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记录点点滴滴</p>
让卫东不喜欢记者。</p>
无论是电视上看见那些做作的采访，还是日常跟税务打交道的市里面记者背后嘴脸。</p>
他几乎是本能的防备反感这没啥用的新闻学职业。</p>
所以哪怕最后跟记者见面，也是戴着纱口罩不愿拍照录音，你要笔录记载反正我也不签字。</p>
但好像这个年代的记者又有点不同。</p>
对方风尘仆仆：“听你是旁观群众，却暗中帮助万商贸易行”</p>
让卫东连忙矢口否认：“哎哎哎，不熟也不能乱，我只是个过路的下力人，他们干什么投倒把的经济事业，我们老百姓没有资格评。”</p>
听这言谈就不像体力劳动者。</p>
记者也经验丰富的顺毛捋：“嗯嗯嗯，那能您旁观的感受吗”</p>
让卫东无奈：“这还需要旁观，您那脖子上斜挎藏着的带子不是相街头到处拍几张照，然后再去拍拍江州，拍拍沪海，如果这两座大城市不能比，那就拍拍江浙的地级市县城镇，看看有商州这样死气沉沉的吗”</p>
中年记者埋头记录，眼前都亮了下，这尼玛眼界宽阔得都什么样儿了，还是背夫</p>
明明就是嘴替！</p>
不动声色的嗯嗯：“譬如呢”</p>
让卫东的社会经验还差得很远：“譬如一个最简单的道理，从县乡朝着省城去卖东西就没事，您去看看江州码头那个以纺织站为中心做起来的批发市场，再看看沪海七浦路商品市场，就能看到老百姓对这种生活的旺盛需求，可反过来，从市里面批发产品到县乡卖，就要被抓，这明什么”</p>
他还会反问了。</p>
记者奋笔疾书不抬头：“嗯，这明什么”</p>
让卫东的结论很清晰：这是正常现象，只是有些人就必然会在这个阶段被碰撞碾压掉。”</p>
记者的笔尖都呆住，不得不抬头认真端详这张还充满少年气的口罩脸。</p>
因为这番话已经超越了时代，不是，是超越了所有普通人的认知。</p>
就好比孩子遇见玩具坏了，只会疯狂的摔打，叫喊，找爹妈哭闹，但有个别报恩型孩子会平静的接受，然后慢慢摸索修理，甚至避开爹妈免得被批评。</p>
任谁看见这种孩子，都会内心卧槽吧。</p>
董雪莹抱着婴儿，骄傲的站在记者身后，悄悄给口罩子加油。</p>
采访就在她家，土著街坊有间很旧但还比较大的瓦房，屋后有个能看江的崖头院，几棵芭蕉树下景观还不错。</p>
让卫东这不过是在税务大院听惯了的词儿，每次税务调整，最难的就是从上到下贯彻，往往上一条还没搞定，下次调整又来。</p>
经济大发展中，税务改革真是三天两头都在变，累死了。</p>
他听了太多这种抱怨，印象极其深刻。</p>
现在还恍若未觉：“怎么，错了”</p>
记者赶紧摇头：“继续，继续，眼前商州的情况，万商贸易行的案件又明什么呢”</p>
这其实是个套儿，让卫东是董雪莹强烈推荐的采访对象，如果是尤启立的托儿，回答这个问题就很容易暴露。</p>
让卫东坐在院子里的八仙桌边，随便抬眼环视，极为开阔的江景的确会让人心胸都剧烈开放。</p>
这又是保安参加后世各种警署通报的最常见调调，所有一切都是给经济保驾护航，治安都是多基操的事儿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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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记者这下差点被震得笔都掉了！</p>
这已经是把政策解读到了新高度的水平呀。本来低头在大腿上记录的他，都不得不把采访本拿到桌面上。</p>
双目对视希望能更多捕捉到这个年轻人的内心：“你的意思是不应该抓经济犯吗”</p>
