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23药王院</p>
“太乙道兄，有礼了”</p>
契此和尚步履从容，看着很慢，但实则一步就是几十丈开外。</p>
到了山顶，他先是合十一礼，然后目光瞥向半山腰处，火光中惊慌逃窜的人群。</p>
“怎么，觉得我恃强凌弱，残酷霸道”</p>
太乙眼皮都不抬一下，语气也没有什么波动。</p>
但出乎他意料的是，契此和尚摇了摇头。</p>
“道兄言重了。对于筋肉武者来，破一层皮算什么”</p>
“些金银，擦点药，伤势轻点的，十天半月便能长回来。”</p>
“伤势重的，至少也留了一条命在。”</p>
“我来之前也有所耳闻，之前半山腰那里放的是道兄的风轮吧”</p>
“十多年来，也才死了几个人，都是些不自量力的蠢材。”</p>
太乙闻言，神情这才缓和几分，伸一招，远处的朱雀啼鸣一声，便重新蛰伏起来。</p>
人群惊慌失措地往山下赶，一个个健步如飞，果然都不是什么重伤。</p>
只有之前冲得最快的几个，躲闪不及，浑身皮肤都被烧焦了。</p>
若是不及时找些灵药来涂抹，只怕下半辈子便要毁容。</p>
但契此和尚对这些人却没有什么怜悯之心。</p>
想要拿好处，自然要为自己的举动负责。</p>
这和那些无端遭受灾难的平民百姓比，不是一回事。</p>
“你今天这番话倒是比上次中听。”</p>
太乙将契此和尚引到茅屋面前，一挥，凭空多出一套桌椅茶具。</p>
看他娴熟地煮茶冲点，自然有一股飘逸、雅致之气，与其威猛的长相迥然却又和谐。</p>
“我是实话实。惩大诫，总强过不教而诛。”</p>
“若道兄是滥杀无辜的魔头，我也不会来找你借照骨镜了。”</p>
契此和尚着，便从布袋里取出那面铜镜来，轻轻放在桌上。</p>
“物归原主。”</p>
“哦”</p>
太乙真人将茶水轻轻推过去，接过铜镜，稍微有些惊讶。</p>
“之前青龙寺那个秃驴，借了之后，好赖都不还，足足拖了一年时间。”</p>
“若非我上门去做过一场，还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p>
“你不找徒弟了”</p>
契此和尚闻言，嘴角微翘。</p>
“已经找到了。”</p>
太乙真人这下来兴趣了。</p>
原本这照骨镜，是他在儿子死了以后，费无数珍贵材料炼就的宝物。</p>
只是始终达不到想要的效果，所以后面便放弃了。</p>
于他而言这只是个半成品，但其映照骨龄、修为、魔头的效果，对于求贤若渴的各大宗门圣地却是求之不得。</p>
十几年间，前前后后，不少高都来借过照骨镜，太乙真人也靠着借镜子，迅速把失去的身家补了回来。</p>
契此和尚在天下高中，也算一个异类。</p>
其早年杀伐极重，仇家遍天下。</p>
如今虽然渐渐收敛，但大家都不愿意再出一个煞星。</p>
是以各宗门世家的优秀子弟，便与契此无缘。</p>
后者只靠一双肉腿，云游天下。想要在草莽之中找到俊杰的概率，低的发指。</p>
所以当时对方一来，太乙真人就知道是借镜子找徒弟的。</p>
反正他是不在乎什么大煞星煞星，而且当时风轮失踪，他心忧爱子的坟冢，随就借了出去。</p>
可是如今才几天功夫，契此和尚竟然已经找到了传人。</p>
而且看对方神色，好像还很满意的样子。</p>
“田野之中，真有麒麟”</p>
看太乙半信半疑，契此也丝毫不恼，仍旧乐呵呵的模样。</p>
“道兄出身高门，眼光自然独到。”</p>
“可我敢，这个辈，便是拿到你楼观道中，也是能当成道子培养的。”</p>
“那我便拭目以待了”，太乙先是一惊，随后又恢复平静。</p>
契此看他这模样，心中一动。</p>
都太乙真人曾收过一个徒弟，惊才绝艳，只是可惜，倒在了第五境真形，身死道消。</p>
那人死后，太乙真人万念俱灰，几十年过去，哪怕身处天下才俊汇聚的楼观道，也再没收过一个弟子。</p>
想到这里，眼神微微偏移，看向对方身后的茅屋。</p>
‘德正师侄该是没亲自来过，所以才会此地是太乙洞府’</p>
‘我倒觉得，此处更像是一处埋葬亡者的山陵’</p>
‘师父给徒弟守孝，结庐而居’</p>
