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盐铁怎么都是往南方卖的?”薛沉鱼突然惊疑道。</p>
经她提醒,薛淮他们也重点看在文书上。</p>
薛落雁不解道,“这上面只写了商号和交割人,也没有写明销往哪里,阿姐怎么看出来是卖往南方的?”</p>
薛夫人拿了一份,指着上面的落款道,“因为日期,还有货物。”</p>
薛淮也明白过来,道,“这里面的货物虽然大部分是盐铁,可还夹杂着不少量的布匹。二月份里北方还冷的很,越往北越冷。”</p>
“便是运输时间长,要个把月,到三月份去,但这个时候北边也才暖和一些,如此轻薄的细支棉布盛京都穿不上,北方哪里穿的上?”</p>
然后他又抽出另外一张,指着日期在仲秋后的位置,“这里,八月份了还是打量购入轻薄的棉布料和丝绸,就算运一个月,九月北边都深秋了,这些布料压根不能御寒。”</p>
岭南!</p>
所有人心里都有了一个共同的答案。</p>
薛沉鱼。他们亲自去过岭南,那边月份都不见冷,更别提八九月了,</p>
如此大量的盐铁和布料,供应的可不是什么商号。</p>
最关键的是,岭南若有如此大型的商号,薛夫人早就将生意做到岭南,布料生意也略有涉及,不至于完全没有听过。</p>
如此大的需求,岭南那边又完完全全没有听过如归这么个商号,这一切都是有悖常理的。</p>
事出反常必有妖。</p>
要么这商号是假的,要么是挂羊头卖狗肉。</p>
但需求如此大量盐铁的,会是什么地方呢?</p>
或者是什么人需要如此多的盐铁,答案或许只有一个,那就是军队。</p>
之前薛侯和诚王世子就怀疑岭南那里有一支隐匿起来的魅影军队,而且怀疑跟太子有关。</p>
如今这些买卖文书,便成了作证。</p>
再联系到镇守北境的韩鸿越谎报军情,吃空饷还强征粮食,从中牟利了天大的好处。</p>
但诚王世子追查韩家下来,并没有发现这笔钱财的去处。</p>
如今似乎都对上了。</p>
堂屋里的气氛安静得可怕。</p>
薛落雁忍不住咽口唾沫,“阿姐,二叔这么做,岂不是要谋反?”</p>
“落落,不可胡。”薛沉鱼示意她收声。</p>
薛落雁讷讷点头。</p>
虽然不,但其实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查实,他只有死路一条。</p>
“还有一件事,他带入京的那个女人,也是一道催命符。”</p>
司徒祯又示意方随,后者马上又掏出了一份刑部的文书。</p>
“薛侯,薛夫人请看。”</p>
这份文书倒没有什么弯绕的地方,只是写了户部一位员外郎任凭,利用职权之便,贪墨巨额财产,任凭其人杀无赦,判了暂立决,家中男丁流放岭南,女眷悉数充入教坊司。</p>
而他的次女任茉雨,在去教坊司后不到三天,就暴毙身亡了。</p>
“薛侯爷,薛夫人,几位姑娘公子,贵府二爷的那个美妾,就是这位员外郎的次女任茉雨。”</p>
“贵府二爷纳了这个女子之后,由她牵线,他才搭上了他那位所谓的好上司,继而从贵府老夫人那里拿了大笔的银子投入进去,赚得盆满钵满。”</p>
“他真是狗胆包天!”薛侯此时想掐死自己那个弟弟的心都有了。</p>
“亏得他口口声声自己要做出一番大事业靠军功挣爵位,他就是这么挣的?!”</p>
薛夫人连忙捂住他的嘴,“你是生怕我们一家老死的不够快么?”</p>
薛侯一下就老实了。</p>
薛沉鱼调侃道,“凭二叔的本事,想要挣到足够换爵位的战功,怕是不易,但若是从龙之功呢?”</p>
她一句话,便把薛侯心底最后的一点侥幸给冲的烟消云散。</p>
是啊,别人他不清楚,薛鹤均他还不知道么?</p>
盐铁这么重要的东西,如此大的量在买卖,又是他亲自签的文书,他不可能完全不知道其中的内情。</p>
而且他还口口声声的要挣军功换爵位,今天才刚过这一天不远了。</p>
作为亲兄长,薛侯就是想替他开脱,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了。</p>
