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大年初五迎财神</p>
这不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p>
辽东得而复失。</p>
简单六个字在心中不断反刍，朱由检每咀嚼一次，就会被骇人的事实割伤一次。</p>
背嵬军反乱，意味着这个帝国最强的羽翼之一折断，双方彻底变成水火不容的仇敌。</p>
一年前的满清就够难缠，如今背嵬军取代满清的一切，成了加强的满清，割据辽东。</p>
过去关宁军、登莱军光是维持阵线就已是竭尽全力，如今该如何面对武德充沛，火器犀利的背嵬军</p>
大明眼看就要扫清一切反贼逆党，大踏步迈入中兴。</p>
为什么！</p>
朱由检暗想自己向上攀登十余年，眼看要摆脱亡国之影，就要触碰到中兴大明的光辉</p>
结果他忽然撞见凶狠的贼寇，一脚将他踹落万丈深渊。</p>
原本只有一步之遥的中兴之梦。</p>
破灭了。</p>
这是比唐朝安史之乱更加酷烈的叛乱！</p>
他就算集结各路边军精华，都不一定能压的下去，何况边军还被他御驾亲征的“微操”葬送了一批。</p>
难道一切都完了吗</p>
朱由检呆呆望向殿顶，仿佛看见列祖列宗的画像。</p>
他们在他身边飞旋转圈，恶毒的咒骂声如箭矢般穿胸而过，就连皇兄朱由校也在失望叹气。</p>
他感觉自己深陷绝望的沼泽，一点点坠入深处</p>
等等！</p>
坠入深渊的朱由检忽然浮出水面，终于意识到一处“盲点”。</p>
背嵬军大帅章献忠远征朝鲜都活得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暴毙</p>
而且背嵬军可是一打出复辽时、数千人击退十万鞑虏的威猛悍卒啊！</p>
这支临死都要高喊“帝皇万岁”，几乎把忠于大明天子，忠于社稷的念头刻入灵魂的忠臣们，怎会背叛帝皇！</p>
他们怎会背叛大明天子！</p>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p>
朱由检赶紧激活脑子，把公文每个字仔细研读一遍，总算找回先前被情绪“遗漏”的信息。</p>
背嵬军因为“祖家军”劫掠百姓而与对方结怨，辽东巡抚于是邀请双方赴宴解斗，结果章献忠与方巡抚发生冲突，后者一怒之下将其软禁起来。</p>
软禁的地点居然加封了木板</p>
这是软禁分明是恶意监禁！</p>
随后章大帅在夜里遭遇大火暴毙，士兵们认准奸人谋害大帅，于是掀起叛乱。</p>
好好好。</p>
即使朱由检是头猪，也嗅到这起事件的阴谋气味。这哪是解斗酒席，分明是设局谋害！</p>
方一藻！祖大弼！</p>
此二贼究竟是谁给他俩的狗胆，叫他们谋害章献忠</p>
朱由检想到什么似的，暗骂一声糟了！</p>
辽东巡抚是担着他的旨意去的。</p>
就算方一藻擅自行动，也可能是“揣摩上意”过了头，把请人做成了杀人，又或者纯是走火意外。</p>
可是世人眼里哪有那么多巧合。</p>
世人只知道辽东巡抚尊了天子的令去“削藩”，甚至认为就是朱由检授意杀死章献忠的。</p>
当初袁崇焕便是这般，一言不合就斩了毛文龙，连提前请示都没做，朱由检登时就傻了。</p>
前宋也有冤杀岳飞的昏君赵构，赵构的名声在如今已是猪狗不如。</p>
甭管赵构有没有杀死岳飞的动，他朱由检想不想要章献忠的命，这笔账一定被算在他朱由检头上。</p>
而他这一回都不是普普通通的枉杀忠良，而是把人活活烧死的暴行！被烧死的还是大明柱石。</p>
为大明效命的忠臣最后落得如此结局，千百年未有此等人神共愤的暴虐之举啊！</p>
为何燕王朱棣在九死一生的情况下绝地反击</p>
就因为朱允炆削藩，把几个藩王活活逼死，甚至逼得某位“贤王”自焚而死，把自己的中央大义都丢的一干二净。</p>
这种事情谁听了谁不愤怒</p>
“该死！”</p>
朱由检骤然捶打桌案，桌上的公文、案牍猛地一跳，些许公文散落一地。</p>
狗官无能！奸臣误国！</p>
一桩请人的差事，竟被他们捅破了苍天！孙猴子大闹天宫也不过如此吧</p>
朱由检捡起急报公文狠狠投了出去，想象自己狠狠投出短箭，一箭穿死祖大弼、方一藻二贼。</p>
方一藻，祖大弼，此二贼误了国家大事，定要灭了他们三族！</p>
不！九族！</p>
就算杀他们十族，十一族都不够解气！</p>
可朱由检转念一想，斩尽方氏满门很容易，可是祖大弼的兄长是锦州总兵祖大寿。</p>
这老将已有十年不听朝廷宣召，一直缩在锦州遥控族人。</p>
就算朱由检想杀祖家满门也没会，甚至还要依赖“祖家军”抵挡背嵬军的怒火</p>
无奈，愤怒，忧伤，有种怒火中烧，却不得不继续委屈做的卑微。</p>
