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太平（二合一）</p>
命圣眯起眼睛，挥了挥，眼前的水天星河霎那间恢复了平静。</p>
她缓缓踱步，走到了“参寥柱”的边缘，凭栏沉吟，俯瞰整个皇天城。</p>
在皇天城内，没有其他建筑敢高过中央的紫极殿，这是属于皇权的威严。</p>
但唯有这座高楼，不但高过紫极殿，且是整个大魏最高的建筑，真正意义上的俯视众生。</p>
这是对于天命的敬畏。</p>
大魏朝廷和仙宗向来是相辅相成，又相互掣肘制衡，保持着一种微妙的平衡。</p>
就连那位尧山中的千古一圣，门下弟子学成之后，多半也是入朝为官，为大魏效力。</p>
但只有命圣许负，以天命道道首的身份，隐约凌驾于皇权之上。</p>
连当今圣上永安帝，也自诩是她的记名弟子，见面执弟子之礼。</p>
这就不得不提天命道的特殊之处。</p>
所谓“天命道”，是一个无比神秘而古老的隐世门派，门下弟子稀薄，有时数百年间都会销声匿迹。</p>
但是关于这个门派道统的传却一直没有断过，因为这个门派实在是十分离谱。</p>
“天命道”弟子所修行之法，便是找到自己的天命，然后践行它。</p>
这天命，自然是有大有。</p>
有些弟子，一生的天命，或许只是当一个普通人，隐于世间的柴米油盐，最终平凡地死去。</p>
而有些弟子，一生的天命，就十分离谱了。</p>
或许用一根勺子舀干一条大河里的水，或许是不动刀兵而颠覆一个国家</p>
无论多么离谱的天命，天命道的弟子都会费一生去践行，直到死去。</p>
而许负的天命，无他，便是“天下太平”。</p>
也就意味着，她终其一生，都要背负着令天下太平的使命。</p>
只要这一条天命在，她选择站在大魏这边，那么大魏就站在了最名正言顺的位置上。</p>
天下有识之士，无须招揽，自然会为大魏朝廷卖命。</p>
民心归附！</p>
就连儒圣都做不到这样的事情，而许负甚至只需要坐在这高楼之上，哪怕她一动也不动，都能达成这样的效果。</p>
这就是连永安帝都愿意尊许负为国师，执弟子礼的原因。</p>
他实际上只是在向天下人，表明自己的态度，彰显他是个支持“天下太平”的明君。</p>
更何况，许负本身的修为也足够高，掌握命运神通，完全可以成为大魏的巨大助力。</p>
这种所有人都一起赢的局面，何乐而不为</p>
许负的目光掠过下方笼罩在晨光之中的皇天城，最终定格在了镇北王府之上。</p>
晨风猎猎，吹起女冠的道袍和黑发，令她仿佛身披羽衣的姑射仙人，餐风饮露，绝尘脱俗。</p>
许负不用看就知道，此刻的王府，必定无比热闹。</p>
毕竟，事关镇北王血脉，真世子身上的因果命术，还是她亲自查看，且溯源发现了施展这因果命术的，正是魔教的“六司星君”。</p>
所谓魔教，其实本称“十上道”。</p>
教众信奉生、死、工、义、灭、揭、情、因果、衡常、丈量十位“道主”，教义极尽扭曲疯癫，所作所为悖逆人伦，因此才被叫做魔教。</p>
而这十位道主行踪不定，一直是大魏心头大患。</p>
这“六司星君”，正是因果道主。</p>
所擅长的，自然就是因果命术，而巧的是，这位因果道主，实际上正是“天命道”数百年前的某一代弟子。</p>
算起来，还是许负的老前辈。</p>
但“六司星君”的天命，显然并非什么正道，才会让他成为魔教道主。</p>
若非是这个“天命道”的老前辈以因果命术干扰许负，她早就能够定位魔教这几个道主的下落，逐个击破了。</p>
至于现在大家都是一个师父教的，破不了招啊。</p>
因此这么多年来，许负一直在寻找“六司星君”的破绽，想要定位魔教道主的下落。</p>
而现在，真世子身上的因果命术，竟然就是“六司星君”的笔。</p>
这让许负如何不在意</p>
皇帝让她亲自协助彻查此事，最主要的目的其实就是抓住背后隐藏着的魔教中人。</p>
否则解开因果命术之后，让血衣卫直接去审问即可。</p>
何必要国师出。</p>
因此原本，她也是要去一趟王府的。</p>
谁成想，竟然恰在此时，有胆大包天的贼，窃取了大魏国运！</p>
相比之下，魔教和国运，自然还是国运更加重要。</p>
大魏国祚能延续一千三百多年，长盛不衰的国运起到了最重要的作用。</p>
唯有足够庞大鼎盛的国运，才能引导整个大魏的龙脉，保佑二十八道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p>
被人偷走哪怕一丝一毫，都是不可容忍的。</p>
