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三个巨变</p>
建元二年（前39年）三月，班春已过，天气和暖，开始种植三月种杭稻、禾、苎麻、大豆，西北还是下了一场大雪</p>
渭水上游的两岸，白茫茫一大片，覆盖了一层积雪，桑树抽发出的嫩黄新芽，点缀了银白，田野间时不时出现几名平帻庶民，拿着耒耜，冒着寒风也要上地耕耘，就连左、右内史的各县也下了一场雪，长安一带的里聚，一片冷肃。</p>
邮亭置所之间的驰道，依旧是车来人往。</p>
长安以西五十里的驰道上，一辆牛拉的封闭衣车正在朝着长安行驶，坐在车驾屏泥上的车夫，嘴里呼出白气，时不时抓出一把粟米放在嘴里慢慢咀嚼，细麻绛袍挂着一个铜带钩，刻着‘长毋相忘’四字。</p>
郭解扯了扯身上的皂衣，看着时不时摸向铜带钩的莽通，露出了一丝笑意。</p>
在他离开金城闾里以前，卫君孺生了一个女儿，取名为郭灌娘，养在了西河马场。</p>
莽通也娶了一位贤惠的细君，经过他的不懈努力，细君在他离开以前怀有身孕。</p>
郭解瞧了一眼莽通，挪开视线，目光落在了义纵提前回到长安，派人送来了三封信牍，起了长安发生的三件大事。</p>
“长安的军队改制了。”</p>
郭解拆开第一封信牍的漆封，仔细查看信牍的内容：“今上改革军队，开始集权了，避免长安的守军发生反叛。”</p>
大汉的军队分为长安的京畿诸军、郡县诸侯国的地方军队、边防部队。</p>
京畿诸军分为三军：郎中令统领的天子郎官，也就是站在宫殿内的殿卫军。</p>
卫尉统领的宫军，也就是驻守宫城城墙和城门的军队，被称为南军。</p>
最后是中尉统领的京畿卫戍部队，被称为北军。</p>
南、北两军全是都射选拔的精锐，一起拱卫京畿的治安，又因隶属的系统不同，避免了合兵反叛。</p>
天子刘彻为了集权，也为了长安的政局稳定，在南北军制度上重新整编了京畿诸军。</p>
第一，缩了南军的人数，扩大了近身郎官的人数，天子近身的郎官大大增加。</p>
第二，削弱北军中尉过大的权力，去除中尉兼管左右内史的军权，同时在北军派遣了监北军使者，控制北军调发权。</p>
第三，南军和北军的兵源，来自六郡良家子，士卒的来源不同，两支军队相互掣肘，避免威胁天子的统治。</p>
郭解知道军队改制是个会，三军的底层武吏很多人后来凭借军功，获封列侯，这一回的军队改制，是仅次于汉高祖刘邦开国，大批封侯的遇。</p>
他很快想到了苏建，已经收了苏建的两个儿子做门生，可以想办法举荐苏建去宫军，最好是去郎中令也就是后来的光禄勋做个郎官。</p>
郭解拿出第二封信牍，看到了举荐苏建做郎官的会。</p>
第二封信牍的内容是卫子夫受宠。</p>
平阳公主因为皇后陈阿娇无子，专门招收了十几个良家女子，准备献给天子，天子到霸上祭祀，回来时路过平阳公主家，便进去看望长姐。</p>
平阳公主把让良家女子出来，供天子挑选，结果一个也没有挑中，平阳公主又传出一班歌姬，为天子歌舞，天子一眼看中了卫子夫。</p>
没过多久，卫青被任命为太中大夫，这是九卿之一郎中令下属的官吏，仅次于中大夫（光禄勋的光禄大夫），相当于天子身边的军事副参谋长。</p>
卫广同样是得到了重用，任命为旅贲令，负责统领天子出行时的旅贲卫士。</p>
郭解打开第三封信牍，只是看了一眼，掌一抖，差点把信牍扔出去，心中产生掉头回去的想法。</p>
建元二年，开始徙于茂陵，把大汉各个郡县的豪强迁到茂陵邑，汉武帝时期大规模迁徙豪强贵族的政策开始了。</p>
郭解心中冒出一丝焦躁，沉声道：“尽快赶回长安，去找卫广磋商豪强迁入茂陵这件事，直接去卫广居住的闾里，等到这件事解决了，再去右内史的官寺。”</p>
他从金城赶回来的原因，赵禹任命了右内史，张汤任命了郡都尉。</p>
右内史是太守，掌管一郡的政事，都尉掌管一郡的军事。</p>
赵禹留给了郭解一个郡曹，需要尽快赶回长安，趁着赵禹刚刚提拔右内史，优先参与分红。</p>
不然，来晚了只剩下一些权力排名垫底的郡曹。</p>
