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3章虚虚实实（万字大章）</p>
“我等皆是经朝廷选出，进士及第的官员，却不想官职还不如那些貌丑凶恶之徒。”</p>
“若非科考糊名，那些单寒之人，如何能与你我共处”</p>
“声些，来人了”</p>
“声什么某就是要让某些人听到，莫以为得了官职便能与你我平起平坐。”</p>
“且不瞧瞧其人相貌，汉王如此仪望风表，迥然独秀之人，如何会甘愿麾下有丑恶之徒行走”</p>
昔大唐户部衙门内，十数名官员明目张胆的着自家不甘。</p>
在他们冷嘲热讽时，不少埋头理政的官员纷纷皱眉，但并未什么。</p>
但从户部衙门内里的情况来看，这些官员各自有着自己的圈子。</p>
名望世家齐聚一处，庶族豪强齐聚一处，耕读之家齐聚一处，单寒平民之家齐聚一处。</p>
各个圈子，泾渭分明。</p>
罗隐回到户部衙门的时候，正好与那些庶族豪强出身的官员碰面，不免被人嘲讽其丑恶。</p>
若是放在此前，罗隐定然会忍气吞声，毕竟他好不容易汉王府糊名制的科考得到官位，他还是十分珍惜这官位的。</p>
只是今日亲自见到那位后，他只觉得那位似乎对他们这些单寒平民出身的官员十分友好，也并不似他昔年求见的那些官员般以貌取人，自然有了底气。</p>
“占得佳名绕树芳，依依相伴向秋光。若教此物堪收贮，应被豪门尽劚将。”</p>
罗隐个头矮，长得丑恶，但性格却十分孤傲。</p>
哪怕是骂人，也以诗词回应。</p>
“罗昭谏！汝狂妄！！”</p>
“好个丑恶之徒，汝不过单寒之家，也敢讥讽我等！”</p>
“好个丑恶的田舍郎！”</p>
面对罗隐的这首诗，众人如何听不出其中讥讽</p>
他将金钱比作世家子弟，暗示豪门子弟如这般虚有其表，若真能变现早被权贵们掘根而尽。</p>
看似只是众人虚有其表，但别忘了，被朝廷倚重的那些大臣，早就连夜跟着至尊逃亡东都了。</p>
其他被留下来的官员，基本都是被朝廷抛弃的人。</p>
倘若他们真的有才能，怎么可能被朝廷所抛弃</p>
能被抛弃，这明他们虚有其表，没有任何利用价值。</p>
正因如此，罗隐这首诗结束之后，不仅是嘲讽他的那些庶族豪强出身之人，便是沉默的权贵世家出身之人，也被嘲讽了个遍。</p>
众人看他目光不善，却又不敢做些什么。</p>
他们虽然看不上出身低微的刘继隆和那些汉王府官员将领，但他们也看得出汉王府到来后，整个关中焕然一新。</p>
哪怕他们不愿意承认，这群泥腿子出身的汉王府官员在治理天下上，比他们更有才能和段，但他们仍旧需要面对现实。</p>
现实就是，汉王府从刘继隆到普通兵卒，都在传递着一个道理。</p>
单寒之家，乃至更为卑微的奴婢，并不输于他们这群世家豪强，甚至远远超过</p>
正是因为汉王府表现得完全不需要他们，他们才会打心底的感觉到憋屈。</p>
只是让他们对汉王府的官员冷嘲热讽，他们可不敢这么做，因此才会嘲讽罗隐等单寒之人。</p>
借罗隐等人身份低微而讽刺汉王府官员，这也算他们寻找心理平衡的段了。</p>
只是如今罗隐这一首诗将他们讽刺的体无完肤，饶是性子再好的人，也受不了罗隐这般嘲讽。</p>
这些世家豪强的子弟聚集起来，将罗隐包围。</p>
眼见罗隐受挫，虽单寒平民出身的科考官员在平日里也不待见罗隐，但眼下牵扯的并非是罗隐和出言嘲讽这几人，而是世家豪强和白衣平民。</p>
霎时间，数十名官员争锋相对，而此时负责户部的高进达也从外走来，身后跟着数十名汉王府的官员。</p>
眼见这群人针尖对麦芒，高进达不免皱眉：“汝等中政务解决了吗！”</p>
“高相”</p>
见到高进达，众人纷纷朝他作揖。</p>
