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莫坠轮回</p>
开门见山，绝非搭上关系的好方式。</p>
至少，对于神霄掌教段澜来，他还有更好的段。</p>
譬如，上十年时间，从初识，到忘年交，最终成为挚交。</p>
最不济，救人于水火，雪中送炭，都是破冰良策。</p>
但他在深思熟虑之后，还是选择开门见山，既是示之以诚，也是因为他时间不多了。</p>
“道友是如何看出来的”</p>
陆无咎反问，神色不惊不恼，仿佛早有预料。</p>
或者，在赵伊湄登门而来时，他就意识到他杜撰而出的幽冥轮回道身份必然会泄露。</p>
“些许运气罢了。”</p>
段澜没有过多解释，在不清楚陆无咎态度的情况下，他担心会牵连赵无极，乃至赵伊湄。</p>
“江湖传闻，修得幽冥轮回道秘法，可跳出三界，永世轮回，不死不灭，不知传闻可当真”</p>
陆无咎笑道：“既真也假。”</p>
段澜神色一凝：“敢问何为真何为假”</p>
陆无咎笑了笑：“此事涉及本道密，恕难奉告。”</p>
段澜闻言幽幽吐了一口气，起身甩起长袖，一脸肃穆的躬身作揖道：</p>
“实不相瞒，贫道冒昧叩山，实为问道而来。三百年修行，虽得四甲修为，却不得长生久视，终为外道。澜今日唐突而来，愿不惜一切代价，剜骨换髓，求得长生，恳请道友指条明路。”</p>
陆无咎掐指一算，疑惑道：“道友修得四甲道行，少也有千年寿元，怎么如此急不可耐”</p>
段澜苦笑：“道友修得大道，不知修行之艰。入道吞那一口先天元炁，便断送血肉根基，往后虽有天地元炁为补，实际效果有限。贫道为求登阶增寿，贪功冒进，又不惜以精气神为资粮，如此修行，纵有千年寿元，又能享受几分”</p>
陆无咎微微颔首，心生恍然，不是谁都能以先天元炁为资粮。</p>
对于大多数修士来，先天元炁就那一口，做了修行根基，便伤了躯壳寿元，纵然修士有众多天材地宝弥补，但大道争锋，又有几分愿意将宝贵精力资源，浪费在养生之上</p>
因此理论上的寿元，能够享用六七成，已属难得。如此更遑论段澜疑似还修了暗伤寿元的神通道法。</p>
陆无咎想了想道：“江湖有言：宗门屋檐一滴露，养尔成材百年血！道友当真做好了入我幽冥轮回道的准备了”</p>
“道友的意思是，贫道要退出神霄派”神霄掌教完，便忍不住又道：“可贫道见赵无极道友，却以武当派自居，莫不是武当派已然归于幽冥轮回道”</p>
陆无咎摇了摇头：“道友多虑了，幽冥轮回道，乃道箓品秩之道，分九品，以功勋论品阶。道友退出神霄派也好，继续担任神霄掌教也罢，幽冥轮回道不会过问。只是入了此门，轮回缘，全凭自己争取，或者同门代为担保。”</p>
神霄掌教有些发懵，一番仔细追问之后，眉头暗暗皱起。</p>
却是没想到，幽冥轮回道此道非彼道也，而是类似于正一派的道箓之道，由祖师受封，轮回缘也得拿功劳换取。</p>
如此一来，想要凭一次性支付代价，换来一劳永逸的想法，可就落空了。</p>
难怪赵无极修得幽冥轮回道之后，依旧能够继续担任武当派掌教，原来根源出在这里。</p>
至此，他也终于明白陆无咎之前回答的“既真也假”的意思。</p>
原来幽冥轮回道，并非拜入门下，修得大道，便不死不灭。</p>
思绪忖度中，神霄掌教直言不讳问道：</p>
“敢问道友，贫道可有资格拜入幽冥轮回道”</p>
陆无咎颔首：“有。”</p>
神霄掌教大喜，连忙追问道：“敢问道友，贵派幽冥轮回道的承道槛，是叩心九问，还是收渡银钱”</p>
陆无咎道：“贫道了，幽冥轮回道，乃道箓品秩之道，没有那么多俗世规矩。若规矩，那便是唯有登阶二甲，方可授予九品阴符。除此以外，唯有六品以上，才可接引新人。”</p>
神霄掌教闻言心中一凉。</p>
二甲才可授九品，六品，岂不是得五甲修为</p>
不对！</p>
神霄掌教心中一动，试探问道：“敢问道友得授几品”</p>
“作为引介人，绰绰有余。”</p>
神霄掌教一惊，不动声色间，从袖中取出一物奉上，道：“贫道向道心切，还望道友引介一二！”</p>
陆无咎看着奉上眼前之物，却是一枚八卦铜镜！</p>
