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天总是黑得格外早，长街两旁的店铺上早早掌起灯笼，昏黄的光打在窗棂上，透着寒意。</p>
何陵景静坐了半日，面前的茶早已凉透，屋里的炭火已经熄灭，他却毫无所察。</p>
有些事，他始终下定不了决心去做，可摆在面前残酷的现实，让他不得不做出选择。</p>
祁西洲进宫面见陛下，二人在御书房谈了足有一个时辰，早有那伺候在侧的人将消息传了过来。</p>
摊开掌心，那张纸条已经握得皱巴，何陵景缓缓起身，将纸条放在烛上燃为灰烬。</p>
水漏滴答滴答的计着时，在空寂的屋子里，显得格外刺耳。</p>
“妙音阁歇业，无我命令暂不迎客。”</p>
门口的人低低应了声，就再无其他动静。</p>
待走出妙音阁，天已黑透，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p>
长街的尽头，歌舞喧嚣，人头攒动，一点没有因为天气原因变得冷清。</p>
马车挤挤挨挨的，有那穿着华贵锦衣的公子一脸骄矜带着随从迈进添香阁。</p>
何陵景眯眼看了会，对着一旁的侍卫低声吩咐了两句，抬腿朝添香阁而去。</p>
马车缓缓朝着丞相府的方向驶去。</p>
大厅内温暖如春，正中央的舞台上，放下层层纱幔，悠扬的琴声也压不住满堂喧嚣。</p>
饶是平日表面装得人模人样的王公大臣，公子书生，进到这，全都换了一副面孔。</p>
左拥右抱，一脸餍足。</p>
虽此处卖艺不卖身，可到底是开门做生意，少不得又寻了些青楼的名妓、花魁。</p>
这偏离了许知意开添香阁的初衷，可她还是很听劝的。</p>
裴念川这里若是一味的只唱曲弹琴，一开始那些人还会觉得新鲜，频繁光顾，时日久了，只怕也会寡淡无味。</p>
再者，裴念川寻到的这些妓子，可是费了好大一番力气，四处罗，高价请来。</p>
还别，有之前那批清丽脱俗的，只谈风月，不论俗事，倒是吸引了不少的文人墨客。</p>
至于现在的这些，自是京城达官贵人的心头好。</p>
一壶茶十两，一碟点心三两，那是眼都不带眨一下的。</p>
粗略算了算，仅上个月就赚了足足五千多两，这还只是这一间铺子的盈利。</p>
许知意受裴北北的启发，将福满楼重新修葺，只接受预定，菜式可随自己喜好，但得提前三天告知楼里，才好准备最新鲜的食材。</p>
同一天内最多只接受三桌，福满楼的生意一下就火爆京城。</p>
忙的裴念川脚不沾地，依旧抽空买些心思灵巧的玩意讨何清晨开心。</p>
自从吴嬷嬷死后，秋儿心灰意冷，本打算随便寻个村子过完此生。</p>
不知许知意同她谈了什么，最后她竟是成了添香阁的女掌柜。</p>
每年的收益三七分，可秋儿死活不同意，最后许知意只得同意二八分成。</p>
秋儿见到何陵景，明显愣了一下，这才笑盈盈的迎上来。</p>
“公子可是要楼上雅间？”</p>
何陵景微颔首，凑近她耳畔低语几句。</p>
秋儿怔忡，旋即笑得明媚。</p>
“公子请随奴家来。”</p>
楼上雅间只招待的人非富即贵，一晚的花费少百两，也有那豪掷千金的，只为清音娘子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p>
何陵景的这一间是从不招待外客的，平常许知意女扮男装会来这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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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个半日光景，看看账目，听听消息，或是与秋儿谈天地。</p>
看似足不出户，实则掌握着这京城大半数的最新消息，还有各府不为外人道的私密八卦。</p>
比如吏部侍郎的夫人多年无子，也不许其他的通房妾有孕，甚至狠心给吏部侍郎下了绝子药。</p>
再比如中郎将的第六房妾生了怪病，每夜胡话，弄得府里人心惶惶。</p>
再有就是礼部尚书家的庶女与弘文学士家的儿子私奔了。</p>
诸如此类，看似只是市井八卦，可这些握在何丞相中，就成为了那些官员致命的把柄。</p>
威胁加利用，稍加点拨，那些人自然而然就成为了四皇子祁南星的助力。</p>
一时半会看不出有什么大用，可聚沙成塔，总有一日，他们都会成为那不起眼却可毁了堤坝的蚂蚁。</p>
平昭帝和祁西洲高高在上，不可一世，对于眼皮子下发生的这一切，全然不知。</p>
这雅间的墙壁是刻意修葺的比较薄，能清晰的听见左右两间房中的动静。</p>
右边房里的是男女调笑的声音，左边这间相对就安静得多，只偶尔传来悠悠的琴声。</p>
许知意就是这时候到的，穿着袭湖蓝的劲装，外罩玄色鹤氅，兜帽遮了她大半的容貌。</p>
何陵景起身，亲替她将大氅解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p>
“可用过饭了？怎么这样凉？”</p>
许知意笑着任他牵着自己的，乖乖挨着他坐下。</p>
“有清晨在，府里用膳的都很准时，再母亲总盯着，我可不敢少吃一顿。”</p>
环顾四周，才压低了声音。</p>
“阿景，为何约我在这见面？有什么话在家里不能？”</p>
何陵景很满意她这称呼，长臂一揽，就将人带进了怀里。</p>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许知意不由红了脸。</p>
“在家中确实多有不便，且你总是唤我兄长，就算想抱抱你，有他们在，也觉不合适。”</p>
长叹口气，清冷的脸上染上几分憋屈。</p>
许知意笑，将他凑近的脸推开点。</p>
“正经点，事就事，凑这么近做什么？”</p>
何陵景更委屈了，握着她的晃几下。</p>
“心上人就在眼前，却碰不得摸不得，还没成亲，就嫌弃我。”</p>
许知意羞红着脸，飞快在他脸颊上落下一个吻。</p>
“哪有嫌弃，只是到底尚未成亲我”</p>
何陵景的指温柔的在她柔软的唇上抚过。</p>
“知意，你信我吗？”</p>
许知意懵懂地眨眨眼，仍是点了点头。</p>
“阿景你为何这样问？我自是信你的。”</p>
何陵景深深的望着她，眼里的温柔宠溺就似一汪春水，恨不得能让人溺毙在里面。</p>
“今日安王进宫面见了那位，足足商议了一个时辰。”</p>
许知意也看着他，坐直了身子。</p>
“与我有关？看你这神色，应该不是什么好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