毕竟这也意味着，居然有人敢在大魏境内，蛊惑民智，自立为帝！</p>
国运错综复杂，许负演算了一天一夜。</p>
但奇怪的是，往常若是有人试图窃取国运，其实也用不上许负来演算，必定从一开始就有迹可循。</p>
这是自立为帝，又不是嘴上那么简单的事情。</p>
运气，运气，运与气本为一体。</p>
国运，乃一国百姓之气的集合体。</p>
想要窃取国运，首先是需要百姓认可的。</p>
在真正到了窃取国运这一步之前，地方上肯定是已经发生了暴动和起义，或者传出一些风声。</p>
许负事先圈定了范围，想要缩就简单很多。</p>
而现在，地方上太平无事，结果国运竟然被人窃取。</p>
实在是称得上匪夷所思。</p>
许负原本以为，会出现这种情况，很可能是有人找了个深山老林，纠集了一些无知山民，骗取信任之后，让他们把自己当成皇帝。</p>
结果，没想到最后国运不仅凭空消失，结果居然还落在了镇北王府上。</p>
镇北王府</p>
“兜兜转转竟然回到了这里，可这分明是最不应该出现国运的地方。”</p>
许负将一缕飘散的鬓发捋到了耳后，细长的美眸冷如玉珏，清绝脱俗的面容在晨光中熠熠生辉，为她笼盖上了一层神性的华光。</p>
镇北王顾于野，人人都他权倾朝野，朋党无数，然而执掌兵权这么多年，他始终安然无恙，没有被皇帝猜忌。</p>
其中原因有二。</p>
一是他实在是太恭谨慎重了。</p>
虽然赐封异姓王，有赞拜不名，剑履及殿的特权，但顾于野一次都没有实际做过。</p>
且镇北王府直接在皇帝允许后，不设在封地，而是设置在了皇天城内，他的妻儿全都住在其中。</p>
顾于野常年北征青蛮，基本不怎么回来。</p>
镇北王府当中的所有人，就等于是留给皇帝的人质。</p>
这样的态度，还有谁能怀疑他的忠心</p>
光是这一点，镇北王府就不可能出现国运。</p>
就算顾于野是表演出来的忠心，但公然在皇帝眼皮子底下窃取国运，也属于是嫌自己活得太长。</p>
况且，既然都表演了这么多年，又怎么会毫无预兆地自爆</p>
更应该密谋行事，缓缓图之才对。</p>
但许负想到第二个原因，又觉得事情变得十分耐人寻味。</p>
这第二个原因，自然就是他的儿子，镇北王世子顾芳尘。</p>
顾芳尘无法修炼，又性情恶劣，无恶不作，张扬跋扈没脑子，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镇北王的继承人，竟然是个这样扶不上墙的烂泥。</p>
这恐怕是镇北王身上唯一的污点。</p>
但是又何尝不是他的免死金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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继承人从一开始就是个废物，镇北王这份家业也算是白攒了，还没传下去就已经到头了，令人唏嘘不已。</p>
这个原因，或许才是皇帝一直对他宽容的理由。</p>
可就在昨天，镇北王在上朝时意外发现，新科状元，竟然和自己有血缘感应。</p>
——武道修行者将肉身锻炼到了极限，能够控制身体内的任何一寸血肉，对于由自己身体一部分结合诞生的血脉后代，也是能够所有感应的。</p>
当时皇帝的脸色就变了。</p>
但是顾于野面不改色，依旧跪下来请求当朝进行验证。</p>
至于结果，张元道直接改名顾元道，现在皇天城内应该已经传开了。</p>
顾元道和顾芳尘，这两个人之间，可是真正的云泥之别。</p>
后者当世子，只会败光家业。</p>
可若是前者</p>
对皇帝来，镇北王，就真的变成了威胁。</p>
或许短时间内，他会顾念旧情，但是平衡的局面不会持续太久，顾元道这个新科状元、圣人弟子是肯定要上朝为官的。</p>
届时他做得越好，皇帝心里的旧情恐怕就会越来越少了。</p>
“我若是顾于野，在这种情况下，必定会先保持低调，甚至是自请降罪。”</p>
许负抬起指，叩了叩栏杆。</p>
“国运此刻出现在镇北王府，要么顾于野昏了头，要么是有人故意如此做，想要让我关注到镇北王府”</p>
顾于野这样谨慎的人，又怎么可能事到临头突然发昏。</p>
所以，国运的突然被窃取，和突然消失，定然是有人刻意为之。</p>
“呵。”</p>
许负眯起眼睛，俯视着镇北王府所在的位置。</p>
“既然如此，就让我来看看，到底是谁有这个能耐，又究竟有什么目的。”</p>
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异常，极大概率与“六司星君”有关！</p>
