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箬在半空轻轻阖上眼眸。</p>
不睁眼俯瞰人间。</p>
可你看那佛陀菩萨，他们闭眼视人。</p>
不看便是不见吗？</p>
不，世间万事万物，无形无影，无孔不入。</p>
扶箬耳畔冒出更多的声音。</p>
地上的枯草，地下准备冬眠的虫豸，空气里随风飘荡的孢子</p>
尘埃里的轻叹，远处山间林里的不舍。</p>
游魂呆滞，刚启智妖懵懂。</p>
一切一切都在耳边回荡。</p>
尘世间的声音，自四面八方涌来。</p>
扶箬为之动容，心中激荡。</p>
魂魄内金线游动。</p>
她静心聆听这人间。</p>
人们对邪祟的畏惧，生灵对战争的憎恶，妖鬼对实力的贪欲。</p>
满天神佛，你是否该睁一睁眼？</p>
半睁半闭，是为淡看世俗，是为不见世间之恶？</p>
还是准备常观己过，不盯是非？</p>
都是借口！</p>
都是逃避！</p>
为何人间苦难，避而不出？</p>
为何承着天地香火，渡不了一丝苦厄？</p>
“啊啊－－”</p>
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呼传来。</p>
徐浩不敌，胸口已被身前的千年厉鬼掏出大洞，</p>
鲜血如同爆裂的水管，噗噗直流。</p>
“师兄！”</p>
师妹持剑冲上来，徐浩拼命摇头。</p>
他感觉到厉鬼在拉扯他的魂魄。</p>
徐浩见自己魂魄已经被吸收掉的半个肩膀，当场用尽力气给了自己魂魄一击。</p>
魂魄如风中飘摇的碎纸片，片片撕裂。</p>
最后化作尘埃。</p>
魂飞魄散。</p>
师妹抬，只来得及抓住几粒星子。</p>
松开，掌心空荡。</p>
冬日寒风一卷，这世间再也寻不到他一丝踪迹。</p>
扶箬睁开眼眸，看到的就是这一幕。</p>
她心中好像堵住一团干涩酸胀的棉花。</p>
不出痛，但不舒服。</p>
既然神佛不渡，那便我来渡！</p>
她来承这世间香火，免他们苦厄！</p>
魂魄内金线游曳，光芒大盛。</p>
纤长十指翻飞，有符篆从腰间飞出。</p>
城外战场，天际突然风起云涌。</p>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虚魂在云层时隐时现。</p>
师妹怔怔地望着扶箬周身金光虚影。</p>
眼中泪珠滚动，模糊视线。</p>
她好像于万千金光中看到了真正的神佛。</p>
中微痒，有什么划过掌心。</p>
扶箬抬起眼眸，映照着虚影的眸子泛着淡金。</p>
她周身气场沉静内敛，却让人敬畏胆颤。</p>
她唇瓣轻启，淡淡开口。</p>
“杀了它。”</p>
无悲无喜。</p>
听不出激愤，也看不到畅快。</p>
如山岳般高大的虚影，叱咤天地间，带着滚滚而来的压迫感直逼方才那只千年厉鬼。</p>
“见鬼！”那厉鬼暗骂一声，想要逃离。</p>
扶箬身后魂力喷薄而出，夹杂着纯净金光。</p>
神兽虚魂愈发精纯，它们咆哮，它们奔腾。</p>
它们好似真的从仙界踏碎虚空，降临世间。</p>
追击中，那千年厉鬼破不开虚魂周围的屏障，最终被困。</p>
半刻钟后，魂魄被撕成碎片。</p>
青龙一口，白虎一掌，朱雀一爪，玄武一脚。</p>
就此消失得干干净净。</p>
如果不是原来的地方还存在浓稠怨气，谁也看不出这里曾经有一只厉鬼存在过。</p>
周遭寂静，天地无声。</p>
城墙上战斗的人，城外鬼祟，城中游街的人，时间仿佛停滞在这一瞬。</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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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视线都汇集到操纵神兽虚魂的那道身影上。</p>
