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平山乡的徼获</p>
郭解赶到了仓房，看到极其惊人的一幕。</p>
苏嘉一个还在缴纳口钱的半大少年，满身血水，插着数箭，遭受这般重创，始终屹立不倒。</p>
他一持着骑戟，一脚踩在姚信的无头尸体，嘴里不停的咳血，就是不倒下。</p>
恍惚间，似乎看到十一二岁的项羽。</p>
“苏嘉！”</p>
郭解满脸的急色，赶紧上前搀住了苏嘉的臂：“快去槐里县找来一名疾医，额路途比较远，别去找了，安国少季牵来一辆轺车，带着苏嘉前往槐里县医治。”</p>
“恩师。”</p>
姚姬强忍着泪水，咬着樱唇道：“平山乡治所还没安定下来，恩师身边的属吏不能分散，妾带着夫君前往槐里县医治。”</p>
她不等郭解拒绝，牵过去早就准备好的一辆轺车，把苏嘉抱上车，一起离开了平山乡治所。</p>
换成别的细君，早就哭哭啼啼，只知道趴在地面哭。</p>
姚姬却能强忍着泪水，带走苏嘉前往槐里县医治。</p>
难怪，苏嘉非她不娶，是个良配。</p>
更让郭解惊叹的是，苏嘉的悍勇，悉心培养，必定成为第二代汉匈战争的领军人物。</p>
一代汉匈战争的领军人物是卫青、霍去病，横扫匈奴，封狼居胥，带领很多底层庶民突破阶级，封爵做官。</p>
二代汉匈战争的领军人物是李广利，频繁败给匈奴，葬送了大量的汉人青壮。</p>
郭解提前发掘了苏嘉，未来的情况大不一样。</p>
“姊婿！”</p>
平山乡治所出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铁冠、黑衣的义纵，提前赶到了治所，赶在众多豪强抵达治所以前。</p>
义纵骑着一匹河西马，身后跟着数十名皂衣吏，全是骑着河西马，策马奔腾过来。</p>
步行和骑马完全是两个速度。</p>
义纵的距离更远，却能最快赶到平山乡治所，就在于骑着河西马等军马。</p>
郭解皱了皱眉头，暗道义纵不会是为了尽快赶过来，抢了马苑的军马，这可是不的罪名。</p>
西汉对于马匹的管理很严格，一般的驿马都要在传马名籍详细记录清楚，丛生到死，做成了几斤肉，全要一笔一笔的记录。</p>
何况是河西马这种军马。</p>
更是严格到每天割了多少束茭草，用来喂养军马都要记录在日作簿。</p>
擅自调动数十匹军马，右内史的都尉张汤都承担不了这个罪过。</p>
“呼——”</p>
义纵瞧见郭解安然无恙，长舒了一口气。</p>
他看出了郭解的担忧，笑道：“其他人调动不了军马，姊婿别忘了卫广现如今是天子陵邑的卫候司马，又是外戚的身份，借给我数十匹军马，谁也不敢有异议。”</p>
“卫广了，往后只要他担任卫候司马一天，就会借给我军马，贼捕干骑马可以最快赶到姊婿所在的乡里。”</p>
郭解如鲠在喉。</p>
离开他身边的两名兄弟，张骞通西域以前，伪造虎符，解决了最大的威胁窦彭祖。</p>
卫广亲自把控徙于茂陵，陆陆续续迁来地方的豪强、豪侠、公卿大族。</p>
凡是祸害乡里的豪侠都会被杀，已经杀了不少郡县的豪侠。</p>
白了，就是趁着徙于茂陵，开展一次扫黑除恶的专项行动，把豪侠等地方黑恶势力头子，清扫一空，该杀的杀，该关的关。</p>
卫广前后收到不少揭发郭解罪行的信牍，收到的越多，越是心惊肉跳，全部一一烧毁。</p>
另外，卫广还把揭发郭解的临县游侠儿，直接处决，避免走漏了消息。</p>
没有卫广放弃天子身边的旅贲令，担任了茂陵邑的卫候司马。</p>
郭解早就被各个郡县通缉了。</p>
如今，卫广更是私自调动军马，借给义纵，尽快赶去驰援。</p>
郭解的眼眶微红，被卫广的兄弟情义感动了。</p>
这才是真兄弟。</p>
“姊婿在这歇着。”</p>
义纵下了马，冷笑一声道：“平山乡治所的人，竟敢贼杀上计吏，胆子不，本吏绝不会轻饶了这些人。”</p>
“尹齐、王温舒怎么没来”</p>
虫皇柔的柳眉一挑，语气中带着几分嗔怨：“担任了右内史的郡曹，瞧不上羊肉、薤、醢这些吃食了”</p>
只是一句正常的话。</p>
