“乞利本”</p>
“再等等,他们的营垒也前移了!”</p>
节儿试探询问,拓跋怀光则是按兵不动,等待最好的时。</p>
不过在他等待的同时,刘继隆等人也在等待着。</p>
“这厮倒是沉得住气,估计是想给予我们最大的伤亡。”</p>
刘继隆评价着,耳边则是各处帐篷内的敲打声。</p>
此时,前移的四十台投石也开始驻扎敲打固定,因此拓跋怀光很难得知陇右军在构筑两重投石阵地。</p>
“动!”</p>
“哔哔——”</p>
当拓跋怀光喊出这两个字,旁边的节儿立马吹哨。</p>
与此同时,三千番众开始拉拽投石,将投石狠狠抛飞。</p>
几乎是在他们哨声响起的瞬间,陇右军前阵的近千甲兵纷纷抛下工具,躲在了投石的身后。</p>
从关隘飞出的投石,不少砸在了陇右投石的身上,好几台被击中,主梁炸裂、破损。</p>
“反击!”</p>
“哔哔——”</p>
番军进攻过后,陇右军前阵的甲兵立马走出来检查本队负责的投石,随后操作没有受损的投石进行反击。</p>
“好了,反击吧。”</p>
营垒中,刘继隆缓缓开口,张昶也眼神示意身旁的陈瑛、曹茂。</p>
一顶顶帐篷被收起,露出了刚刚搭建好的四十台投石。</p>
前阵的投石使用五十斤沉重的投石,而后阵四十台投石使用三十斤的投石。</p>
伴随着甲兵与民夫通力合作,陇右的投石总算逮到了番军的投石,以高于对方效率的反击速度进行反击。</p>
“躲避!!”</p>
“嘭嘭嘭——”</p>
拓跋怀光刚刚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便连忙趴在敦实的石砌女墙背后。</p>
从长空飞落的七十多颗投石,大部分都砸入了关隘之中。</p>
拓跋怀光中的三十台投石被砸中大半,主梁直接被打断,番众更是死伤不少。</p>
“撤!把投石撤走!”</p>
拓跋怀光无力回想自己是如何中计的,他只是厉声下令,而番众们也顶着惊惧的情绪,开始拔除那些用于固定投石的木桩。</p>
“嘭嘭嘭——”</p>
他们还没操作完,陇右军的投石便如骤雨般再度落下。</p>
前番幸免于难的投石,这次却没了那么幸运,被砸中的不在少数。</p>
炸裂的木屑,带走了十数名番众的性命,使得其余番众惊惧奔逃。</p>
“不准逃!把投石撤走!”</p>
拓跋怀光安排的督战队起到了作用,他们用锋利的兵刃将溃逃的番众遏制,随后逼着他们回去撤离投石。</p>
在督战队的威逼下,这群慌了神的番众算是冷静下来了。</p>
他们双发颤的拔除木桩,将一台台投石拆卸撤离。</p>
“嘭嘭嘭——”</p>
待第三轮投石砸入城内,番众勉强抢救走了十二台投石,剩余十八台要么破损严重,要么就是来不及救走,倒在了第三轮投石下。</p>
拓跋怀光脸色铁青的撤离了关隘,任凭陇右的投石不断狂轰滥炸。</p>
如此四轮过去,张昶也高兴看向刘继隆:“节帅,看来他们中计了。”</p>
“嗯,投石继续前移,在一百步和一百五十步外分别构筑两道防线。”</p>
刘继隆嘴角轻挑,不紧不慢的布置战术。</p>
只要第一重防线的投石遭遇关内投石袭击,那第二重的投石就能对城内的投石进行反击。</p>
在他的指挥下,两道防线的投石都开始前移。</p>
当它们固定下来后,刘继隆先让他们试射,以此保证第一重投石能打到城墙,第二重投石能打到城内的投石。</p>
如此确认无误后,第一重的三十二台投石开始继续轰炸,而受创的八台投石则是被带回营垒中,更换零件后再上前线。</p>
“番众带着投石撤回湟水城,把挽马留给步卒当乘马。”</p>
回到后方的拓跋怀光立即下令,显然不再指望投石袭击陇右军这种事情了。</p>
他现在更倾向于用关隘和步卒来消耗刘继隆,一旦关隘守不住,就让精骑和步卒乘马撤回湟水。</p>
闻言,节儿忍不住作揖道:“要不要先把湟水的部众撤往鄯城”</p>
拓跋怀光沉默片刻,虽然有些不甘心,但他还是得承认湟水不一定能守住。</p>
“这件事交给你去办,把湟水的百姓迁走,城外的作物能带走都带走,带不走就让牧群啃食。”</p>
“是!”</p>
节儿退出木屋,开始着安排湟水撤往鄯城的事宜。</p>
“嘭嘭嘭——”</p>
沉闷的投石声继续作响,这次投石换上了更为沉重的投石。</p>
从七月初九到七月十五,整整六天时间里,关隘遭到了单方面的投石进攻。</p>
刘继隆根本没有派出兵卒强攻的打算,而是做出用投石把关隘摧毁的姿态。</p>
他这样的姿态,让拓跋怀光试图在攻防战中消耗陇右军的想法破碎。</p>
他也没想到刘继隆比论恐热还要难对付,一连这么多日的鏖战,他不免有些心虚,故此产生了其他想法。</p>
日暮,他召集两名节儿及十四名百户议论起来。</p>
“你们,我们要不要向刘继隆请降”</p>
议事开篇,众人都没想到拓跋怀光竟然出了这番话,一时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p>
“乞利本,可是我们请降,刘继隆也不会把鄯州留给我们。”</p>
“之前那姓崔的汉人就过,刘继隆想让我们带着部众离开鄯州。”</p>
“我们要是离开鄯州了,两万多人拿什么吃喝”</p>
“对啊!没了鄯州,去了吐谷浑,不还是要重来吗”</p>
众人都舍不得鄯州,毕竟鄯州两个县有二十余万亩熟地。</p>
离开了鄯州,即便刘继隆帮扶他们,他们想要开辟二十余万亩耕地,也需要好几年时间,更别提吐谷浑环境恶劣,不仅要面对各部袭扰,还得警惕天灾。</p>
对于在鄯州过惯了舒坦日子的他们,哪里愿意拱让出鄯州</p>
他们想什么,拓跋怀光也清楚,所以他无比纠结。</p>
他也不想投降,可问题刘继隆的兵威太盛。</p>
现在投降,还能保全他中两千多精骑甲兵,以及两万部众,然后前去吐谷浑争抢地盘。</p>
若是死守鄯城,最后没守住而逃亡吐谷浑,那路上随便几个部落就能收拾他。</p>
两相取舍,拓跋怀光还是愿意投降的。</p>
“关隘失守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关隘守不住,湟水恐怕也守不住,到最后只能退守鄯城。”</p>
“鄯城守不住,我们依旧要退往吐谷浑,那还不如现在就答应他。”</p>
他把问题摆出来,诸将见状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什么。</p>
拓跋怀光的很对,可他们就是舍不得鄯州的土地。</p>
“如果刘继隆让我们收割秋粮,那我们就投降。”</p>
“对!”</p>
“让我们待到秋收,收割秋粮!”</p>
他们想了半天,最后还是想带着秋粮前往吐谷浑。</p>
以鄯州的产出,他们起码能带着十八九万石秋粮前往吐谷浑,能供众人吃一整年。</p>
拓跋怀光见状咬咬牙:“派人去和刘继隆和议,看他答不答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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