谁料，郭解抵达长安一带没多久，就知道了一个噩耗，天子刘彻开始大规模的迁徙豪强公侯前往茂陵邑。</p>
这次迁徙的目光，除了各个郡县疯狂兼并土地的豪强公侯，还有郭解这种豪侠，也就是地方上的黑恶势力头子。</p>
全要徙于茂陵！</p>
“不在闾里”</p>
郭解在闾里的门口下车，步行走向卫广居住的第室，卫氏兄弟已经搬离普通的闾里，居住在长安两千石以上官吏居住的第室。</p>
更让郭解焦躁不安的是，嘉夫人把他请进了客室，却没见到卫广。</p>
“呸！”</p>
义纵吐了一口唾沫，鄙夷道：“本吏看卫广就是一个人，背信弃义，当初姊婿比嫌弃他是个骑奴，带着他一起富贵，如今卫广发达了，却躲起来不见人。”</p>
虫皇柔、安国少季、苏建三人也是一脸鄙夷，为卫广的人品感到了不耻。</p>
羞与为伍！</p>
“你！”</p>
嘉夫人气的涨红了玉脸：“夫君不是你的那种人，他听闻徙于茂陵的名籍上有郭君的名字，立即赶往了茂陵邑，想要拦下来这件事。”</p>
郭解的脸色一白。</p>
他苦笑道：“废了这么多的功夫，果然还是没躲过徙于茂陵的下场。”</p>
徙于茂陵不是的简单搬家，还会把豪侠、豪强、公侯的过往从内到外调查一遍，有罪的问罪，无罪的搬迁。</p>
郭解身上背负的累累血债太多了。</p>
经不住查。</p>
“不必心急。”</p>
虫皇柔的柳眉一挑：“先去一趟茂陵邑，找到卫广，他如今是外戚，卫氏还是极为受宠的外戚，看他如何解决这件事。”</p>
郭解轻轻颔首。</p>
为今之计，只能先去茂陵邑找到卫广了。</p>
汉朝的每位天子登基都会开始修建陵墓，依山而建，外面围着一圈城墙。</p>
天子陵墓的城墙外面，是公卿列侯的陪葬墓，以及各种陪葬坑，这些陪葬的墓、坑外面又会围绕一圈城墙。</p>
各个郡县迁徙过来的豪强公侯，就住在第二道城墙的城南，就是大汉的陵邑制度。</p>
郭解前往茂陵邑的一路上，心绪颇为紧张，不是担心卫广富贵了就会相忘，而是担心卫广拦不住轵县郭解跟着一起徙于茂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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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广的地位清贵，担任了天子身边的警卫一把，可谓是把天子的安危交托在他中。</p>
不过，郭解知道别是警卫一把，就是后来管辖天下所有军队的大将军卫青，帮着轵县郭解求情，依旧是没有任何用处。难道他注定死于迁徙茂陵。</p>
“诸位！”</p>
郭解握紧了环首刀：“今天决定着我的去留，若是若是卫广拦不住徙于茂陵，咱们就此分别，往后有缘再见了。”</p>
他已经想好了，倘若拦不住徙于茂陵，也不会坐以待毙。</p>
郭解立即前往金城，暂时放弃金城闾里，带着好不容易积攒出来一点家底，前往河湟谷地，打下来羌人占据的西海。</p>
好在他的两位夫人，一位是酷吏义纵的长姐，一位是出身于卫氏。</p>
借着义妁、卫君孺身后的妻族，可以获得刑徒等人口的源源不断输血。</p>
打仗依靠的终究是人。</p>
郭解回到长安，长途奔波的衣车换成了河西马，骑着河西马停在了茂陵邑的官寺门口，汉阙附近，早就有一人等待。</p>
“姊婿。”</p>
卫广身上的缇衣，换回了皂衣，头上的巾帻却换成了一梁进贤冠，站在汉阙门口，探头探脑的看向驰道，寻找郭解的身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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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看到郭解几人骑着河西马过来，一脸的喜色，赶紧迎了过去。</p>
卫广指了指脑袋上的一梁进贤冠，得意的道：“姊婿，看到了吧，我也是头戴梁冠的官吏了。”</p>