此物他见过，在洞虚大战中，正是神霄掌教驾驭此物，载着一众修士而来，不是灵器而胜似灵器。</p>
“道友何须钱财开路道友一生行事，就是最好的叩门砖。”</p>
陆无咎在怦然心动中，挥将八卦铜镜推了回去。</p>
神霄掌教诧异，心中一动，又将八卦铜镜递了过来：“道友高风亮节，贫道佩服，些许铜绿不过略表心意，岂能谈得上开路钱财”</p>
陆无咎笑了，心中倏然一动，伸收入袖中。</p>
“也罢！贫道作为道友的引介人，本该亲自授予道友九品阴箓，只是道友修为高深，我看还是由门中前辈授予为妙。”</p>
陆无咎着，轻轻一抬，一道漩涡骤然自眼前浮现而出。</p>
“走吧！”</p>
着，抬脚迈入漩涡之中。</p>
神霄掌教心中一喜，连忙随之迈入，一头扎入一道光怪陆离的甬道之中，于弹指一挥间，天地换颜。</p>
抬头望去，眼前云霭蒸腾，瑞气喷紫。</p>
一座座宫殿屋脊，浮于云海之上，仿佛一片片孤舟上，坐着吞金脊兽，仿佛人间仙境。</p>
神霄掌教瞳孔舒张，正欲细看，身前传来招呼之声。</p>
“道友，请！”</p>
“哎！”</p>
神霄掌教应道，连忙随着陆无咎亦步亦趋而去，这才发现脚下是青玉髓铺就的台阶，每一脚落下，都会溅起道道火焰。</p>
每一道火焰的属性皆不尽相同，以他眼光，仅能认出其中几种。</p>
譬如：阴磷鬼火、木中火。</p>
一道道火焰，缠绕着他的云履，欲烧尽客鞋上沾染的尘世浊气。</p>
“敢问道友，这是哪里”</p>
“山门！”</p>
“山门敢问这山门修在何处”</p>
“一一世界，一叶一菩提。这山门可能就在道友脚下的泥沙之中，也可能在万丈星空之上，若问具体在哪贫道也不知道。”</p>
神霄掌教目露几分恍然，难怪天下玄门找遍九道之地，也不知幽冥轮回道藏哪了。</p>
原来，山门建在这须弥之间。</p>
他愈发来了兴趣，眯起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围景色，云海虽然遮去了大半景色，但那露出云海的冰山一角，依旧令他看出很多东西。</p>
他不得不承认，这应该就是幽冥轮回道山门。</p>
因为他从中看不到半点九道之地建筑风格的影子，也非孤本残籍中，记载的中土风貌。</p>
反而流露着一种无法形容、却又自成一体的建筑风格。脊栖玄鹤、璇枢斗拱、红墙黛瓦、丹陛龙墀</p>
等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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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地，神霄掌教眸光一闪，他在那厚厚云层中，看到了一抹特殊。</p>
在满心狐疑中，他随着陆无咎踏入一座金銮大殿。</p>
大殿幽静，烛火摇曳，目光扫去，便见尽头赫然盘膝坐着一道闭目参禅身影，睹之，气息平和，恍如凡人。</p>
这令神霄掌教心中愈发疑窦。</p>
“卑职陆无咎，拜见阴天子。”</p>
神霄掌教也连忙拱朝拜：“贫道段澜，拜见阴天子。”</p>
声落，回声袅袅，许久，阴天子睁开双眸：“何事”</p>
陆无咎拱道：“启禀阴天子，此乃神霄掌教，欲入本教，弟子不敢怠慢，特引介而来。”</p>
阴天子目光落在神霄掌教身上，半晌道：“神霄可是九道之地，九大玄门之一的神霄派”</p>
段澜连忙作揖道：“天子面前，不敢称大。”</p>
阴天子微笑问道：“神霄之境，碧空为徒，玉台千劫，宏楼八披。尔既以神霄为名，那看贫道这神霄之地如何”</p>
段澜不假思索道：“飞阁流丹，丹楹刻桷，堪称九重神霄！”</p>
话落，阴天子笑容收敛三分，点了点头，随抛出一枚阴箓道：“既是陆无咎引荐，便赐你九品阴箓，去吧！”</p>
段澜见状，在接过阴箓之时，他倏然咬牙道：“敢问阴天子，这九重神霄可是出了问题”</p>
此言一出，陆无咎蓦然扭头看了过来。</p>