高进达虽在汉王府内是长史、都督的官职，但私下已经有不少人将他这位汉王府的‘大管家’视作未来的宰相了。</p>
高进达也乐见其成，但并非为了他自己，而是为了日后方便劝进自家汉王。</p>
“发生何事了”</p>
他质问众人，众人尽皆沉默，他们之中许多人，毕竟都是唐廷转投而来的，若是有人主动提及此事，触怒了高进达，那就不好了。</p>
高进达也知道这样是问不出什么，故此冷哼道：“好好理政，关内道与京畿道的图籍不可出现任何问题”</p>
“是”众人纷纷躬身作揖，高进达也走入了户部衙门之中。</p>
众人见状，虽仍旧气愤，却不得不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埋头处理起了政务。</p>
待日落西斜时，高进达便通过自己留在这群人中的耳目，得知了罗隐等人爆发冲突的原因。</p>
他眉头微皱，想了想后便令人准备了马车，前往了距离诸司衙门最近的永兴坊。</p>
自刘继隆落脚长安后，虽他自己可以住在宣阳坊衙门对付日子，但他若是长期如此，那他麾下的那群人，又有什么脸面去住他赏赐的宅邸呢。</p>
正因如此，刘继隆还是令人在永兴坊挑选了一处宅院，挂上了汉王府的牌匾后，成为了他的居所。</p>
高进达乘车进入了永兴坊后，但见永兴坊的街道上，随处可见的巡防兵卒。</p>
一条街上，少四五十名全副武装的披甲兵卒，而这还只是明面上的。</p>
永兴坊街道上有不少百姓在出行，他们尽皆穿着绢帛锦衣，可见其家底殷实富庶。</p>
虽对比那些权贵来，这些百姓的财富不算什么，但比起长安城外的百姓，这群人却是妥妥的富户了。</p>
贫富差距，自古皆存，这是难以改变的局面。</p>
高进达有半个月没有走出诸司衙门了，故此也想看看街道上的变化。</p>
此时的街道上，除了汉军与左右金吾卫的巡逻兵卒，还有就是百姓，以及胳膊上系着红布，年龄五六十岁，持簸箕与扫帚，不断清理街道垃圾的清洁工。</p>
街道上干净整洁，高进达看后满意颔首。</p>
不多时，马车来到了汉王府前停下，而来到汉王府后，四周巡逻的汉军也肉眼可见的变多了。</p>
“都督！”</p>
听到熟悉的声音，高进达错愕看向汉王府门口，但见他次子高淮身穿别将甲胄，笑呵呵的伸出要搀扶他。</p>
“混厮，来了长安却不与阿耶相见！”</p>
见到高淮，高进达先是高兴，接着便开始数落起了他。</p>
高淮闻言，顿时露出无奈的表情道：“阿耶，某在府中待了好几日，却是您不回府上，都快住在诸司衙门了。”</p>
“殿下有军令，军将不得因私前往南衙，某亦是无奈啊”</p>
高进达倒是忘记这件事了，不过他也不可能承认自己错，而是吹胡子瞪眼道：“少这些，回去再收拾你。”</p>
“嘿嘿”高淮也不以为意，扶着高进达走下马车后，便将他送到了汉王府门口，目送他走入了府内。</p>
高进达走入汉王府不久后，刘继隆便得知了他到来的事情，当即将其召入中堂。</p>
“殿下”</p>
“有急事”</p>
高进达走入中堂，这才发现自家殿下已经脱下了袍子，估计准备用膳过后便休息。</p>
刘继隆则是清楚高进达肯定有事前来，但他也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毕竟二人前面几个时辰聊了不少，几乎把能聊的都聊了。</p>
他坐在中堂主位，高进达坐在左首位，随即将户部衙门今日发生的事情给了出来。</p>
解释清楚前因后果后，高进达接着又补充道：</p>
“这些官员不同于我军出身的官员，这些日子也闹出了不少事情。”</p>
“某以为，这些苗头若是不能遏制，日后必然会影响我军出身的官员。”</p>
高进达虽然推着刘继隆做皇帝，可他从未忘记昔年他在山丹时，刘继隆与他所的那些事情。</p>