他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夸耀自己的张扬性子。</p>
郭解暗松了一口气，看来卫广没变，还是与过去一样的自家兄弟。</p>
“姊婿快请进。”</p>
卫广昂着脑袋走在前面，邀着郭解走进茂陵官寺，像是一个得到好玩东西正在给同伴炫耀的少年。</p>
一路上絮絮叨叨，卫广出了许多话，的郭解耳朵都快生茧了，就连令舍的鸡埘都要夸耀几遍。</p>
郭解几人直到跪坐在令舍的客室，虫皇柔忍受不了卫广的啰嗦，出一句询问，打断了满面红光的卫广。</p>
“郭君徙于茂陵一事，你办的如何了”</p>
卫广看了过去，瞧见郭解听到徙于茂陵四个字，坐直了皂衣身体，神色郑重的看向了他。</p>
“呵呵。”</p>
卫广乐呵呵一笑：“徙于茂陵这件事原来是交给了九卿之一的太常，自从我自荐了茂陵的屯卫候司马，天子就命我担任茂陵令，操持了徙于茂陵一事。”</p>
长安的京畿戍卫军，除了南北两军，还有诸屯卫候司马二十二官，也就是二十二个卫候司马。</p>
二十二个卫候司马负责二十二个屯的驻军，掌领兵守卫宫掖门，有的属城门校尉，掌领屯卫兵守卫城门。</p>
长乐宫、未央宫等宫城，还有长陵、安陵、阳陵、茂陵等陵邑都有卫候司马。</p>
郭解看向卫广的眼神，变得很复杂：“你不必如此哎！”</p>
他最后变成了一道深深的叹息。</p>
卫广为了徙于茂陵，为了郭解，几乎可以上一句自断前程。</p>
茂陵屯的卫候司马不过是县武警队长，旅贲令可是负责天子身边的旅贲卫士。</p>
卫广这么做的目的只有一个，亲自掌管徙于茂陵，只要他管辖迁徙豪侠、豪强这件事一天，就能帮着郭解一直顶住徙于茂陵。</p>
除非卫广不再担任茂陵屯的卫候司马。</p>
“姊婿宽心，不用为了我的事愧疚。”</p>
卫广喜滋滋的道：“经常出入宫闱，当是天大的宠幸，我却不喜宫中的氛围，涉及各种阴谋争斗，不定哪天就会陷入一场阴谋，还是喜欢没心没肺的俳优隶卒，大宴宾客，不过是浪费一些钱帛，却也能知晓长安公侯的各种风闻，这种日子多自在。”</p>
谁不想做高官。</p>
何况还是天子身边的旅贲令。</p>
卫广也想。</p>
不过，就像张骞离开长安以前，除掉了郭解头上最大的隐患窦彭祖。</p>
卫广甘愿为了郭解，放弃了旅贲令，跑到天子的陵邑当个守墓人。</p>
“卫君。”</p>
虫皇柔突然站了起来，双作揖，正色道：“整个长安能够让我敬佩的人不多，郭解算是一个，往后，你也算是一个了，高义！”</p>
卫广大喜。</p>
他满面红光，赶紧回应了一个作揖，看着初定十八侯的侯子虫皇柔郑重作揖，心中不出的狂喜。</p>
太有面子了。</p>
卫广喜不自胜的道：“只要有我在茂陵邑一天，徙于茂陵就不可能落在姊婿的头上，不过，最多几年的时间，应该就会调离茂陵邑，姊婿尽快买爵赎罪吧。”</p>
大汉各个郡县的豪侠，全是沾染了不少人命债。</p>
平时在郡县无人招惹，只有迁徙到长安，天子身边的酷吏就会拿这些人开刀。</p>
义纵、卫广两位妻弟的心中很清楚，郭解身上涉及很多血债，多到令人发指。</p>
卫广不惜舍去旅贲令的官职，也要给天子刘彻守陵墓，就是想给郭解争取几年的喘息时间。</p>
“卫公。”</p>
一名铃下急匆匆跑进令舍，恭声道：“茂陵邑的几位公侯邀请卫公赴宴，一起商议徙于茂陵的公务。”</p>
卫广的脸色一变，不能不去了，站起来道：“姊婿暂时不用考虑徙于茂陵的事，还是尽快赶往右内史的官寺，找到赵禹领走一个郡曹，借着郡曹，罚没更多的豪强。”</p>
郭解点了点头，迈步走出了茂陵官寺，当他走出汉阙的那一刻。</p>
神色一松。</p>
徙于茂陵的事暂时得到解决。</p>
接下来就是前往右内史的官寺，正式担任郡曹的官职，担任一省的省局局长。</p>
不知道他担任哪个省局的局长职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