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忘乡</p>
第二次与一目先生的会面显然有些不美。</p>
虽然第一次也不咋地。</p>
当张泽和阿璃绕过古木，见到一目先生时，发现这位神秘的算命先生正被镇压在一座石碑</p>
古朴的石碑从一目的胸膛穿过，石壁与身体接触的地方没有血液流出，只有干瘪发黑的根须蜿绕生长。</p>
它身周的林地也是如此，暗红色的根系从土中探出，散发着淡淡的死气。</p>
只有一个东西是活的。</p>
那根招呼张泽来到此地的翠竹。</p>
翠竹从一目先生的头顶上长了出来，随着一木先生的头摇啊摇，摇啊摇。</p>
因这棵竹子和一目先生那和善的面容，这诡异的场景并不骇人，反而有些滑稽。</p>
“郎君您来啦，麻烦搭把”一目见是张泽眼前一亮，很是开心。</p>
听着这多少有些大灰狼的发言，张泽后退一步道，“把您救出来”</p>
“不是，不是，救不得救不得，是乡把我压在这里的，你救我乡可就要回来了。”一目赶忙摆道。</p>
“我是想请您把我那褂子拿过来。”赤裸着着上身的一目先生，指着挂在右前方树杈上的破褂子。</p>
那树棵树的树根也变成了暗红色，破损的树皮下，红色的脉络缓缓颤动着，树的枝丫似有生命，微微的颤抖着。</p>
而树的周围，满是被抽打得破破烂烂的植物，大多是些农家植物，豆角藤，甜杆，苞米杆子之类的玩意儿。</p>
显然是一目先生想要将那褂子取来，但未得逞。</p>
张泽弹指打出几道剑气将那颗被污染的古木枝丫斩碎，然后伸将那件破褂子摄了过来。</p>
“然后呢交给你”</p>
这衣服脏兮兮的，不知是从哪里捡来的。</p>
一目先生继续摆。</p>
“不用不用。”</p>
“褂子里左边口袋里有半块龟甲，你一定收好。”</p>
“右边口袋里那些银钱都是你的，请郎君拿回去。”</p>
“靠下摆那里的口袋中是我最近在升龙城中捡的些钱，麻烦暂时替我收好。”</p>
“离了这秘境后帮我赔给王家肉铺，我偷了他们的桌子。”</p>
“再帮我给那几位御兽宗家伙也道个歉，差点害了他们的性命，本来今日我就要放了他们，但被乡发现了。”</p>
“我再跟您道个歉，贸然把郎君请到了这里来，是我不对。”</p>
一目絮絮叨叨，将一应琐事安排妥当后才起来正事。</p>
“请您来，是想麻烦郎君杀了我和乡。”</p>
他的郑重其事。</p>
“所以你到底是谁”张泽没有接茬而是反问道。</p>
“肉灵分离后的一缕残魂罢了。”一目先生脖子一歪，“麻烦郎君赶紧动，斩了我后请再去斩了乡的残躯。”</p>
“您可以的，一头龙而已。”</p>
听一目先生这话没头没尾，而且听语气又好像是件很轻松的事。</p>
张泽听不明白。</p>
而且他和阿璃虽不受这秘境禁制的压制，但满打满算也就一个能打一个足球队的金丹而已。</p>
最多再加上替补席。</p>
但去斩龙，还是那么长一条的龙</p>
即便那天上的龙是头死龙，但让他一区区金丹去斩，也多少有些难为人了。</p>
正待张泽要继续询问时，却见阿璃从它的肩膀上跳了下来。</p>
阿璃倒腾着短腿来到一目先生身边。</p>
它想起了一些事情。</p>
“乡乃祖龙，古木所生，神魂虽亡，肉身不灭，你是它的一滴龙泪所化”</p>
阿璃此时的声音清亮，起话来条理清晰，平时三口一头猪的气质全然不见。</p>
一目闻言有些困惑，“你你怎么知道难道你是”</p>
不待一目把话完，阿璃就打断道，“算了，问你太麻烦，让我挖些东西出来。”</p>
阿璃两一拍，因平时吃得太杂，也不知它用的是哪件法器的神通。</p>
林木之气向阿璃中汇聚，身前土地颤动，一目连带着钉住他的石碑被从土里抬了起来。</p>
“果然在这里。”</p>
石碑下并非赑屃的雕像，而是一尊神龛。</p>
神龛中一供奉着一点翠绿的灵珠。</p>
“还是老毛病。”阿璃嘀咕了一句，向前身伸想要将那灵珠抓来。</p>
可是什么也没发生。</p>
尬住的阿璃恍然看着自己的短愣了一会，它才反应过来，它蹦到土堆前，爬上神龛。</p>