他们是为了想让百姓吃饱饭，孩童读得起书，还天下百姓太平才起兵的。</p>
这些苗头不遏制，那与曾经的大唐又有什么区别</p>
高进达虽然不如昔年健壮，可提起这些事情时，他的目光总会让人觉得他不过二三十岁。</p>
哪怕刘继隆他自己也清楚高进达忠心耿耿，但他却没想到高进达还记得这些事情。</p>
他表情不免露出几分惆怅及遗憾，叹气道：“你还记得这些”</p>
“自不敢忘！”高进达郑重作揖，他现在都还能记得，刘继隆向他述这番景象时，他心中是何等震撼。</p>
“你还记得，可不少人已经忘记了”</p>
刘继隆不可避免的想起了许多人，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对高进达道：</p>
“这些世家豪强出身的子弟，自娇生惯养，并不懂得百姓疾苦，自然不会共情百姓的苦难。”</p>
刘继隆站起身来，在高进达面前来回踱步，好似在思考。</p>
高进达见状，忍不住道：“不如将他们下派乡村如何”</p>
刘继隆闻言停下脚步，片刻后却又叹气道：“没用的”</p>
“为何”高进达不解。</p>
在他看来，陇右十余所大学组织的学子下乡，无疑让这些学子很好体验到了百姓的不容易，所以他觉得世家豪强的子弟也会如此。</p>
刘继隆自然无法告诉他，已经有前辈为他们实验过了，并且也得出了结果。</p>
事实证明，这些人即便接受了教育，面上表现得平易近人，但骨子里仍旧是用上位者的视角来俯瞰众人。</p>
下乡只是治标，而非治本</p>
唯有平民官员越来越多，将这群人孤立为少数派，以时间来磨灭他们，才有可能暂缓这些问题。</p>
之所以是暂缓，那是因为他们不管怎么做，这群人始终会换着名称的出现。</p>
他们可以是贵族，也可以是世家，更可以是门阀，乃至于士大夫</p>
“斗争只有开始，没有结束。”</p>
刘继隆忧心忡忡的出这番话，高进达似乎听懂了，却又没有听懂。</p>
看着他似懂非懂的样子，刘继隆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到最后，却还是没有出来。</p>
他其实想，哪怕他们这代人努力了，甚至管好了下一代人，但阶级这种东西是消灭不了的。</p>
只要有人，它们便会从血肉滋生出来，哪怕人都死光了，也会有动物继承这种传统。</p>
只是话到嘴边，刘继隆却不出来。</p>
其实这些道理，那些人都明白，可结果他们还是前仆后继的冲了上去。</p>
他们都没有认输，自己又怎么可以认输呢</p>
“暂且观察他们，这次我们扩张太快，需要好好消化消化。”</p>
“再过两个月，应该又有新的官吏进入庙堂，始终能将他们彻底稀释的。”</p>
刘继隆给出了一个充满希望的回答，高进达听后轻笑颔首：“确实，陇右出身的孩子，倒是没有这些邋遢东西。”</p>
“既然如此，那某便先回衙门了。”</p>
高进达作势就要起身，刘继隆闻言却拦住道：“先等等。”</p>
他走向书房，不多时拿出一卷图纸走了出来。</p>
他将图纸铺在桌上，同时道：“本欲明日再与你一同看看，如今你既然来了，稍后便回府好好休息，今日将此事敲定。”</p>
图纸展开，高进达一眼便认出了这是长安城的图纸。</p>
他带着疑惑的目光看向刘继隆，刘继隆则是道：“这是某与工部许多官员和工匠商讨过后，从而定下的长安地下管道，以便排除污水，不再使百姓饮卤水而疾病。”</p>
长安地下水卤化，这是从汉代就开始的问题。</p>
汉代长安城位于渭河阶地，地下水位随渭河的下蚀而上升，导致盐分不断渗透，污染了地下水。</p>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隋唐两代决定迁都至龙首原南麓，但随着长安人口聚集，加上地下排污管道不足，故此龙首原的浅层地下水也开始渐渐卤化。</p>
