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天垂登仙阶</p>
暮色浸染山阶时，踩着霞光离去的赵伊湄，轻松的像是一缕清风飘过老律山道，衣袂翻飞飘舞卷成蝴蝶。</p>
关内道最高处孤守三天的委屈，在这一刻，尽数释然化为灰烬。</p>
当陆无咎问她“感觉如何”之时，她回答“胜却太阴门千万倍”。</p>
实际上，心中早已将太阴门抛掷脑后，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p>
——他记得她的叮嘱，甚至将其实践！</p>
作为少数知晓陆无咎背景的她，深知他根本没必要开宗立派。</p>
偏偏他还是做了！</p>
做的远超她的想象。</p>
这种特殊的重视，恰似春夜细雨坠入深潭，令她内心泛起道道涟漪。</p>
一时间，盛夏燥热的山风，似乎也令人惬意起来。</p>
行至山下，大老远就听到一阵咳嗽声，抬头望去，便见一位垂垂老矣的老道士迎面走来，瞧着一副气息羸弱，油尽灯枯之感。</p>
“咳咳，敢问仙子，山上可是老律观”</p>
老道士走近，抱拳搭话。</p>
“正是。”</p>
“多谢仙子！”</p>
老道士正要离去，赵伊湄好奇道：“道友这是来养老的”</p>
老道士一怔，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客气道：“贫道此来，乃是归还所欠之物。”</p>
“哦！”</p>
赵伊湄点了点头，有心借此折返而去，想想多少有些死皮赖脸，只好离去。</p>
一老一少就此错肩而过。</p>
枯荣相悖，道途迥然。</p>
一阵风过，不远处的山石上，隐隐浮现出一道身穿太极法袍的中年修士。</p>
他看着下山的赵伊湄，又下意识回头看了看咳嗽不止的登山老道士，仿佛看到了自己即将谢幕的人生，脸上拂过一抹怅然之色。</p>
若赵伊湄回头，定一眼就能认出，此人正是神霄掌教——段澜。</p>
好一会儿，段澜才敛去内心惆怅，目露几分奇芒。</p>
武当百废待兴，赵伊湄不在武当，反倒登门拜访老律观，仅仅是因为老律观客卿陆无咎不声不响创建了两仪派</p>
可既然如此，之前又为何跑去关内道九龙山枯守三日</p>
男女幽情</p>
还是另有隐情</p>
段澜眸光闪烁中，身影逐渐淡去。</p>
山高留晚照，余霞散成绮。</p>
在最后一缕余晖落在老律观门上时，老道士姜文宇也终于敲响门扉，在值守道童的引路下，见到了老律客卿陆无咎。</p>
“贫道姜文宇拜见道友，薄暮叩关，惊破云台月色，万望道友勿怪！”</p>
姜文宇拱见礼，身子刚刚直起忍不住又是“咳嗽”起来。</p>
“无妨无妨，坐！”</p>
陆无咎摆了摆，邀请姜文宇入座。</p>
姜文宇却取出一枚兵符递了过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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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道此来，乃是归还所借兵符，洞渊变故，贫道死里逃生，事后疗养数月，才勉强挣脱鬼门关，姗姗来迟，还望见谅。”</p>
陆无咎看着姜文宇送来的兵符，眼神微动。在洞渊举行大比，遴选纯阳剑首之时，姜文宇曾借着一面之缘，向他借了两百猖兵。</p>
谁曾想，所谓剑首大比，不过是广玄登阶科仪。</p>
那日，不知多少散修，成了广玄登阶枯骨，以至于他以为姜文宇也死了，没想到，却逃出生天。</p>
“道友绝处逢生，已属不幸中的大幸，贫道岂有怪罪之理！”</p>
“道友仁厚，贫道感激不尽。”</p>
姜文宇顿了顿，又道：“东西既已归还，贫道就不叨扰了，告辞！”</p>
“且慢！”</p>
陆无咎道：“天色既晚，不如留下来歇歇脚。”</p>
姜文宇摇头：“不了，贫道将死之躯，已然油尽灯枯，还要趁着无多时日，早些料理后事。”</p>
陆无咎想了想道：“不知道友有何打算，可有贫道能帮衬的地方”</p>
若是以往能得如此大佬开口，姜文宇定然兴奋异常，此时，他却格外平静：</p>
“多谢道友好意，贫道追逐大道至今，早已孑然一身，了无留恋，此番下山，只求寻个好苗子，将这一身衣钵传下去，便心满意足。”</p>
到这，姜文宇突然想起两人最初见面时，陆无咎对他李代桃僵之法的好奇，旋即从怀中取出一本线装抄本放在旁边案几上。</p>
“此书所载乃是贫道此生最得意的李代桃僵之法，虽是旁门左道，或可助道友触类旁通。”</p>
陆无咎一怔，想了想道：</p>
“贫道最近新创一教派，名曰两仪派，主修太阴炼形道，道友躯壳既残，不如入我两仪派，转修魂道，或可争取一线生。”</p>
姜文宇一怔，好一会儿，才将信将疑道：</p>
“贫道行将就木，恐难堪大任，误了道友大事。”</p>
“无妨，眼下道友还是以修行为重，待争得生之后再谈门内之事。”</p>
陆无咎着，屈指一弹，两颗珠子在相互纠缠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落入姜文宇体内。</p>
“此乃李代桃僵之法的报酬，至于是否入我两仪派，兹事体大，道友不妨多考虑几日。此乃贫道信物，道友可先去山下养老院考察一番，那是我两仪派产业。”</p>
陆无咎懒得多言，又是送出一枚玉牌后，随即端起茶水轻呷润喉。</p>
“那贫道就先告辞了。”</p>
姜文宇识趣拱告辞，转身离去。</p>
离开老律观，天色已然入夜，天公作美，明月高悬，如水月光将将偌大山头，浇铸成晶莹剔透的琉璃盏，盛满泠泠作响的虫鸣。</p>
沐浴月光而行的姜文宇，看着清冷幽静的山道，神情恍惚。</p>
回望修行路，少年时的意气风发，中年时的隐忍苦修，老年时终于寻得良，怎料，他眼中的登天台阶，竟是人家串起蚂蚱的稻草。</p>
一辈子苦苦挣扎，换来只是这般风烛残年，可悲可叹。</p>
他心灰意冷，本想传下衣钵，了此余年。</p>
可这九霄宫阙，又降下一道天阶。</p>
不知是垂怜，还是新的稻草。</p>
回过神来的他，满脸茫然的看向前方，月光下，蜿蜒山道仿佛化作鳞光闪闪的青蛇，欲驮着他再冲一次龙门关。</p>
这时，他才惊觉已然很久没有咳嗽了。</p>
是那两颗珠子。</p>
一颗是魂水珠；</p>
一颗是先天元炁。</p>
夜色渐深，山雾也愈发浓郁，打湿了衣衫，也打湿了脸庞。</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