离得距离足够近后，阿璃伸探进神龛。</p>
站在一旁的张泽忽然感到一股子斥力，正当他打算上去帮忙时，阿璃已经自己把那枚灵珠掏了出来。</p>
“这是什么龙珠”张泽问道。</p>
“不是，是乡那个笨蛋的记事本。”完，阿璃一口将翠绿色的灵珠吞了下去。</p>
阿璃与张泽心灵相通，乡残破的记忆也涌进了张泽的脑海中。</p>
张泽，或者乡睁开了眼睛。</p>
它发现自己正卧在一处地脉之中，遍体鳞伤，生虽未断绝，但也奄奄一息。</p>
正当乡打算再闭上眼睛休息一会时，它忽然听到了人的话声。</p>
一个男孩的声音从洞穴的另一个地方传了过来，然后是一个女孩的声音。</p>
“阿姐，这里真的有山神吗”</p>
“有的，我之前听个蛮子，这洞里住着山神。那山神掌管着整座大山，祂只要呼一口气，这里冬天就会结束了。”</p>
“蛮子的话哪能信，我们快回去吧。”</p>
“不回，我们没爹没娘，山外面全是盗匪，回去也是饿死被砍死。”</p>
“姐我怕，我我们是不是迷路了。”</p>
“不许哭，再哭我揍你。”</p>
姑娘的声音虽然饿得很虚，但却执拗的可以。</p>
很快，一点的火光，出现在洞窟的上方。</p>
那的火光下，站着两个孩子，一个身穿皮袄的姑娘牵着一男孩的出现在洞窟上的一个溶洞边。</p>
大概是担心弟弟冷的原因，那男孩被裹得和球一样。</p>
火光太，照不亮地底的黑暗，他们看不清乡，但乡却能看清他们。</p>
两个孩子太过弱，弱得乡只要轻轻吹一口气就可让他们从世上消失。</p>
但它没有，它只是用头上的独目静静的看着。</p>
“没路了姐姐，我们”男孩紧紧抓着自己姐姐的。</p>
“这，我”姑娘也慌了，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莽撞。</p>
乡觉得有趣，就开口道，“我在这里，你们找山神有何事啊”</p>
那两个家伙显然被乡吓了一跳，不过大概是因为‘山神’真的存在，且声音也听起来很和善的原因，惊喜很快压过了恐惧。</p>
女孩深吸一口气，开始从怀里往外掏东西。</p>
包银的铜镯子，被盘的发亮的一节象牙，几张兽皮，一个弹弓，几本人书</p>
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除了没有吃的以外，全是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p>
这两个家伙好像把全部家当都带在了身上。</p>
这些应该就是姑娘准备的祭品。</p>
“山神大人，我”可话到嘴边，姑娘却不知该些什么。</p>
该求什么，求长生，求富贵</p>
这些都是她从大人那听来的，这世上最重要的东西。</p>
她不知面见山神的会是不是只有一次，所以忽然不知该求些什么。</p>
该求什么才可以让她和弟弟活下去。</p>
但她弟弟显然没考虑太多。</p>
“我们饿了，山神爷爷给我们点吃的吧！”男孩这时反而不怕了，想到啥就啥。</p>
虽然乡现在很虚弱，但这都是事。</p>
随着乡的神识蔓延，姐弟脚边生出一棵嫩芽，嫩芽长成树，树上挂着两枚红彤彤的果子。</p>
“吃吧。”乡温和的声音在两个孩子耳边响起。</p>
“智慧果！”也不知男孩从哪听来的词，他指着那两枚红红的果子有些兴奋，伸就要去抓。</p>
然后他就被姐姐敲了一下头。</p>
姐姐先摘下一颗果子，心的咬了一口，在确定自己没事后，她才将另一枚果子摘下来递给弟弟。</p>
等两个孩子吃饱以后，乡才开口道，“贡品呢”</p>
乡对那几本人书很感兴趣。</p>
但姐姐显然会错了意，她挡在弟弟身前，“您肯定不吃人对吧您是要娶媳妇吗能不能再等几年，等我弟弟长大些，我”</p>
“那几本书”乡叹气道。</p>
“啊，好好，给您。”</p>
姐姐拿起书却不知该不该丢下去，不过很快她就感到有一双无形的将书接了过去，然后缓缓沉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p>