从盛唐开始，长安百姓为了喝上淡水，便开始了各显神通的时代。</p>
皇室及世家豪强选择开凿深井，避开浅层的卤水。</p>
富户承担不起那么高成本，故此选择使用陶管井来过滤卤水之中盐分。</p>
最惨的平民，则是只能依赖运水车从城外取水，出钱采买，平白支出费用。</p>
刘继隆虽然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但他可以防止问题继续严重，所以重新修建长安城的地下排污系统，便是他想出来的主意之一。</p>
除此之外，还有在长安城中各坊，由衙门出钱来挖掘深井，并从城外修筑水坝，截留一些河流的水，并修建暗渠，引入长安城内。</p>
这些办法虽然无法改变长安浅层水源卤化的问题，但起码能让长安百姓喝上正常的水。</p>
除此之外，长安百姓的粪便，也该效仿陇右那般，设置粪使来收集各坊粪便，运往远离长安的地区堆肥处理。</p>
只要百姓知道人粪堆肥的办法，估计人粪也将如牛羊粪那般金贵。</p>
刘继隆完了他的想法，高进达听后颔首：</p>
“殿下此举，实属利国利民之举，但如此庞大的工程，恐怕非一两年之功，所耗也不下百万。”</p>
刘继隆闻言轻笑，将这张地图收起来的同时道：“这件事始终要有人做，我们现在不做，便只有留给子孙做了。”</p>
“你知道某，某从不将自己能做的事情，留给后人来做”</p>
高进达见他如此，只能颔首道：“某知道了，待工部算出修建其所需，某便看看，能否动用钱粮慢慢修建吧。”</p>
刘继隆颔首：“此事事重，这几日你且回府，好生休息，后面便有得忙了。”</p>
“是”高进达应下，接着退出了中堂。</p>
当然，回府之前，他也没忘教训高淮这厮。</p>
待他走后，汉王府也渐渐安静了下来。</p>
只是在刘继隆休息的同时，那些已经被抛弃的官员却私下聚到了一处。</p>
当油灯被点亮，漆黑屋内也露出了三张面孔。</p>
东眷裴氏、担任户部员外郎的裴澈，官宦豆氏、担任兵部侍郎的豆卢瑑（zàn），兰陵萧氏、担任吏部侍郎的萧遘（g）。</p>
三人各自看见对方后，脸色都有些诧异，显然没想到是对方，但又很快恢复镇定。</p>
对视之间，担任礼部侍郎的萧溝率先开口道：</p>
“户部、兵部、吏部，皆与朝廷安危有关。”</p>
“虽汉军眼下并未有东进的表现，但不可不防。”</p>
见萧溝开场，裴澈也颔首附和，随即道：“刘牧之残暴，竟让百姓纳粮什三五，以五道疲弱之地，征税赋千万之多。”</p>
“好在其所部好用亦不浅，今日所见户部诸司文册，其钱粮不足以东侵朝廷。”</p>
裴澈罢，主管兵部的豆卢瑑脸色微变，有些底气不足道：“兵部本就势弱，而汉军皆由汉王府调度。”</p>
“眼下兵部就是个空壳子，只能节制左右金吾卫，维持各地驿站。”</p>
“不过就汉军调走将作监、军器监的工匠前往陇右来看，汉军军械尽皆在陇右打造，若是能从中获得汉军中方术，朝廷定能反败为胜。”</p>
这三人出了各自的心里话及所掌握的情报，裴澈看向萧溝：“得圣，能否安排忠诚之士前往陇右担任要职”</p>
萧溝摇摇头：“陇右官额皆满，且崔恕紧盯，不易安排。”</p>
“若是贸然出，恐怕会暴露我等，届时牵连太广，恐数千人遭难”</p>
见他这么，豆卢瑑和裴澈也沉默了下来，而萧溝也道：“汉军虽盘剥百姓，但其军纪严明，暂时维持当下局面也无不可。”</p>
“我等中情报，若是能安全送往东都，至少能让朝廷所处局势稳定些。”</p>