郭解几人却是忍不住头皮发麻，不得不，比起蔡蕙君还要千娇百媚。</p>
颜异默不作声的后退了几步。</p>
几人不好嬖人，不然，早就被虫皇柔勾走了魂儿。</p>
义纵心里一颤，后退了几步，无奈的道：“右内史管辖二十七县，各种公务繁忙，昨天已经和尹齐、王温舒两人商量好，一起前往平山乡治所，谁知蓝田县、郑县等数县的践更出了问题，临时抽调尹齐等信得过的郡曹，前往蓝田县、郑县等县。”</p>
践更是指本人亲自服役。</p>
西汉没有官绅免税、免徭役的规定，上到丞相，下到平帻庶民，全部一视同仁。</p>
每次征发徭役，亲自过去服役，称作践更。</p>
如果不想参加徭役，可以出钱雇人代役，称作过更。</p>
蓝田县、郑县等几个县的豪强，鼓动里民不去践更，准备把抗拒服役的事情闹大，最好闹到天子的耳朵。</p>
就能罢免了赵禹的右内史官职。</p>
“蠢货。”</p>
虫皇柔蔑笑道：“惹恼了酷吏赵禹，这些豪强有苦头吃了。”</p>
在场几人全都认为豪强在自寻死路。</p>
唯独郭解看出了这场斗争的严峻性质。</p>
郭解想到了很有名的五人墓碑记，看似是歌颂底层百姓的伟光正，实际上不过是江南士绅抗税的一种无耻段。</p>
老百姓在士绅眼里不过是耗材。</p>
怎会歌颂老百姓。</p>
蓝田县、郑县的豪强们只要闹起来，出现了规模比较大的抗拒服役。</p>
就算赵禹杀了所有的豪强，也没有用了。</p>
抗役已经出现。</p>
赵禹身为右内史，只能背上引起抗役，往重了，引起民变的污点。</p>
郭解暂且不去想豪强们的抗役，只想着罚没了姚氏豪强的家产。</p>
尽快买爵赎罪。</p>
每年上计过后，天气转凉，长安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凉爽，瓠瓜结果，芥菜开始栽种，一片丰收的景象。</p>
槐里县的平山乡治所，也迎来了一场丰收。</p>
仓房门口，尚冠街的贼捕干一个个满头大汗，神情也带着几分紧张，在里巷不停的穿行，捆绑了一名又一名里民，押到仓房门前的空地跪下。</p>
天气凉爽，仓房附近却显得格外燥热，跪满了治所的里民，人挨人拥挤在一起，空气燥热了起来。</p>
北道姚氏的族人，还有妻族被押了过来。</p>
他们跪在地面，看向最前面的几具尸体充满了愤恨，想要拿起荆条，狠狠笞打姚有秩三兄弟的尸体。</p>
竟敢袭击上计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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害的全族跟着一起连坐！</p>
贼捕干忙活完一切，捆绑了将近两千名姚氏族人、妻族，姚氏族人多达上千人，剩下一千人是居住在治所的母族、妻族。</p>
不愧是家产五百万以上的豪强，族人数量众多，牵连的人数更广。</p>
贼捕干站在旁边，看着人头攒动的里民，严防死守，避免出现任何一点骚乱，心中更是期待，不知道能够分走多少肉食菜蔬。</p>
按照以往的经历，郭解不会亏待长安的贼捕干。</p>
这些贼捕干听到义纵调遣他们前往平山乡治所，没有任何犹豫，就算义纵不是贼曹掾，也是毫不犹豫跟来了。</p>
贼捕干纷纷告假，以私人的身份跟着义纵前往平山乡治所。</p>
贼捕干却钻了一个空子，依旧穿着官寺的皂衣。</p>
平山乡治所的里民不知道贼捕干告假了，只知道这些人是来自长安的贼捕干。</p>
只能束就擒。</p>
“五百万钱的粟米、钱帛。”</p>
义纵满脸的喜色，拿出一卷木牍交给郭解：“姊婿这一次查抄的钱帛，多达五百万钱，另外，还有各种猪肉、薤、大酢，牛羊加起来多达上百头。”</p>
这话一出，贼捕干一脸的喜色，不枉他们得罪了贼曹，也要跟着义纵前往平山乡的治所。</p>
郭解的话，使得贼捕干彻底安下心。</p>
“按照以往的规矩，分给贼捕干猪肉、薤、大酢等吃食，另外，再给留守的贼捕干带去相同的肉食菜蔬。”</p>
贼捕干听到猪肉两个字，神色狂喜，赶紧朝着郭解长长的作揖。</p>
长安贼捕干之间盛传的一件事。</p>