契此和尚暗自咂舌，心想真是倒反天罡，但也确实是传闻中喜怒无常的太乙真人能做出来的事。</p>
“此番多谢道兄相助，不知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p>
太乙真人知道对方这是要支付报酬，想了想便道：</p>
“我尚缺一些甘露。”</p>
契此和尚伸出胖在布袋里摸索片刻，咦了一声，歉意一笑。</p>
“本是带了些在身上的，来宋州前救济瘟疫，用光了。”</p>
“道兄稍待些时日，我去取一些来。”</p>
太乙真人闻言笑了。</p>
把珍贵的天酒甘露用来救治瘟疫，确实是传闻中嫉恶如仇的布袋和尚能做出来的事。</p>
而他索要甘露，只是为了洞窟中那朵金莲。</p>
念及此处，他忽然又想到失窃的风轮，鬼使神差之下，忽然问道：</p>
“你相信世间有轮回吗”</p>
“不信”，话语斩钉截铁，没有半分迟疑。</p>
“我密宗教义，讲求即身成佛。”</p>
“既然成就圆满果位，都在今生，那为何还要寄托于缥缈的来世呢”</p>
太乙不依不饶，“可我听你还兼修了净土一脉。”</p>
契此和尚表情不变，笑意仍旧温和。</p>
“净土往生便是真的往生，难道不一样是和现世天人永隔”</p>
“连佛都是人修来，难道净土不能由人造”</p>
“造当世为净土你比我想得还要狂妄。”</p>
太乙真人的神色冷了下来，端起茶杯饮了一口，再也不看对方一眼。</p>
“事在人为，不化天下为净土，能多救一人，也是功德无量。”</p>
契此和尚仍旧不恼，合十一礼，转身离去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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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顶山上重归宁静，直到茶水变凉，太乙真人再度回到了洞窟里。</p>
轻轻抚摸着碑石，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p>
“这便是天鼓寺真正的模样吗”</p>
李存孝、张月鹭、叶乘霄三人跟在明烛身后，一路观览着宏伟的山门、钟鼓楼、大殿。</p>
上次来是为了报名，加上当时还没和圆华摒弃前嫌，因此只是匆匆一瞥。</p>
这一次，有了药王院弟子的身份，明烛作为向导，才算好好将天鼓寺了解了一番。</p>
简而言之，整座羯磨山，都属于天鼓寺。</p>
除了显露在人前的寺庙，后山还有豢养妖魔的林苑，庙里的僧兵平时便是驻扎在那里。</p>
既是为了防止有妖魔逃跑下山祸害百姓，也是场地宽广，便于操练行伍之术。</p>
而前山的建筑群落，最重要的其实也就是那几处地方：</p>
罗汉堂、达摩院、戒律院、药王院、菩提院。</p>
一堂四院，便是天鼓寺真正的核心。</p>
罗汉堂和达摩院便是外院内院，戒律院和药王院也不必多提。</p>
而菩提院，也即是所谓藏经阁，里面保存着天鼓寺最宝贵的传承。</p>
不仅是武学，还有其他珍贵经卷，包括一些秘法、丹方、药方、铸造法等等。</p>
正应了菩提智慧的含义，乃是一寺传承之精华，一向是由住持尊者兼领。</p>
“这些地方，几位师弟师妹慢慢都会熟悉，今日先去药王院报道。”</p>
明烛着，便引着换上僧袍幅巾的三人前往药王院。</p>
天鼓寺的僧袍是月白色。月亮的白光中略微泛蓝，所以其实是淡蓝色。</p>
衣领用重迭的三层布做成，代表“佛、法、僧”三宝。</p>
幅巾黑色，脑后垂下一片，遮住发髻和后脑勺，摒除烦恼。</p>
如此，便是外院弟子的装束。</p>
只不过药王院的僧人，衣襟处要多一个葫芦的刺绣，这却是从世俗中化用的悬壶济世之意。</p>
外院弟子，每月可得一瓶气血丹，而药王院杂役则翻一倍，可见其地位。</p>
李存孝跟着明烛穿行寺中，所见大多数也都是如他们这般幅巾裹头的俗家弟子，真正剃度的并不多见。</p>
“师弟师妹，此处就是了。”</p>
明烛将三人引到药王院的匾额之下，看向居中的李存孝，按照师父的吩咐一五一十地道：</p>
“其实师父本来是想亲自作陪”</p>
“师叔心意我们领受，明烛师兄不必多言。”</p>