“不过汉军沿途设关卡，情报不易传递”</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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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事交给我。”豆卢瑑主动开口打断，其余二人见状也便不再什么，各自从袖中取出了早已准备好的情报。</p>
他们三人身后，都聚集着一个个圈子。</p>
圈子的官员，少则数十人，多则数百人。</p>
这些人都是他们精挑细选，忠心耿耿之人，他们早就有了留下来做什么的打算。</p>
虽这些日子，面对汉军和汉王府作风时，不免有些动摇，但意志仍能算得上坚定。</p>
三人眼见事情定下，当即吹灭了油灯，各自走后门离开了此处。</p>
他们离开后不久，此屋角落便有几道人影急匆匆往汉王府走去。</p>
天色渐亮，待刘继隆洗漱过后，看见赵英出现中堂门前时，他便知道是事情有了进展。</p>
“如何”</p>
他不紧不慢的擦了擦脸，赵英也没有避讳那些服侍刘继隆的汉军兵卒弟兄，直接作揖道：</p>
“他们虽心谨慎，却逃不过弟兄们的法眼。”</p>
“户部员外郎裴澈，官兵部侍郎豆卢瑑，吏部侍郎的萧遘，此三人为主谋。”</p>
“三人之下，又有杜光庭、郑綮、皮日休、司空图、韦庄等八十四人。”</p>
赵英出不少刘继隆所识之人，其中以皮日休和韦庄令人熟悉。</p>
刘继隆闻言，忍不住轻笑道：“这皮日休与韦庄皆家道中落，幼时孤贫，且遭受地方衙门盘剥。”</p>
“如今唐廷遭难，他们却挺身而出，还真是以德报怨啊。”</p>
他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毕竟于他而言，他与唐廷的争斗，始终是汉家之间的争斗。</p>
但凡体验过唐廷治下百姓的生活，便不可能对唐廷抱有什么期盼。</p>
想到这里，刘继隆不免询问道：“府内科考四千余人，中选者二百七十二人。”</p>
“如今心怀朝廷的便有八十四，那余下的人，对于我军又是何态度呢”</p>
面对刘继隆的询问，赵英沉声道：“义山先生的外甥韩偓，可代表大部分中选官员。”</p>
“他们只是埋头做事，倒是没有与裴澈等人往来。”</p>
“裴澈他们倒是曾拉拢过他们，但他们不回应、也并未上奏。”</p>
“那有人上奏吗”刘继隆反问赵英，赵英点头道：</p>
“罗隐、陆龟蒙、杜荀鹤、聂夷中、李山甫等十六名官员曾私下上奏过高相。”</p>
“除此之外，那皮日休也曾私下找过高相，故此高相昨日才会如此失态”</p>
若是没有事情，赵英不会离开刘继隆太远，所以昨日衙门里的事情，他自然也是清楚的。</p>
皮日休假意投诚，却又搜罗汉军情报，提供给裴澈等人，交由裴澈等人送往洛阳。</p>
想到这里，刘继隆忍不住嗤笑，只觉得皮日休等自幼贫苦之人，着实迂腐。</p>
“殿下，要不要趁他们没有将消息送出去前”</p>
赵英心询问，刘继隆摇了摇头：“不必，只需要将他们送出去的消息截获，施些段，将送信之人变成我们的人，送出我们想送出的情报便足以。”</p>
“是！”赵英不假思索应下，刘继隆也看向他起了家常。</p>
“三郎前段时间被我调任关内道担任丰州刺史，他可曾与你过此事，有过抱怨”</p>
赵英闻言，连忙回应：“并未，三郎清楚，殿下您的安排都是有缘由的。”</p>
面对赵英这片刻的慌乱，刘继隆轻笑道：“三郎兵略平平，继续留在军中，无非做到都尉，再想往上就难了。”</p>
“如今衙门调集人力物力前往丰州，三郎若是能将唐徕渠修复并扩修，保住丰州三十万亩屯田，并继续开口耕地的话，当记大功。”</p>
“谢殿下隆恩！”听到自家殿下这番解释，赵英心里松了口气。</p>
他本以为是自家三郎赵晟犯了什么错误，却不想是自家殿下正在为自家三郎铺路。</p>