如果真的是这样，事情就严重了。</p>
能够随意操纵国运，就意味着，“六司星君”或许晋升到了一品！</p>
若真的是这样，天下或有一场大劫</p>
许负面色沉凝，闭上了眼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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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之中，一个正侍立在大堂角落中的侍女动作一顿，眼神便已经完全不同。</p>
她看向堂中众人。</p>
顾家几个人正在对峙，最中央的，自然是顾芳尘和她的弟子顾幽人。</p>
而宁采庸挡在顾芳尘前面，看向顾于野：</p>
“我早就已经过，尘儿当初和那马夫见面的事情，我是知道的，我也早知道他不是我的孩子。”</p>
“当初让他们见面，是我的授意，他不可能和魔教有接触！”</p>
虽然她竭力让自己沉着脸，显得有威严。</p>
但是这张已经被温柔浸透的脸，实在是没有什么服力。</p>
顾怜纤直觉宁采庸又是在无条件维护顾芳尘，立刻瞪了一眼后者，问道：</p>
“娘，你你知道，那你一，顾芳尘和那马夫是什么时候见的”</p>
“那马夫现下已经被血衣卫抓进大牢里去了，只要一审问，立刻就知道对不对。”</p>
顾怜纤还提前预判，指向顾芳尘：</p>
“你不许！”</p>
顾芳尘一脸无辜，看向宁采庸，心里叹了口气。</p>
“这”</p>
宁采庸咬了咬嘴唇，只能硬着头皮道：</p>
“三年前的时候我记不太清了，似乎、似乎是丑时。”</p>
顾怜纤看向顾于野，后者坐在主位上，拍了拍，立刻有军士进来但系跪下听候吩咐。</p>
顾于野道：“那马夫的口供在吗”</p>
军士点了点头：“在。”</p>
顾于野看向宁采庸：</p>
“那就拿过来，给王妃过目。”</p>
宁采庸听见他的语气，立刻就知道自己肯定是猜错了。</p>
她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顾芳尘。</p>
顾芳尘淡定自若，面上十分严肃地自顾自道：</p>
“有一一，要是我和魔教勾结，武圣前辈怎么会收我为弟子呢”</p>
“你们可以怀疑我，但是不能怀疑武圣的眼光啊。”</p>
郡主好笑地道：</p>
“顾芳尘，你要是吓破胆了就直，武圣怎么可能收你当弟子，你这样自欺欺人有什么意思”</p>
当武圣弟子可是她从的梦想！</p>
这个家伙，又想用这种话来恶心她了！</p>
她转过头去，正想拉着其他人一起嘲讽。</p>
却发现，剩下的人全都陷入了沉默。</p>
姑娘茫然地看向父亲：</p>
“爹”</p>
他们为什么都不话，还一脸好像吃了苍蝇的表情。</p>
顾芳尘笑嘻嘻：</p>
“很显然，因为我没有谎。”</p>
他抬起头，拿起茶杯，翘起二郎腿，态度很嚣张：</p>
“要查验我的身份完全可以，可若是你们以这样的理由毁坏我师父的名节，我一定和你们不客气！”</p>
心里则想着，怎么还不来</p>
正在隔壁斜斜坐在椅子上喝茶的丁行风：“”</p>
得，他成这子的鸡毛了。</p>
武圣大人冷冷一笑，拿起茶杯，轻轻吹了一口飘起的热气。</p>
不过他得倒也没错，他的徒弟，怎么也轮不到其他人来质疑人品。</p>
丁行风从茶里抿出一片茶叶，用力一吸，又一吐。</p>
原本软趴趴的茶叶，瞬间被重新吸干，变硬，再“噗”地一声飞了出去。</p>
这一片茶叶，直接打穿了两层墙壁，又打碎了顾芳尘里的茶杯，插进了众人之间的地面上，吸引了所有的目光。</p>
顾芳尘：“”</p>
宁采庸道：“武圣老先生，此刻正在隔壁喝茶。”</p>
顾怜纤瞳孔紧缩，表情先是不敢置信，随后变成了无法接受的空白，目光呆滞。</p>
怎、怎么可能！</p>
武圣怎么会不收她，反而收这个废物当弟子</p>
宁采庸叫旁边的侍女过来收拾地上的茶杯残渣。</p>
顾芳尘看着那侍女从旁边经过的身影，忽地闻到了一股子十分独特的清冷幽香，微微一愣，猛地松了一口气。</p>
黄金万两，终于来了！</p>
他回忆了一下原身的做派，邪邪一笑，展臂一拦，抓住那侍女的，道：</p>
“倒是没有发现，原来家里还有这般姿色的侍女。”</p>
顾芳尘目光下移，玩味地道：</p>
“就是可惜太平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