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甩烂摊子，阆九川也有这样的心思，这守阵人被她和宫七打个半死，又是玄族的人，那交给玄族处理，就没啥毛病了吧？</p>
另有一点，她也想知道那宫少主听这个之后，会如何作想，又会如何做？</p>
宫七被阆九川推进了阴路，连带着那紫霄子一起，他没有办法，只在阴路的门关闭之前，苦口婆心地劝一句：“莫要冲动，等我们的消息。这事，不同尸殭那事，你也不是只有一个人。”</p>
这阵事关龙脉国运，皇族肯定不会管什么天和，此番动静若引起了皇族的关注，不知道她干的倒罢了，若是知晓，只她一人宫家要保还能保，可她身后的整个侯府呢？</p>
阆家，是在皇权之下讨生活的。</p>
这话虽然不好听，但这是事实，她和这血脉牵绊，断不了。</p>
阆九川何尝不知，正是因为知道，才觉得烦躁，这种被约束无法放开脚的感觉，令她分外不爽和心生郁结。</p>
宫七走了。</p>
天色暗沉无光，战斗声却从城外传来。</p>
阆九川看着那一团团火魂，魂力化为金光星点飞向龙脉，心头发堵。</p>
伏亓从九塔出来，与她并排站着，双眼早已赤红，他万没想到，无法往生，竟是因为人性贪婪，人性之恶。</p>
他深吸了一口气，强压怒火，问：“用功德愿力，真的可以滋养龙脉润国运？”</p>
阆九川点头，道：“功德愿力就和信仰之力一样，本就是一股精纯又强悍的力量，谁都想要，包括我在内，若落在我身上，可以滋养我的神魂，使我修行之路更广阔光明，修为更盛。那紫霄子私下截取，也是这个道理。”</p>
以前的从卞去截取龙脉气运也是一样。</p>
伏亓看向她。</p>
阆九川没有闪躲，道：“我也是一介凡人罢了，也有私心，接下将军这请求，也是为了功德，为了能继续苟活。”</p>
她需要修复这身体，需要找回那缺失的一魂二魄，神魂和肉身一起，全须全尾的归位，才叫真正的涅槃重生。</p>
所以她也不是什么圣人，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罢了。</p>
伏亓却道：“谁都有私心，但你却是有所为有所不为，不像有些人，毫无底线。”</p>
有些所谓正道，为了一己之私，违逆天和。</p>
真该死啊！</p>
伏亓神魂微虚，沉默片刻，道：“若此事令你为难，你不必管。生人，总比活人更重要些，我们早已死去多年，若真的散于这片天地间，护着这一方水土，也算是求仁得仁？”</p>
他自嘲一笑。</p>
阆九川没有回话，只觉得有一股强烈的不甘和愤懑油然而生，眼前除了无尽的迷雾，再看不见其它。</p>
那重重迷雾，困着的不只有那些士兵，还有她，彷佛在某一个不知的地方，她也如此苦苦挣扎。</p>
凭什么？</p>
阆九川忽地跃上城墙坐下，双腿垂在城墙外，微微阖眼调息，枯坐至子时，方摘下了腰间的帝钟。</p>
她灵台清明，气沉丹田，又将周身那一腔道意慢慢提起，凝于中，灌注在帝钟内。</p>
道意如雷公中的巨锤，撞响了那的钟台。</p>
咚。</p>
沉重浑厚的钟声乍响。</p>
一声，又一声。</p>
那钟声荡开去，破开层层迷雾，如天外之音，撞入亡者耳膜，下意识驻足凝听。</p>
山河无恙，人间已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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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如洪钟，振聋发聩。</p>
那三千伏家军面露迷茫，纷纷看向钟声来处，那一声接一声的通禀，如同巨锤击碎他们心中的执念，神魂一松。</p>
山河已安！</p>
所有人露出如悉重负的笑容，听着那一声比一声轻而空灵的钟声，落下泪来。</p>
忽有低沉的诵经声破空而来：如是我闻</p>
那是金刚经，诵经者以最虔诚的心诵读经文，化为功德之力渡向亡魂，偿还宿债，化解冤结。</p>
诵经声不断，而冗长的钟声不停，渐渐凝成一片片写满梵文的经幡，铺成一条引魂路，金光如烟，通达幽冥，叩响地狱之门。</p>
蓦地，西方天际，有门缓缓而开，一道金光从门内透出，化为奈何桥，渡魂入忘川。</p>
归去兮。</p>
一声归去，如涟漪般荡入忘川。</p>
归去便归去。</p>
那些两百年来徘徊在此间的魂影，相视一眼，纷纷丢下中的火折子，扬起笑容，三三两两的，勾肩搭背地循光走去。</p>
伏亓震惊不已，看向那不知何时站在城墙之上的姑娘，她阖着眼，嘴唇喃喃而动，中拿着的帝钟有节奏地撞出引魂钟声。</p>
北风呼啸，有光映在她的脸上，雪白晶莹，仿若天人要迎风归去一般。</p>
伏亓心神震动，忽地向她单膝跪下，双抱拳，微垂着头，拜了下去。</p>
将掣不知何时拽着木鱼飘出来，看到此情此景，微微一叹，却没有去阻止。</p>
木鱼看着那人，仿佛看到了法师的影子，激动不已。</p>
没有破阵，却撞响了引魂钟，叩开了幽冥之门，以她的功德诵经渡魂，何须破阵？自有神灵来引魂，谁敢阻矣？</p>
渡魂桥上，魂影重重，最终化为萤火，冲入幽冥之门。</p>
人间再无念。</p>
唵。</p>
经文伴着钟声的最后一记余音沉入夜色时，有无数金光萤火在幽冥之门浮起，点点星光，像佛前灯，灯芯长明。</p>
而城墙之下，再听不见鼓声，不见魂影，只有萧瑟的风声呼啸而过。</p>
碑柱之上的塔之内，那镇魂灵符生出了裂纹，一个隐有金光的字符卡在了裂纹上。</p>
钟声停，经文止，神魂之力干涸，浑身力竭的阆九川从城墙上直挺挺地往后倒下去。</p>
将掣惊呼，一个旋身飞过去，嘭的一下，成为她的肉垫。</p>
阆九川仰头看着无数金光飞来，胸前的那郁结不甘彻底散去，露出一记如悉重负的笑容。</p>
下雪了。</p>
晶莹的雪花飘落，她颤着接住一朵。</p>
宫听澜和宫七急轰轰地从阴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她倒地的一幕，心里咯噔一声。</p>
来迟了。</p>
她真就做了，还做成了，凭她一己之力。</p>
宫七头皮发麻，这疯子，反骨怎么就这么硬。</p>
而远在雪山之巅，有人正盘腿坐在山巅上参悟，忽地睁开眼，抬眸看向黑沉的天露出的那一丝光，喃喃地念，要变天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