若是如此，那他就放心了</p>
“李骥、马成他们，近段时间有什么动静。”</p>
刘继隆开口询问起被圈禁的李骥，以及被他冷处理的马成近况。</p>
对此，赵英则是沉吟再三，整理了思绪后才回应道：“马都督在陇右操练新卒，并未有什么出格的举动。”</p>
“李将军似乎在等待您宽恕释放他，但您入长安两月以来并未提及他，故此他在府中发了不少脾气，但并未折辱您”</p>
虽然刘继隆对李骥、马成、崔恕三人抱团的事情感到烦躁，但如今这个团体已经被自己通过段拆开。</p>
李骥倒下，马成立马如鹌鹑般老实，而崔恕实力不足，他们麾下的那群人，也被刘继隆调离的调离、闲赋的闲赋。</p>
这一切仿佛在无声无息中完成，以至于许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被调往了天南地北。</p>
张昶、郑处、曹茂、陈靖崇、张武、安破胡、高进达、耿明等人，虽然也有自己的亲信，但并未紧密联系一处。</p>
想来他们也清楚，提拔新人没有什么，但老人若是抱团，那性质就不一样了。</p>
“别盯太紧”</p>
刘继隆沉吟片刻，缓缓吐出这句话来。</p>
赵英清楚自家殿下这是在泛指张昶等人，颔首过后，便心离开了此地。</p>
接下来的时间里，整个长安城仍旧保持着治安太平，百姓乐业的局面。</p>
如此局面，哪怕是那些世家豪强也挑不出什么毛病。</p>
那些恶少、坊棍都被金吾卫抓走，家产尽数充公。</p>
汉王府因此得了三十余万亩无主之田，以及上百处宅院屋舍和十余万贯，三十余万石钱粮。</p>
有了这些钱粮，刘继隆想要重修长安地下水利的想法，也能提前开始了。</p>
于是往后几日，长安城外的各个工场都变得热闹了起来。</p>
与此同时，关内道和京畿道的土地丈量及人口统计也在不断推进中。</p>
时间一晃过了半个月，而豆卢瑑也终于找到了会，派人带着他们收集而来情报，交给了看似挑柴贩卖的柴夫谍子。</p>
在赵英的示意下，这城门口的兵卒只是粗略搜查，便将他放了出去。</p>
只是不等这谍子高兴，他便被赵英派人打晕，严刑拷打加威逼利诱后，成为了汉军的自己人。</p>
事情完成，赵英将豆卢瑑派人送出的那份军情带到了刘继隆面前。</p>
刘继隆接过翻看，只见这其中的情报，基本都是在衙门之中当差就能接触到的情报，并不算什么要情报。</p>
不过关于户部钱粮的情报，若是真的落到了东都中，那朝廷还是能推断出汉军将在什么时候东进动兵，亦或者朝某个方向动兵。</p>
想到这里，刘继隆将军情交给赵英，吩咐道：</p>
“户部的钱粮做出修改，将我军粮草夸大两倍，另外再从兵部的军情中，增添几条我军集结兵马，重兵定襄的情报。”</p>
“同时派人告诉曹茂，调五千马步兵前往定襄，最好试探性进入大同麾下云州地界，刺激刺激唐廷。”</p>
“最后加几条消息，就王式与郑畋等人被俘，忍受酷刑，几次寻死，至今都未曾投降。”</p>
刘继隆还是想要招降王式和郑畋的，故此自然要保护他们的家人。</p>
没有什么段，比刘继隆所的这条消息，更能保护他们家人了。</p>
“是！”赵英作揖应下，随后又派人好好照顾那名被俘而投降的谍子。</p>
半个月后，随着腊月到来，这名谍子按照原定的路线，趁夜色渡过黄河前往河中地界，将情报交给了当地的谍子。</p>
赵英的段很高明，没有任何外伤，故此那谍子也没有怀疑，直接将这七真三假的情报，送往了东都洛阳。</p>
待到南衙的路岩得到情报时，已经是腊月初五的日子。</p>
今年入冬后，北方尚未飘雪，这让熟悉时节的人都忧心忡忡。</p>
北方不飘雪，来年很有可能会有大旱或蝗灾。</p>
因此当路岩抵达贞观殿时，于琮已经在殿内向李漼汇报了关于户部的许多事情。</p>