“东齐那是什么东西”</p>
姐姐听到黑暗中传来‘山神’疑惑的声音。</p>
乡记不得过去发生了什么，它从那些作为贡品的书中了解到，它的时代已经被称为洪荒，而如今这个时代被称为东齐。</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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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乡与这姐弟二人的关系就一直保持着。</p>
乡又教会了这两个孩子如何狩猎，如何在山里生存。</p>
靠着大山活下来的姐弟俩，在山外匪患消退后，也给乡带来了更多的书籍。两个孩子也从幼年变成了青年，青年又步入老年。</p>
凡人的一生很短，但缘分未尽。</p>
百年后，那对姐弟都已经故去，接替他们祭祀‘山神’的是他们的子嗣。</p>
这时外面已经多了个叫李家村的村庄。</p>
乡觉得这个事情很熟悉，似乎它在那个被称为洪荒的年代就经常这么干。</p>
它会蛰伏于某处湖泽山林，用自己的力量庇护着那些的生灵，看着他们繁衍生息，看着他们壮大，直到供奉不再，部族消亡</p>
而乡也会离开这里，在另一个地方重复着这件事。</p>
乡这个名字，就是某些家伙给它起的</p>
有它在的地方就是故乡。</p>
所以，乡决定教李家人修炼。</p>
就像它在洪荒时偶尔会做的那样。</p>
它想让这李家人多陪自己一段时间。</p>
恰巧这年水脉有异，乡所休息的地方，出现了一条暗河，一只乌龟不知从何处被冲了过来。</p>
乡就将统御野兽之法，以及一些粗浅的修炼法门刻在一枚木片上。然后将木片与乌龟一同交给了那个叫李恒的年轻人。</p>
之后，李家村变成了御兽门。</p>
粗浅的洪荒修炼之法，被李恒结合东齐当世法门改进。</p>
又过了一段时间，御兽门又变成了御兽宗。</p>
而成为宗主的李恒也晓得了那位庇护李家几代人的山神乃是一条传中的巨龙。</p>
恩将仇报，剥龙取筋的事并无发生。</p>
李恒对乡仍以礼相待，而且还收集灵药秘宝想要助乡恢复伤势。</p>
直到有一天，一些事情出了变化。</p>
但出问题的并非李恒而是乡。</p>
那天，已经垂垂老矣，寿元将尽的李恒带着那只被他取名为逐洛的巨龟来找乡打屁聊天。</p>
多是一些无聊的事，子侄辈的琐事，东齐皇帝又发布了些狗屁命令的事，和一个姓陈的剑修一见如故，打架打平的事。</p>
往常乡很喜欢听这些，但今天情况却有些不同。</p>
因为乡突然感到很饿。</p>
它看着李恒和逐洛，感到了饥饿。</p>
乡想要吃了他们。</p>
而这时，乡也忽然记起了自己是为何受伤。</p>
是它自己弄的。</p>
在过去的某段时间里，乡也产生了这种冲动，这种想要吞噬掉世间一切的冲动。</p>
而且更加的强烈。</p>
因它不想这样，所以乡在洪荒时杀死了自己。</p>
但死得好像有些不干净，自己又活了过来。</p>
想清楚这件事后，乡在李恒死前与他单独深谈了一次。</p>
它未将实情与李恒知晓，只自己需搭建一处秘境养伤。</p>
在李恒的帮助下，乡在他所居住的观龙山，设了三个大阵，创造出了卧龙泽下的秘境。</p>
李恒以为这是个生阵，可帮助乡恢复伤势。</p>
但在乡却没有把话全，它做了些脚，将此阵逆转。</p>
生阵变成了抽取自己生命之力，滋养这片大地的死阵。</p>
乡想要以此法彻底困死自己。</p>
之后又将两枚龙鳞交给李恒，是秘境再开，可凭此物去见它。</p>
但其实只是想让李恒的后人去为它收尸罢了。</p>
乡那漫长的记忆并没有对张泽的神识造成冲击。正当他打算继续看下去时，阿璃的声音在张泽耳边响起。</p>
“唉，怪不得李觉和白枭他们会出问题，原来是这么回事。”</p>
吓得张泽一灵。</p>
跟上英语课看，班主任突然出现在身后似的。</p>
