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心念通达</p>
距离杨天磊到襄阳传递军情已经过去好几天了。</p>
不过襄阳城表面上似乎并无什么太大的变化，至少对于普通百姓而言是这样，只是一些征兵的地方有时候会热闹一些。</p>
主要是因为官府对应征青壮开出了十分丰厚的条件，得益于当初查抄佛光寺，现在的襄阳衙门府库充盈，也就有足够的底气做一些事。</p>
这一天，沈青幽常去的一家医馆中，他又一次背着菜走了进去，不过今日医馆的主人并不在医馆内，坐堂的是他的徒弟。</p>
一进入医馆，闻着淡淡的药香，沈青幽就觉得街上的喧闹感莫名的远去，心也静了一些，和在佛光寺的感觉差不多。</p>
医馆内的学徒看到瘸腿之人背着菜来了，就过来帮忙。</p>
“来我来帮你，唉心！”</p>
学徒帮着沈青幽将背篓拿下来，然后把他扶到一边的胡床上。</p>
是胡床但是在沈青幽眼中其实也就是个马扎一样的凳子，他在这边坐下，那个另一个学徒过来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提着背篓走向后院。</p>
医馆柜台后面的一个年长一些的虽然也是葛大夫的徒弟，但已经可以独立坐堂，看到瘸子在那喝水，便出言了一句。</p>
“沈公子，你不用隔三差五来这里送菜，师父都了你不欠他的。”</p>
沈青幽放下水杯只是笑了笑没话，平常他的脸上大多没什么表情，也就在这和佛光寺的漠柯大师面前会偶有笑脸。</p>
“对了，葛大夫呢”</p>
柜台的大夫一边写着东西，一边回答。</p>
“太守派人前来请师父过去，唉听又要起战事了，师父在外伤和筋骨方面的本事也是比较出名的，这次可能会随军出发”</p>
听到这，沈青幽心头就是猛然一跳，随军出发</p>
“那岂不是很危险”</p>
“谁不是啊，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光师父去，城里很多大夫也会去的我们这些弟子中恐怕也”</p>
坐堂大夫的话没有继续下去，脸上满是忧虑神色，沈青幽看着他刚想再问点什么，一阵脚步声已经进入了医馆。</p>
内部几人看去，正是留着清须的葛瑞元回来了。</p>
“师父”</p>
“葛大夫！”</p>
沈青幽即便腿脚有些不便，但还是直接扶着墙站了起来。</p>
葛瑞元扫了一眼自己的几个徒弟，又看向沈青幽，对着他笑着点了点头。</p>
“师父，官府那边怎么”</p>
柜台上的徒弟关切地问着，堂中另外一个学徒和刚刚从后面提着背篓回来的人也都看向葛瑞元，只是后者微微摇头暂不话，反而是看向沈青幽。</p>
“沈公子，来来，坐下我看看你的腿，到那边坐下！”</p>
“哦”</p>
沈青幽重新坐下，而葛瑞元就走到他面前蹲下，伸开始解开他裤腿上的夹板。</p>
自沈青幽第一次上门致谢并且送过菜之后，葛瑞元时不时也会看看前者的腿伤恢复如何，甚至会帮他清创换药。</p>
这也让沈青幽觉得自己非但没能还恩，欠的反而越来越多。</p>
此刻葛瑞元将沈青幽腿上的东西解开，卷起裤腿后看到了后者此刻的腿，一边的学徒送来簸箕，葛瑞元便用竹刀将腿上的残余的药刮掉。</p>
“这样疼么”</p>
葛瑞元伸捏了捏沈青幽的腿几个地方，后者微微摇头道。</p>
“不算太疼，只是微微有些酸痛。”</p>
“那有感觉么”</p>
“有！”</p>
葛瑞元抚须点头，不由惊叹出声。</p>
“沈公子的身体状况实在惊人，在那等地方不曾损了根本元气，如今恢复得也极快，这腿，不多久就能好了，残不了！”</p>
听到此言，即便如今的沈青幽也难掩心中激动，双算着裤腿微微颤抖，两个眼眶都微微泛红，本以为自己从此就是个瘸子了。</p>
“可是葛大夫，之前的时候您不是，我这条腿怕是终生都用不了了么”</p>
葛瑞元闻言笑了。</p>
“此话半真半假，最初你来医馆的时候，腿伤确实比较严重，比起腿骨问题，腿上的溃烂更是触目惊心，确实难言日后而且嘛沈公子你毕竟是从牢狱出来，葛某也略有担忧遂话没全。”</p>