阴天子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模样：“哦出了什么问题”</p>
“卑职不知，只是瞧着不似真土，反倒美得像张画儿。”</p>
段澜委婉道，他可记得陆无咎主修乃是染真道，曾以“伪老律观”哄骗了天下英雄！</p>
如此来，阴天子不得就是染真道老祖。</p>
“哈哈哈，妙哉妙哉！”</p>
阴天子哈哈大笑：“不愧是九大玄门掌教，果然有点意思。”</p>
话音刚落，周围蟠龙抱柱，金碧辉煌的金銮大殿轰然坍塌，一座清冷苍白，四壁耸立，仿佛监狱的藻井，浮现于眼前。</p>
他环顾四周时，目光悄然被眼前墙壁所吸引。</p>
这是一面白墙。</p>
不知是何材质打造，似玉非玉，然而凝神细观，他却在那白墙之后，看到密密麻麻的梵文。</p>
与此同时，一股无法形容的吸引力，令他忍不住靠近，下意识伸抚摸而去。</p>
梵文从指尖流淌而过，一股淡淡的排斥感传来，这是封印的味道。</p>
这令他生出强烈好奇。</p>
如此冗繁封印之后，究竟是何物</p>
在他心念方起，那符文随之流动，刹那间，他看到了。</p>
天啊！</p>
他看到了什么</p>
他看到了神圣如昊日的九叶莲台上，端坐着一堆扭曲的血肉，堆迭成观音状。</p>
血肉观音刹那间发现了窥探目光</p>
猛然睁开双眸，刷的看了过来，一股不似喉咙发出的尖叫，如穿脑魔音，贯入神霄掌教的脑海。</p>
“你是谁！”</p>
神霄掌教脸上霎时血色尽失，下一秒，他肩头倏然一沉，却被人猛然抓住，向后一拉。</p>
那令他恐惧的无边血色，霎时退去。</p>
再看眼前，哪里还有血肉观音，只有雪白墙壁所掩映的梵文封印。</p>
“呼哧呼哧”</p>
神霄掌教剧烈呼吸着，这是他登阶四甲，睥睨天下之后，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威胁。</p>
即便挣脱而出，那种死里逃生的余悸，依旧令他血脉喷张，心如擂鼓。</p>
他有种预感，再看一会儿，他必将失去自我。</p>
想到这，他感激的看了一眼陆无咎——刚刚正是陆无咎，将他一把拉开。</p>
他下意识问道：“那是什么”</p>
陆无咎道：“血肉观音！”</p>
“血肉观音”</p>
陆无咎不言，目光看向阴天子。</p>
神霄掌教这才意识到失礼，连忙拱道：“卑职冒昧之处，还望阴天子恕罪。”</p>
“无妨！你能看破幻境，属实不错。”</p>
“阴天子谬赞，敢问那血肉观音是何物”</p>
“佛门怪物罢了。”</p>
“佛门”神霄掌教一愣，一道灵光划过脑海：“阴天子在此，莫非是为了镇压那佛门怪物”</p>
“倒有几分聪慧！”</p>
得到肯定答复的神霄掌教内心微震。</p>
难怪天下不见阴天子踪迹，原来是镇压天下巨魔了。</p>
不等他继续追问，阴天子挥道：</p>
“天下大劫将起，既是天骄，莫坠轮回。”</p>
“是！”</p>
不等神霄掌教开口，脚下已然涡旋起一道漩涡，随即熟悉的甬道再次浮现。</p>
待视野景物定下，已然重新回到陆无咎袇房之中。</p>
若非中阴箓，神霄掌教简直有种南柯一梦之感。</p>
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看向陆无咎道：“敢问道友，阴天子所言的天下大劫，从何谈起”</p>
陆无咎反问道：“道友可知东海十八海域”</p>
段澜有些诧异，还是颔首道：“略知传闻。”</p>
“道友可曾去过”</p>
“早年好奇，倒是拜访过几次。”</p>
“可曾见过十八海域神兽”</p>
“见过碎星屿章卫风，聊了些九道风土人情。”</p>
“那章卫风未曾与道友聊过寿元之类的话题”</p>
神霄掌教愈发糊涂，凝神回忆中，摇头道：“不曾，敢问道友为何这般发问”</p>
“呵呵，那道友是从什么时候，察觉到寿元大限将至”</p>
“道友的意思是，贫道寿元和十八海域有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