站在于琮身旁的，则是刚刚从山南东道返回洛阳的刘瞻。</p>
此时刘瞻已经拜相，路岩见到二人，脸色微滞，但接着又献上了中情报。</p>
“陛下，此为长安卧薪尝胆的那些官员，历经千辛万苦送出的军情，请陛下过目。”</p>
“军情！”</p>
李漼的病已经好了，得知这份情报关乎军情，他当即示意田允加快脚步，从他中接过情报查看起来。</p>
整份情报，包含了汉王府治下六部六曹的许多情报，尤其是钱粮调动和兵马调动的情报，显得格外珍贵。</p>
“路相已经看过了”</p>
李漼看完整份情报，得知汉军征调民夫粮草北上定襄，摆出要进攻代北的架势后，他心里便不免慌张了起来。</p>
路岩闻言颔首，郑重作揖道：“陛下，以叛军调往定襄的钱粮数量，以及从关中征募的民夫数量来看，叛军似乎有从代北攻入北都的意图。”</p>
“以粮草之数判断，叛军之数恐不下三万，而大同兵马不足八千。”</p>
“眼下神武军及沙陀军都在王觉斯麾下，想来王觉斯已经率军进入了河东。”</p>
“河东镇号称五万兵马，其中跋扈者数千，与牙兵无异。”</p>
“然河东毕竟为朝廷所制，即便眼下都将跋扈叛乱，却也不过是内部哗变。”</p>
“崔使相有实才，团练兵必然不会跟随作乱，故此作乱的兵卒也不过那数千人。”</p>
“只要王觉斯以霹雳段应对，那数千乱兵随时可平。”</p>
路岩这话倒是不假，河东镇对于大唐而言是一个十分重要的藩镇，素来被朝廷牢牢控制。</p>
虽然叛乱不断，但是都是少数人在叛乱，总体来讲河东镇的数万官兵，仍旧是紧跟朝廷脚步的。</p>
正因如此，只要解决了太原那几千跋扈的河东兵，其他州县的河东兵马，自然不会跟着作乱。</p>
“话虽如此，但乱兵之外的兵卒，恐怕会趁索要犒赏”</p>
于琮沉吟开口，而刘瞻闻言也主动道：“陛下，李国昌父子骁勇善战，区区数千河东乱兵，自然不会是他们的对。”</p>
“眼下最为紧要的，还是叛军攻打大同之事。”</p>
“臣以为，可调义武、义昌、昭义三镇兵马北上，另待王觉斯率军平叛过后，留神武军坐镇太原，以监军及河东军挟制，再从其它州县征调团结兵北上操训。”</p>
“若是叛军只是虚张声势，则可借此会编练诸镇兵马，届时由王铎率军南下，压力于关中。”</p>
刘瞻话音落下，路岩便忍不住道：“此前三镇已经在陇东折损近万兵马，尚未补全。”</p>
“若是三镇虚弱，引得河朔三镇蠢蠢欲动，又该如何”</p>
刘瞻早就做好了路岩质问的准备，所以在路岩质问的同时，他便对李漼作揖道：</p>
“臣以为，可重金贿于卢龙，调卢龙兵马策应大同兵马。”</p>
“只要卢龙不动，成德与魏博便动不了。”</p>
“此外，臣此前亲眼所见魏博情况，其军力比之宣武、忠武皆不如。”</p>
刘瞻着，当即便把魏博牙兵丑陋的那面给揭开了。</p>
号称精锐，结果却被刚刚从泥腿子转变而来的叛军袭营击败，简直耻辱</p>
魏博虚弱至此，拿什么蠢蠢欲动</p>
“魏博竟如此”</p>
李漼也不敢相信刘瞻所这些，不过看着刘瞻沉稳的模样，他只能选择相信，并同时询问道：</p>
“刘相以为，朝廷要多少兵马，才能收复旧都”</p>
“这”刘瞻踌躇起来，毕竟刘继隆已经击败了王式、郑畋、高骈等人。</p>
其中除了高骈的战果稍微能看，其余两人简直惨不忍睹。</p>
饶是如此，刘瞻也不觉得自己能比王式和郑畋好多少。</p>
他思前想后，最终开口道：“叛军占据三川、关内、陇右、关中等地，以陛下中奏表来看，叛军数量恐不下二十万，远胜昔年安史二贼。”</p>
“臣以为，二十万军方可守，三十万军方能攻”</p>
不等李漼等人开口，刘瞻又面露难色道：“只是朝廷屡败，诸镇不免生出几分轻视，故此征调诸镇兵马，难免会遭到拒绝。”</p>