相处了半天，李存孝也大概摸清了对方的脾性。</p>
比起奸滑似鬼的师父，这个徒弟简直可以笨拙木讷。</p>
圆华什么，明烛就做什么。</p>
早间他们到了天鼓寺，前者本想亲自带几人来领用器物、报道入院。</p>
但考虑到对方毕竟是罗汉堂执事，李存孝不想太过张扬，于是婉言回绝。</p>
明烛听了李存孝这么，依然没有停止的意思，老老实实将师父嘱咐的一番话完，这才带着无奈的三人走进药王院。</p>
“明烛，这就是新来的杂役吗”</p>
“圆苓师叔”，明烛行礼，身后三人也跟着行礼。</p>
法号园苓的和尚面色白净，光头锃亮，身上带着淡淡的草药味道，神情也很温和。</p>
昨日师父忽然告诉他，药王院缺几个杂役，他正想去找，却得知已经由圆华师兄补了。</p>
虽然感觉人够用，但德聪一向一不二，他也就没什么好。</p>
“张月鹭、叶乘霄是哪两位”</p>
两人闻言，有些紧张的上前。</p>
“园苓师叔。”</p>
“我们药王院下，设有四房。”</p>
“丹房、草木房、金石房、屠宰房，我是草木房的主事，你们俩便来跟着我。”</p>
“圆槐师弟”，一声招呼，不远处的阴影慢慢里走出一个身高两米的光头壮汉。</p>
他虽然也如园苓一般穿着象征内院身份的天青僧袍，但腰间却还系着一个围裙，上面还有点点血迹，像屠夫多过像和尚。</p>
“你怎么又穿成这幅模样跑出来了！”</p>
园苓有些气急，但后者却浑不在意，一看到李存孝，便双眼发光。</p>
“好个魁梧的身子，屠宰房就缺这么个猛士！”</p>
着，大步流星走来，露出一个笑容：</p>
“我是屠宰房主事圆槐，李师弟对吧正好我们要宰二阶妖魔，你来得太合适了。”</p>
李存孝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有些打鼓。</p>
来之前，他也做过功课。所谓丹药，其实可以分为三种：</p>
金石丹、草木丹、血肉丹。</p>
金石丹最早来自于道门铅汞之术，最兴盛也是在道门，佛门这方面有建树的不多。</p>
草木丹不必多，便是世人常的灵草炼制的灵丹。</p>
而血肉丹，实际上是草木丹的变种，一开始是佛门的独创。</p>
以少量灵草混合妖魔血肉，炼制出煞气几近于无的丹药，上限不高，但性价比极高。</p>
屠宰房的任务，便是宰杀专供丹房的珍稀妖魔，品阶至少二阶，三阶也不少。</p>
李存孝身怀金刚杵，此处本该是他的极乐净土。</p>
但是他经宰杀的妖魔，煞气全都会被吸走。</p>
在楚丘时他竭力掩藏这个秘密，因为那地方没条件炮制出高品质的妖魔肉。</p>
如果出现纯净血肉，太过突兀。</p>
如今到了药王院，却要先看看屠宰房中到底是如何分工，宰杀后的处理又是什么流程。</p>
若是有空子可以钻，那他不会放过这个白嫖煞气的会；</p>
而若是不行，大不了自己不去主刀，安心当个辅助打杂的就是。</p>
看着三人分别被领走，明烛这才离开药王院。</p>
刚回到罗汉堂的禅房，在屋里来回踱步的圆华便凑上来抓住徒弟的肩膀。</p>
“德聪师叔怎么分的人”</p>
“李存孝在屠宰房，张月鹭和叶乘霄在草木房。”</p>
圆华脸色一沉，“坏了”。</p>
德聪四个弟子，分别坐镇四房。</p>
除了大弟子圆参是黄庭境，开始跟随师父在丹房炼丹，其余三人境界和学识上都还不能让德聪满意，只能负责处理材料。</p>
三房当中，金石最贵，草木最闲，屠宰最累，这是众人的共识。</p>
圆华还不知道那位前辈到底中意谁，但这三人本就是同门，最好当然是一个都不要得罪。</p>
可眼下李存孝被分到屠宰房，这就不好办了。</p>
圆华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可偏偏药王院的事，都是德聪做主。</p>
别是他，就连另外几位首座都无法插。</p>
当然，屠宰房并非一无是处，至少宰杀妖魔，油水很多，捞一捞，轻松便是千百两雪银。</p>
但屠宰活计确实污秽，在佛门清净地，当然被人看不起。</p>
“不妙啊，李师侄该不会认为是我给他穿鞋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