幕篱之下，金光还未散去。</p>
比庙宇里鎏金神像，更加纯粹。</p>
厉鬼消失，扶箬收回周围的魂力功德。</p>
她从上空飘下来，迅速消失在众人视线里。</p>
金线又长了些，虽然只有一毫米。</p>
扶箬经常内视它们，一丝一毫变化也逃不过她的眼睛。</p>
上一次是姬绯绝面前有所感悟，这一次是在剑城，战场和百姓之间有所感悟，感悟后金线都变长了。</p>
也就是，它们与她的感悟有关。</p>
扶箬终于将自己这些变化和传中的悟道联系。</p>
金线会随着她悟道增长。</p>
扶箬不再是对修真知识一无所知的初学者。</p>
很快，她就想明白。</p>
那两缕金线，是她的道种？</p>
和香火有关？</p>
她方才想要庇护世间悲苦之人，有所感悟。</p>
好像也的通。</p>
徐长明来到扶箬身旁，怕打扰她领悟，一直没出声。</p>
见扶箬神色回归正常，他才开口。</p>
“扶道友，你－－”</p>
扶箬偏头看向徐长明。</p>
“探脉一事我暂且答应了。”</p>
徐长明愣住，他原本是想问问方才那虚影的事情。</p>
扶箬视线从城外移到城内，听着两侧截然不同的声响。</p>
她继续道：“但在那之前我要从鬼王阵营打探些消息。”</p>
既然鬼王是在宣城突然出现，宣城下方也有地脉。</p>
那他必然对地脉有些了解。</p>
她得先混进去，打听清楚情况。</p>
顺带给江剑二城也打听些情报回来。</p>
鬼王在消耗城中的弟子，这么做总得有些缘由。</p>
另外，这两城也确实该找个突破口，不能一直如鬼王的意在这耗着。</p>
徐长明真情流露，又惊又喜，随后愧疚袭上心头。</p>
“扶道友，你的大恩大德，我徐家永世铭记！”</p>
他掏出一枚令牌：“此乃我徐家的恩令，挟此令牌，只要遇到我徐家人，必定都尊您为上宾，由您差遣。”</p>
又是令牌。</p>
扶箬将令牌拿在里转了几圈，扔进荷包里。</p>
“令牌我收下了。”</p>
“若是地脉里有东西，我也希望你们如同昨日商量那样，全部拱让出。”</p>
徐长明迫不及待点头：“地脉整个送出去都可以！”</p>
那地脉对鬼祟若真是个好东西，扶箬觉得要是哪天她做大做强了，把大本营搬过来也成。</p>
徐长明还想再感激一下，扶箬打住。</p>
“谢字我不想听了，你若有空还是继续加入战斗吧。”</p>
“我不只是为你，为你们徐家，有方才那些谢礼已经够了。”</p>
无论是前来支援的外城人，还是剑城弟子，乃至这城中城外的花草虫豸都在想早日结束这场战斗。</p>
所有人都在为了赢而拼命。</p>
扶箬想，她也是为此地千千万万生灵。</p>
可万物生灵，芸芸众生。</p>
太大了。</p>
她看不过，抓不住。</p>
只能好好照顾眼前。</p>
目之所及，她总能看顾的过来。</p>
扶箬将之前存下的符篆，一把把如同冬日飘雪般撒出去。</p>
一张张黄色符篆升起，飘在一个个弟子头上。</p>
他们在战斗，无暇顾及这些。</p>
其中一个弟子，一时不察，即将被厉鬼中伤。</p>
头顶符篆瞬间劈下来一道天雷，那厉鬼被劈伤，弟子当即举剑刺上去。</p>
将符篆纷纷扬扬撒完，扶箬离开。</p>
徐长明一剑刺进厉鬼体内。</p>
幽幽叹气，自嘲笑笑。</p>
是他有偏见。</p>
鬼又如何，人又如何。</p>
有些生灵，本就不用关算尽。</p>
她生来悲悯，赤诚纯性。</p>
或许，那日他直接找上她的人，提出请求。</p>
她得知后，也会径直来剑城。</p>
他们的旁敲侧击，道义挟持，重利引诱只会高下立判。</p>
显尽他们的无知，狭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