“而如今随着接触，又见过漠柯大师归来，知道你绝非恶人，也不想你一直郁郁寡欢。”</p>
着葛瑞元站了起来走到柜台处，取了膏药炙烤之后，回到沈青幽面前为他在腿上贴上，之后才微微松口气。</p>
“好了，这夹板以后可以不用了，这药膏一会你带回去一些，三日一换，一月之后可以停下，以后不用来医馆了。”</p>
沈青幽心中十分复杂，既有右腿恢复的期待，又有一种难明的忧愁。</p>
赖在医馆一会之后，沈青幽还是离开了，他没能问出什么想知道的，只是提着一些从医馆得来的膏药回到了佛光寺。</p>
从那天过后，沈青幽似乎真的不再去医馆了，就连出门卖菜的次数都少了。</p>
但是沈青幽也并非没有留意医馆那边的情况，更是对襄阳城中的军事方面的情况有些上心。</p>
沈青幽知道在葛大夫不在的时候，医馆中爆发过不止一次争吵，也知道军情应该是越来越紧急了。</p>
这样眨眼又过去半个月，城中哪怕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有大事要发生了。</p>
因为城中诸如药品米面等一些东西都开始有了购买限制，城外扎起的大营规模也在不断增加，荆襄地区的一些兵马在向着这边集中，带甲之人出现在城中的频率也高了许多。</p>
就连襄阳城内最近也冷清了不少，有种时间似乎越来越近了的感觉。</p>
佛光寺如今依旧只是沈青幽和漠柯大师两个人在住，不过偶尔也会有一些香客过来了，大多是本来就知道漠柯大师的，但大部分情况下还是冷冷清清。</p>
这天晚上，沈青幽怎么也睡不着，侧躺在他暂居的僧舍中辗转反侧。</p>
曾经的我狂妄自大，欲壑难填，贪生怕死，毫无定力，经历了这么多，难道我还是那个可笑的我么</p>
“咚咚咚咚咚”</p>
庙宇前头大殿内的木鱼声本传不了那么远，今日却好像一直往沈青幽耳朵里面钻，最终让他一下就从床上坐了起来。</p>
天还没亮，沈青幽却睡不下去了，他穿戴好衣服，之后拿起了老和尚送他的一把戒刀。</p>
借着昏暗的烛光，也不照镜子，而是对着一盆平静的水，沈青幽开始一点点刮去满脸杂乱的胡须。</p>
随着胡须被刮去，沈青幽似乎更有个人样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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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束发绑扎，然后走出屋外。</p>
起初步子还有些一瘸一拐，但渐渐被沈青幽克服一些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痛苦，待到他走到寺院前头唯一亮着灯的大殿外之时，他的步子已经与常人并无二致。</p>
念经和敲木鱼的声音戛然而止，而沈青幽在之后才缓缓推开了门。</p>
老和尚没有转身，只是低声问了一句。</p>
“可是老衲的声音吵得沈施主不得安眠”</p>
沈青幽站在几步之外摇头道。</p>
“并非大师之过，是在下的心乱了！”</p>
漠柯和尚闻言缓缓转身，定睛看向沈青幽，脸上露出几分莫名之色。</p>
“可是老衲看到的，并不是一双心乱的眼睛！”</p>
沈青幽笑了。</p>
“因为在下的心已经不乱了”</p>
到这，沈青幽双合十，对着面前彻夜诵经的老和尚行了一个佛礼。</p>
“大师，若有将来，沈某也一定会来报答您的！”</p>
“我佛慈悲！”</p>
漠柯和尚还了一礼，却也没有多言，而沈青幽也是直起身子走向了大殿外。</p>
漠柯和尚缓缓站起来，目送沈青幽的身影消失在晓星残月的光辉之中，不由轻声低语。</p>
“可惜可惜可惜他无意遁入空门可惜”</p>
——</p>
天蒙蒙亮的时候，襄阳城仁济堂中，葛瑞元早早穿戴好了走向前院医馆。</p>
几个学徒都是襄阳人，各有各的家，而葛瑞元自早年妻子难产之后，虽保住性命却再无法生育，所以正常情况下早晨开馆还是由他自己来。</p>
但今日医馆的大门打开之后，葛瑞元惊愕地发现，有人居然跪在外头，在他开门之后那人就抬起了头，样貌陌生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p>