乡的记忆被暂停了，张泽和阿璃唠了起来。</p>
“咱能不能先暂停后话，吓我一跳。”</p>
“怪我咯。”阿璃很无辜。</p>
“不怪你怪谁所以你看出什么了”张泽问道。</p>
“是乡滋养了苍山的这片土地，御兽宗的心法源头又在乡这里。</p>
这些生活在苍山范围的生灵，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乡的影响，硬他们是乡的后裔也可以。</p>
所以李觉他们进入这秘境中，才会受到那么大的影响。</p>
而李觉被乡打了一下没死，应该是那长命锁中龙鳞的缘故。”阿璃分析道。</p>
“你们龙裔这么随便的吗”张泽很不理解。</p>
“是乡的问题，我又不会种地，咱品种不同。”阿璃也没解释，不知是没记起来，还是不知道。</p>
“是，你是圆的，你只会吃，话在洪荒的时候乡不会是管你饭的吧”张泽突发奇想。</p>
“记不起来了。”</p>
和阿璃聊天又聊歪了的张泽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p>
“那乡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一目又是怎么回事”</p>
“继续看呗。”阿璃开始快进。</p>
无数年过去。</p>
乡闭上了眼睛，他的身体在阵法的作用下缓慢的枯萎着，它觉得这次真的可以死了。</p>
乡失去了意识，一滴龙泪落了下来。</p>
龙泪中是他的残魂。</p>
大概还需要很多年，这肉身和那缕残魂才会彻底枯萎，消散。</p>
然而下一秒，秘境突然出现了一道微不可查的缝隙。</p>
本该彻底死去的乡又‘活’了过来。</p>
神识虽死，肉体不灭，此为祖龙。</p>
一个新的，饥渴的神魂正在乡的龙尸上凝聚，而那滴龙泪变成了一目。</p>
一目逃出了秘境。</p>
而活过来的‘乡’在本能的趋势下，每隔一段时间吸引一批妖兽过来，将他们吸入秘境之中，供自己吞噬。</p>
“等会，暂停一下，阿璃你能不能退到乡和李恒讨论秘境的那段。”</p>
“哦。”</p>
在将那段记忆重新看了一遍后，张泽发现了问题出在哪里。</p>
峰哥全责。</p>
虽然沧海桑田，但以卧龙泽秘境为中心，还是可以确定那三处阵眼的位置。</p>
而其中一座本该无人可以发现的阵眼。</p>
让林峰给刨了。</p>
林峰把那阵眼当一寻常秘境给挖了以后，卧龙泽的秘境出现了裂痕。</p>
之后就是一目逃走，乡的龙尸活了过来。</p>
所以，才有了峰哥回千阁后，和他吹逼看到龙的事。</p>
林峰看到的是逃出来的一目。</p>
张泽觉得这事很操蛋。</p>
“这事其实还是怪你。”阿璃忽然冷不丁的道。</p>
“跟我有毛关系”张泽觉得这口黑锅背得莫名其妙。</p>
“我跟你盘啊，你听。</p>
要是你当初不给仇季澹瞎编那个故事。</p>
他是不是就不会去望阳城。</p>
他要是不去望阳城，你和林峰是不是就也不会去。</p>
你们都不去的话，那林峰和仇季澹回来时也不会路过观龙山。</p>
要是不路过这里，那林峰就不会把那处阵眼当做秘境。</p>
这卧龙泽下的秘境也就不会出问题。</p>
你看，事情都对上了。</p>
就是你全责。”</p>
阿璃分析得有理有据。</p>
张泽想反驳却找不到理由，无奈只能岔开话题。</p>
“算了，先想办法解决乡的问题，而且我还有很多问题想要问那位一目先生。”</p>
完张泽就和阿璃退出了乡的记忆。</p>
虽然记忆漫长，但外界其实只过了一瞬。</p>
可刚一睁眼，张泽的身影就化作一道金光，三家遁术齐出，他扯着阿璃的后腿遁去了远处。</p>
已经没有必要再隐藏气息。</p>
因为乡的那一直紧闭的独瞳此时已经睁开，猩红色的龙瞳正死死的盯着张泽。</p>
乡的周围死气蔓延，整座秘境正在枯萎。</p>
它的龙尸彻底‘活’了过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