让卫东摇头：“也不能这么绝对，，犯点错也不要太当回事，治安形势才是目前的重点，经济上可以稍微放开点，才有更好的活力，经济好起来才有余地调整管理，啥都没有还强调治安那不是穷折腾吗。”</p>
记者对这种已经涉及到中庸均衡的思想高度猛点头了：“具体呢，有什么具体的案例”</p>
“可反过来农民稍微脑子开窍点，去市里面批发一袋瓜子，到乡镇集市零卖可以吗，这要被抓的表面上是投倒把的罪名，可实际上是他抢了供销社的生意，触动了某些利益，才借着嗯，您是不是这个理”</p>
这可是让卫东想了四十年的耿耿于怀。</p>
记者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高度，什么深度</p>
表面的现象都有深层次的利益斗争，能看出这种局面的人，太非同凡响了。</p>
所以连他都不得不来了句：“那针对这样的实际情况，有什么解决办法呢”</p>
让卫东简直理所当然：“树典型啊，税谁都知道跟榆木脑袋讲道理是行不通的，只有现实教做人，江州市不刚刚成为计划单列市吗，那就宣传开放的江州多么多么好，看看人家的市场多旺盛，经济多发达，哪怕有一个县跟着做好了，拼命树典型，其他地方一看卧槽，这么厉害，发展这么好，钱多了城市建设漂亮，汽车电视，电灯电话，不就都跟着学了。”</p>
税务系统后来总结出来就这招，一千道一万不如抓典型。</p>
一边猛吹那个卖腊肉做零食的千万富翁，一边宣传那些偷税漏税被抓的大明星，经济搞起来，缴税多了，任务就完成了呀。</p>
但在94年初的记者听来，简直有种醍醐灌顶的浑身激灵。</p>
他来采访商州这么个地方的事情都快忘了，这已经是个巨大的命题，甚至能让他都飞黄腾达的金光大道。</p>
“等等，等等，容我稍微梳理下，非常好，我们应该做的反而是大力树典型推先进，打造出让全国各地学习跟随的改革先锋，是这个意思吧”</p>
让卫东还提醒：“譬如搞几个农民致富的案例，乡镇领导带领致富，省市大力引资搞活经济，宣传落后地方焕然一新，肯定比宣传沿海地带更有效。”</p>
记者都乐不可支了：“对对对！这样肯定效果更好，你有什么案例推荐吗”</p>
让卫东犹豫了下，还是没把红光厂卖钛的事儿拿出来，但瞥见对方胸口斜挎的佳能相带，就这：“哦对，改变思维勇于改革的案例我给你一个，但最好春节后看看情况再”</p>
记者马上翻页认真：“您！春节后再公开，对吧”</p>
态度都完全不同了。</p>
让卫东才给他原原本本的讲军工厂：“其实最难的除了农民，我觉得就是工厂改制，从计划经济朝着市场经济改变，很多厂都揭不开锅了”</p>
记者已经是老太太摸电门，震麻了，农民完，现在又工业！</p>
工农就是我们最大的两样群众基础，这谈话的高度覆盖简直绝了：“嗯，譬如呢”</p>
让卫东这下敢直接点名：“这两家工厂有不同的想法，好了，我们春节后看看，是一心做高级货，想跟进口名牌争夺你们这些少数用户的成功呢，还是面向所有普通消费者的低端产品更成功。”</p>
换记者跟着认真思考：“其实我们也不讲究多深的拍摄技巧，记录反映现实才是我们的重要工作，你给他们提出来这个思路很大气啊。”</p>
让卫东就大气些：“对，我就想让几亿消费者都能记录下我们生活中的点点滴滴！”</p>
这不是那视频pp开头时候的广告语吗。</p>
记者激动得浑身都在发抖，拼命埋头写：“太好了，太好了！”</p>
让卫东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呢，抬头就看见少妇正躲在记者身后，掀开袄给婴儿喂吃的滴得孩子满脸都是，浪费呀！</p>
这要是记录下来还得了。</p>
赶紧面红耳赤的转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