“你是”</p>
外头的人正是沈青幽，他在这已经跪了许久，此刻才沉声道。</p>
“葛大夫，我是沈青幽，今日特来拜师，求您收我做弟子”</p>
“你”</p>
葛瑞元话还没出口，沈青幽不容他打断，直接继续了下去。</p>
“我不懂医理，更难以将您的医术发扬光大，但我有把子力气应该，我的力气比常人都大，也没有什么牵挂，我知道您必须带一个弟子去军中，他们不是都不想去又不好么与其您和他们都为难，师父，您就带我吧！”</p>
完，沈青幽就对着门前石板磕头，磕得“咚咚”作响。</p>
“师父，收下我吧，收下我吧！”</p>
“唉，沈公子，快快请起，快快请起”</p>
葛瑞元有些足无措，但又感动莫名，这时候里面的老妇人也闻声出来，沈青幽便又对着她磕头。</p>
“师娘，让师父收下我吧，收下我吧，我力气大，反应快，但凡有我一口气在，绝不会容师父出现任何闪失，收下我吧”</p>
——</p>
葛瑞元又收了一个徒弟，并且决定之后带他一起随军出发，这让仁济堂的其他徒弟全都喜出望外，之前有些裂痕的关系也一下子融洽起来。</p>
沈青幽从佛光寺搬出来，在有限的这段时间内直接住进了医馆。</p>
虽然沈青幽不是为了学医而来，但葛瑞元却是真把他当弟子来看了，这段时间也给他恶补一些医理。</p>
当然沈青幽的另外一个心愿也可以了结了。</p>
襄阳大军开拔前三天，沈青幽又一次回到了襄阳衙门的地牢处，当然他不可能是以犯人的身份来的。</p>
被狱卒带入牢中之后，牢头看到沈青幽过来，脸上顿时露出了笑容。</p>
“带了么”</p>
“带了，这里面足以抵得上万钱了！”</p>
沈青幽面色平静地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递给牢头，后者接过来掂量一下又打开看看，里面除了一些铜钱，还有几块银的。</p>
“啧啧啧啧痛快，咱也话算话，你们两个，带他去把人接出来。”</p>
“是！嘿嘿，沈公子这边请！”</p>
两个狱卒笑嘻嘻请沈青幽一起往大牢深处走去，这好处可是大家都有份的，自然是对金主客客气气。</p>
至于接谁，自然是当初接济过沈青幽的那个和尚。</p>
那种关一起的和尚本就没什么价值，和一些个无关痛痒的犯人一样，牢里的狱卒甚至有胆子做起了买卖，只要钱给够了，就能放人，反正时不时也会死那么一两个，上头问了就当死了，还能有人去乱葬岗查么</p>
一万钱都是漫天要价了，谁知道这沈公子如此多金，直接就答应了。</p>
而这些钱，也是襄阳衙门给医师这种特殊人才的随军安家费用，给沈青幽的正好一万钱，价值亦如当初来此的十两。</p>
随着脚步声接近，大牢深处的犯人们显然都被惊动了，直至晃动的火光在当初那个牢房区域停下。</p>
沈青幽眼神深处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原来这里这么暗，真是暗无天日再看向那个曾经的隔壁牢房，里面的和尚还剩下七八个。</p>
“是哪个沈公子你自己指！”</p>
沈青幽认不出里面那一张张惊恐的面庞，于是便了一句。</p>
“当初帮过我的那个，你还在么”</p>
沈青幽的声音和当初的沙哑是有些差别的，以至于牢里面的人一时间都没认出来，但里面的人都不傻，一下子反应过来，这是来好事了。</p>
“我我我！”“是我是我！”</p>
“我在的沈公子，是我助的你！”</p>
“是我啊，是我，滚开，都滚开——”</p>
牢房里面已经打成一团，沈青幽微微皱眉看着里面，直到角落爬出的一人愣愣看着他，随后在犹豫中心地喊了一声。</p>
“师，师兄”</p>
沈青幽心头微微松了口气，虽然一直都知道他还活着，但也怕有意外，此刻终于是找到了，这声音他一辈子也忘不了。</p>
“就是他！”</p>
随着沈青幽指向爬出来的僧人，后者满是脏污的脸上浮现起不可置信的惊喜，而其余人顿时都尖叫起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