“况且诸镇兵马最为跋扈，不服管教，战阵之上为求活命，甚至敢于对同袍动刀。”</p>
“臣以为，眼下只能靠朝廷自募兵马讨贼，而自募操训之兵马，仅山南东道及都畿道，便不得少于十五万。”</p>
“十五万！”</p>
得知刘瞻要朝廷自募兵马十五万，哪怕是于琮都不禁倒吸了口凉气。</p>
十五万募兵，除非把神策彻底解决，不然他肯定拿不出这么多钱粮。</p>
李漼虽仍旧沉迷酒色，但也知道朝廷现在的情况，沉吟道：</p>
“如今都畿道中有兵四万，山南东道有兵二万。”</p>
“以刘相之，朝廷还需要再募兵九万”</p>
刘瞻闻言摇头，坦然作揖道：“陛下，山南东道精锐已失，所谓两万精锐，实际上不过是一群披甲的恶少、坊棍罢了。”</p>
“臣以为与其操训他们，不如抽调忠武军、宣武军军将，重新招募兵马。”</p>
“此外，都畿兵马如何，也得臣亲自查探，才能知晓能否作战。”</p>
“倘若不成，与其操训这些兵痞，不如从流民中招募老实本分者操训。”</p>
刘瞻话音落下，李漼眉头紧锁，路岩则是高高挂起，于琮则是在计算需要多少钱粮。</p>
其实李漼也知道，刘瞻的思路没有问题，但朝廷的钱粮，确实不足刘瞻募兵十五万。</p>
募兵十五万，且不提甲胄军械就需要四百多万贯，单军饷便恐怕不少于四百万贯。</p>
朝廷今年才收上来七百万贯，拿什么来募兵十五万</p>
李漼沉吟片刻，最后露出颓色：“刘相，非朕不愿，乃国库空虚所致。”</p>
他看向主管户部度支的于琮，当着刘瞻的面询问道：“府库中还有多少钱粮”</p>
“回陛下。”于琮深吸口气，边回忆边回答道：</p>
“诸镇起运皆有克扣，虽比臣所估算的七百万贯略多，但折色后也不过七百三十余万贯。”</p>
“眼下府库中能动用的，仅有四十余万贯。”</p>
“待到来年夏收，最多能收获一百四十余万贯的折色。”</p>
于琮出眼下的情况后，刘瞻也傻眼了。</p>
尽管他知道朝廷丢失大半个三川和京畿、关内等地，已经料想到朝廷钱粮骤降，但他也想到了消耗军饷大头的京西北诸镇和神策军被打掉。</p>
在他看来，即便诸镇有所克扣，朝廷所收赋税折色后，也不该少于一千万贯才对。</p>
只可惜，他还是看了诸镇克扣起运钱粮的程度，现在的朝廷确实没钱给他招募那么多兵马。</p>
闻言，刘瞻只能飞速思考，末了艰难道：“既是如此，臣以为可从忠武军、宣武军、义成军中抽调二十名都将，另调五千宣武军及五千忠武军前往山南东道。”</p>
“届时可解散山南东道两万官军，修葺其甲胄后重新募兵二万。”</p>
“待到来年夏收时，再募兵三万于潼关、上洛等处。”</p>
“若是康使君能击败黄贼，讨平湖南诸贼，诸镇必然不敢阳奉阴违，朝廷钱粮必然增加。”</p>
刘瞻选择后退一步，这样的表现让李漼满意颔首，随后便看向路岩：</p>
“路相，催促康承训、王铎二人速速平定河东、湖南！”</p>
“臣领旨”路岩不假思索的应下，而李漼见状也看向了田允。</p>
“散朝——”</p>
眼见李漼散朝，三人不假思索的行礼退下，而李漼也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心中渐渐升起了不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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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新“加更”，应该能赶在十二点前发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