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大雪，万事不宜。</p>
许知意天还不亮就醒了，让浮生悄悄拿来两套湖蓝男装，仔细装扮好，自角门出了丞相府。</p>
海青坐在车辕上，早就等着了。</p>
车厢里摆着炭盆，暖烘烘的。</p>
“姑娘，午时才开始，现在去是不是太早了？”</p>
许知意沉吟半晌，淡淡吩咐。</p>
“先找个地方吃个早饭，若是迟些出门，怕是母亲会拦着。”</p>
海青应一声。</p>
“好嘞，姑娘坐稳了。”</p>
接连三天，何陵景都没回家，只派人来传话，大理寺的积压的案子太多。</p>
看破不破，许知意也只是嘱咐了他身边贴身侍卫两句，连饭也不让浮生去送了。</p>
扶光自从被祁西洲派去北地，一直没有消息传回来，许知意担心她遭遇不测，派了银珠去打探消息。</p>
不管是死是活，也得把人带回来。</p>
浮生见她一直拧着眉，声道。</p>
“姑娘，要是安王不肯把扶光姐姐的身契给您可怎么办？”</p>
许知意看向车外。</p>
大街巷都被大雪覆盖，白茫茫的，只有路边梅花开得正艳。</p>
“你最近可有见过裴北北？她的情况如何？”</p>
提起裴北北，浮生的肩膀就抖个不停，好一会，才止住笑。</p>
“裴侧妃如今胖得连走路都费劲，被关在府里，成天与王妃打得不可开交。”</p>
“之前安王派人在外宣扬，是她身怀有孕，现在呢？”</p>
浮生捂着嘴，眼珠子骨碌碌地转了转，一脸坏样。</p>
“前天是被王妃罚跪了，然后孩子就没了，明明是假的，偏她闹得人尽皆知，姑娘，您，安王整这一出到底是为什么？”</p>
许知意眸色清冷。</p>
“坊间一直有不利于安王的流言蜚语，要想破此局，必得有个让人信服的借口，裴侧妃怀孕的消息传出，一下就堵住了大家的嘴。”</p>
浮生摇头晃脑的，听得津津有味。</p>
“要是安王一直不能人道，嘿嘿，奴婢觉着挺解气的，让他有眼无珠，伤了姑娘的心。”</p>
许知意戳了戳她愈加圆润的脸蛋。</p>
“能错过的人，一点也不可惜。”</p>
马车到了醉香楼。</p>
“姑娘到了，属下瞧着大厅人多，不然还是去二楼吃吧？”</p>
许知意扶着浮生的跳下来，不在意的摆摆。</p>
“咱们就在大厅随意吃些，别太引人注目，顺便还能听点道消息。”</p>
一楼大厅只余下靠窗的一张桌子，二见到他们，十分殷勤的迎上来。</p>
“三位里面请！您瞧，一楼只有一张桌子了，要不要上二楼包间？”</p>
海青摇头，塞给他几个铜板。</p>
“就在一楼吃，还麻烦二哥快些上早点。”</p>
二笑得见牙不见眼，把那张红木的桌子擦了又擦，亮得几乎能照见人影。</p>
“几位快请坐，吃点什么？”</p>
浮生点了笼包，虾饺，并几样菜，一人一碗米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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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桌坐的话也不避着人，嗓门贼大。</p>
“你们也都是来瞧热闹的吧？”</p>
“是啊，毕竟菜市口空置许久了，上回砍头还是三年前了。”</p>
有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慢条斯理的将嘴里的包子咽了，这才悠悠道。</p>
“诸位这般幸灾乐祸可不地道，只是，能被砍头的必是罪大恶极之人，听闻今日行刑的这两个，一个是侯爷，还有一个是京兆府尹。”</p>
有人唏嘘，“来头都不啊！听那个侯爷与西番勾结，还喜好男风，是不是真的？”</p>
“应该是真的，他都被关在大理寺多久了？大理寺审讯肯定不会有假的。”</p>
一时间，众纷纭，大厅里一片喧嚣声。</p>
许知意用勺轻轻搅拌着，吃得漫不经心。</p>
海青胃口好，一口一个笼包，不过几息，三屉包子就全进了他的肚子。</p>
浮生也不遑多让，吃了两屉，又把许知意没碰过的豆腐脑也一股脑的吃了，悄悄打了个饱嗝。</p>
许知意见他们俩这般好胃口，也多吃了一只虾饺。</p>
“付钱咱们走吧，一会人多了，挤不到前面了。”</p>
海青略有踌躇。</p>
“姑娘，那么血腥的场面，您就在马车里看看得了，属下怕吓到您。”</p>
许知意勾唇，“今日被行刑的可是秦侯爷，我必须得看仔细了！浮生你是不是？”</p>
浮生拼命点头，脸红通通的。</p>
“姑娘的是，就得站在前面看才解气呢！”</p>
海青无奈，付了银子，赶着马车朝菜市口驶去。</p>
以为时辰尚早，没想到菜市口这里早就人头攒动，马车一辆挤着一辆。</p>
不像是来看砍头的，倒像是来赶集的。</p>
海青好容易扒拉开人群，给许知意挤出条道。</p>
行刑时辰未到，可面前的刑柱上已经用铁链锁着两个人，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新旧伤痕。</p>
秦淮生半垂着头，墨发打了结，晃动几下，来不及结痂的伤口重新裂开。</p>
他双眼无神，面色灰败，怔怔的盯着地面。</p>
京兆府尹似乎是晕过去了，脑袋耷拉着，有血一滴一滴地洒在雪白的地上。</p>
许知意一眨不眨的盯着秦淮生。</p>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长相俊美的翩翩少年郎，如今像只死狗似的。</p>
深吸一口气，又将胸口的浊气吐出来，郁结的心一下就舒畅了许多。</p>
似乎察觉到了她的目光，秦淮生努力仰起头，用眼神在人群中搜寻着。</p>
四目相对，秦淮生神情一滞，眉头紧紧拧着，死盯着许知意。</p>
她本就生得白皙，一袭湖蓝月华锦长衫，外罩同色棉披风，杏眼中满是彻骨的寒意。</p>
饶是如此，依旧如同鹤立鸡群。</p>
一旁看热闹的大姑娘、媳妇的眼睛就像粘在她的脸上，满面娇羞，偶尔与身旁的人低语几句。</p>
许知意浑然不觉，眼神不闪不避，直盯的秦淮生不得不垂下头去。</p>
他不懂她的恨意到底是从哪里而来，可看到她的那一瞬，莫名的就有些心虚。</p>
或者，他与她前世见过？</p>
也或者，她还在为自己没娶她而恼恨？</p>
杂七杂八想了很多，可就是没一点头绪，却终究不敢再看她。</p>
许知意就那样安静地站着，对于周围投来的目光毫不在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