果然没错。</p>
郭解喜欢宽待底层的贼曹吏、狱吏。</p>
尚冠街的贼捕干牢牢记下了郭解的恩情。</p>
“善！”</p>
义纵更是欣喜，这趟过来是他找到尚冠街的贼捕干，以私人的身份前来。</p>
原来的那些贼捕干，跟着郡曹赶往了蓝田县、郑县等县。</p>
郭解再一次收买人心，等到下回出现意外。</p>
义纵也能继续找到长安的其他贼捕干，跟着一起前往乡里，不用担心找不到人。</p>
郭解看着深深下拜的贼捕干，满脸欣喜，只是用一些微不足道的吃喝，又一次收买了长安一个街区的警察。</p>
藁街、章台街、华阳街、香室街、夕阴街、再加上尚冠街。</p>
他已经收买了六个街区的警察。</p>
还有长安县狱、上林狱、寺互狱、东市狱等四个监狱的狱警。</p>
收获满满。</p>
义纵摊开了木牍，惋惜道：“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不能卖了治所的宅院。”</p>
平山乡治所的宅院只能充公。</p>
郭解摇头道：“这趟罚没了五百万钱，又得到大量的猪肉、薤、大酢，分发给贼捕干一部分，还剩下很多，用不着再卖宅院了。”</p>
每一次私卖里聚的宅院，都是冒着触犯汉律的风险。</p>
好在金城闾里的田地达到了七千亩。</p>
可以自给自足。</p>
不用郭解再去卖了宅院，填补粮食的亏空。</p>
接下来，只需要获得更多的田地，金城闾里就能跟着扩充更多的人口。</p>
“还有一样徼获。”</p>
虫皇柔笑吟吟的道：“回到长安以后，立即前往大第室找到那名列侯，借着平山乡治所的膏油工室，帮你换来一个烽燧的设立。”</p>
堵住皋兰山山缺的烽燧。</p>
才是最大的收获之一。</p>
郭解郑重作揖：“多谢虫君了。”</p>
他转头道：“五百万钱拿出来五十万钱，义纵、虫皇柔、安国少季、颜异、苏嘉每人分走十万钱。”</p>
十万钱！</p>
颜异一脸的错愕：“你的是十万钱不是万钱我没有听错吧。”</p>
一次分的钱。</p>
相当于一户中家的全部家产！</p>
饶是颜异见过大量的三铢钱，也不免为郭解的笔惊到了。</p>
何况，颜异很穷，浑身找不到十钱。</p>
颜异只是跟着郭解来了一趟平山乡，就分到了惊人的十万钱。</p>
他一脸的惊愕，不敢信这是真的。</p>
义纵、虫皇柔、安国少季三人相视一笑。</p>
笑的很开心。</p>
难得见到颜子的十世孙颜异露出吃惊的神情。</p>
倒也能够理解。</p>
颜回本就是以陋室简居，一箪食，一瓢饮而闻名。</p>
颜氏的家风是清贫乐道。</p>
颜异又是一位春秋君子，立志于教化读不起书的穷苦庶民，不去大第室教授公卿列侯的子弟。</p>
他缺钱也就能够理解了。</p>
郭解故意逗弄了他一句：“你不要钱也罢，颜君是颜子的十世孙，不会缺少寥寥十万钱。”</p>
众人在颜异这位春秋君子的脸上，第一次见到了急色。</p>
“谁我不要。”</p>
颜异急了：“本该属于我的钱帛，怎会不要，另外，十万钱可不是寥寥，对于缺钱的我来，当是一场及时雨。”</p>
他的面色潮红，难掩激动的心绪。</p>
有了十万钱就能开办庠序（学校）。</p>
颜异利用十万钱买来更多的田地，建立庠序，就能给蒙童提供一个住处。</p>
这么一来，乡野里聚的穷苦庶民也能把孩子送到庠序，住在庠序，读书识字。</p>
唯有读书能够改变这些穷苦孩童的命运。</p>
颜异还没拿到十万钱，已经在筹划十万钱怎么用了。</p>
“把长安闾里的宅子卖了，卖宅的钱，还有郭君给的十万钱，可以在长安的城门附近买一大片土地，建造庠序，教化更多的蒙童。”</p>
颜异只会教授那些读不起书的穷苦孩童。</p>
有钱读书的人。</p>
莫入颜门。</p>
颜异还想教授更多的穷苦孩童，朝着郭解郑重作揖：“往后，再有罚没豪强家产的好事，郭君别忘了我。”</p>
一句郭君。</p>
郭解忍不住乐了。</p>
颜异叫他一声郭君，怎么听怎么顺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