“当务之急,是要如何把侯府和薛鹤均的关系撇清。”薛淮一言惊醒梦中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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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侯揉了揉太阳穴,道,“你的对,你有什么好办法?”</p>
薛淮道:“他和阿爹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若等事发,我们辩解这祸事是他一人犯下的,我们武安侯府一无所知也毫无关系,定是没有人信。”</p>
“所以就得先下为强,趁事发之前主动上报。”薛沉鱼果决道。</p>
“这样不定还能得一个大义灭亲之名。还请阿爹,尽早定夺。”</p>
否则,当断不断,反受其乱。</p>
薛侯叹了口气,有对弟弟犯糊涂的气愤,更是愧对妻儿的深深内疚。</p>
要不是鱼儿,要不是她找来了张道长,他们真的很可能会无辜枉死。</p>
想到这里,他就愧疚无比,“从现在起,我只当没有薛鹤均那个弟弟,你们也没有二叔。”</p>
这便是默许了薛沉鱼的提议。</p>
薛沉鱼姐弟几人心,那个二叔,在他们心里已经死了。</p>
堂屋内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p>
薛侯的为难,大家都看在眼里。</p>
“时候不早了,大家都各自回去休息吧。”薛夫人提醒道。</p>
随后众人便各自散去。</p>
诚王世子也跟尾巴似的,跟到了芙蓉居。</p>
大家也默许了他这样的行为。</p>
薛沉鱼也只好任由他跟着,状似无意地问道,“薛鹤均那些买卖的文书应该保管好才是,这么多文书你是怎么弄来的?”</p>
“你家二叔对他那位姬妾十分信任,什么东西都交给她保管,这些就是从他们住处的床底下搜出来的。”</p>
薛沉鱼:“”</p>
这是她万万没想到的。</p>
不过,薛鹤均做做公侯梦也就罢了,如今却要拉着我们一家老跟他一起陪葬,做梦!</p>
“此事关乎武安侯府上下百口人的性命,还请世子相助。”</p>
薛沉鱼朝着诚王世子深深一拜,诚意十足。</p>
诚王世子饶有趣味地打量她,“如此大恩,我要点什么报酬好呢?”</p>
着故意观察薛沉鱼的反应。</p>
薛沉鱼:“倘若世子能救侯府上下,女这辈子下辈子都感激不尽,下辈子结草衔环也要报答世子的救命之恩。”</p>
司徒祯:“结草衔环就免了。赏花宴也没几日了,我只望你全力以赴。”</p>
“会的。”薛沉鱼会心一笑。</p>
司徒祯便迷失在她的笑容里了。</p>
随即凑过去偷香窃玉一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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诚王世子离开时,薛侯也一道骑马出门了。</p>
临出门前嘱咐了薛夫人,“麻烦夫人照看好家中,我且不知几时能回。”</p>
薛夫人笑了笑,安慰他不必多想,“想做什么就尽管放去做,我会一直支持你的决定。”</p>
薛侯就此没了犹豫,扬鞭出发。</p>
他在诚王世子的陪伴下,连夜入宫,拜见陛下。</p>
亏得陛下不爱入后宫,今天也恰巧没有召妃嫔侍寝,才没有闹什么从嫔妃那里抢人的乌龙。</p>
正直如薛侯,他深夜见驾,也不至于傻到什么话都。</p>
他只这一次是巧合,起因是自己去信给老家的忠仆,询问母亲在溧阳的状况。</p>
是家中的老仆见他一直被蒙在鼓里,便出老夫人的银钱早就都被薛二爷搜刮走,害的老夫人不得不省吃俭用的事。</p>
他一气之下,便想弄清楚弟弟到底拿那么多钱去做什么,追查之下,才发现了薛鹤均暗地里与人有大笔生意往来,涉及盐铁,以及一支隐匿的军队,他不敢瞒着,便连夜就入宫了。</p>
去信是真的,忠仆也是真的。</p>
真正厉害的谎言,是七分真三分假。</p>
真真假假,难以分辨。</p>
“他好大的胆子!这分明是要造反啊!”陛下盛怒。</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