他想到自己一连勤政十余年，只为拯救祖宗基业，到头来没能完成中兴大业，还要被扣上一顶“残害忠臣”的骂名。</p>
青史留名的中兴之主烟消云散，转瞬间便是遗臭百年的暴君恶名！</p>
要是再来几件蠢事，他朱由检就要被钉死在耻辱柱上千年万年，任谁都要唾骂一句昏君、暴君！</p>
怎会如此，怎能如此，怎该如此！</p>
他很想把背嵬军诸位将官召至身前，诚恳地告诉他们，自己未有谋害章献忠之意啊。</p>
只可惜没几个人会信他是“无辜的”。</p>
背嵬军这般酷烈的性子，杀鞑子是好，攻大明更会是好</p>
朕没有谋害章卿，朕真的没有啊！</p>
唉！</p>
一口仇怨之气呼出去，朱由检顿觉阴冷的寒气与燥热的火气在体内交融纠缠，整个人脸涨成猪肝色，飞速沁出的汗水犹如热炸猪肉的肥油。</p>
他疯狂握住拳头，却始终觉得没法握紧，眼前的画面变得愈发模糊摇晃，脑后的翻转感愈发浓烈。</p>
“陛下！”</p>
王承恩惊呼一声，连忙伸出双向前探去，赶在天子倒地之前扶住了。</p>
身边的几个太监也赶紧过来帮扶。</p>
缓缓睁开双眼，周身依旧是片刻前的办公殿阁，朱由检接过王大伴递来的茶水缓了会。</p>
得亏他正值壮年，精元尚固，否则刚才那一番沉重打击，能夺走他大半条命。</p>
若是他跟皇兄一般英年早逝，使得大明进入主少国疑的状态，这大明怕是要立刻暴死。</p>
朱由检无意中瞥见一张遗落在地的揭帖。</p>
那是原本堆放在桌案上的册子，是锦衣卫从市井收集而来的。</p>
最近一年以来多有不法之徒四处散发这种时政册子，以图不轨。</p>
等等！</p>
皇兄英年早逝。</p>
朱由检忽然想到这些揭帖的内容。</p>
</p>
用一句话来概括最合适，民间野史摘录，也可以是阴谋论合集。</p>
先前他只当这些“段子”是民间对皇家、朝堂的胡编乱造，但如今遭遇背嵬军反乱的大事，他反而有点感兴趣了——</p>
他记得这些揭帖的内容“包罗万象”，有一篇“文官集团”的野史叫他印象深刻。</p>
“文官集团”篇章的主旨很简单。</p>
就是有明一朝，一直存在一支庞大且神秘的利益集团。</p>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领袖是谁。他们隐藏在朝野的背后，拥有极高的组织与服从度，直接或间接地操控大明的一切。他们谋划着一切暗害皇帝的阴险勾当，企图把天下利益握在里。</p>
皇兄春秋鼎盛的年纪，为何会意外落水，又为何落水后不到两年，身子骨就垮了</p>
父皇在位短短一个月，因为服用文官进献的红丸暴毙，年仅三十九岁。</p>
万历爷爷数十年不愿上朝理事，但遇到大战事却能稳坐中央，反而稳稳活到五十八岁。</p>
隆庆皇帝开关收关税，却仅仅在位六年便去了，死时不过三十六岁。</p>
嘉靖爷遭遇多次生死危，一次差点被宫女勒死，一次险些被意外火灾给吞噬。要不是从一起玩到大的奶兄弟陆炳相救，嘉靖爷只怕早就命丧火海了，而后又多次经历火灾，就好像有人巴不得他被烧死一般。</p>
嘉靖爷一直被骂不上朝，结果却稳稳活到六十岁。</p>
再往前的正德皇帝，堂堂习武之人，因为一次落水而垮了身子，文官大臣甚至不给皇帝换太医。</p>
这大明皇宫就像中了魔咒一般，自从武宗落水不治后，后面的壮年皇帝一直多灾多难，仅有幼年君主才能活得好好的。</p>
诸如此般的疑点实在太多太多。</p>
葬送大明精锐的土木堡之变，江南之地的宁王叛乱，沿海各省的倭寇之乱</p>
全是藏于幕后的“文官集团”在捣鬼，他们想要杀死壮年皇帝以操控朝堂。</p>
他们原以为张居正是他们的人，结果张相公一上台反而对他们下刀，直接惹怒了文官集团的“大佬”。</p>
“大佬们”只是略施计，便遥控万历爷爷抄了张居正的家。</p>
或许是万历爷爷意识到自己误信了这帮奸臣，所以后面数十年才远离朝政，但实际上又密切关注军政大事，由此才活到五六十岁。</p>
该死的文官集团！你们竟然要谋害朕！</p>
袁崇焕也该是文官集团的人！</p>
这厮明明许诺五年平辽，结果平着平着就平到京师城下。</p>
这是文官集团在向他示威，警告他这个刚上位两年的新君老实点，别想着改革，否则随时能迎入关外的奴酋，建立新的辽、金国度！</p>
要不是他误打误撞，屡屡在暴怒之下斩杀文臣，甚至重用阉人保驾护航，只怕已经被“文官集团”伪装成落水暴毙了。</p>
反正胆大妄为的“文官集团”已经多次使用落水、火灾、药丸的意外了。</p>
诸多历史疑点被揉碎了摆在眼前，朱由检恍然大悟，顿觉布满迷雾的前路瞬间豁然开朗。</p>
难怪他御驾亲征的队伍，能被奴酋精准捉到，竟是“文官集团”通风报信！</p>
他们期待再造“主少国疑”的局面，才好无阻地掌握整个国家，继续攫取田土、贸易的丰厚利益。</p>
好险！</p>
朱由检后背沁出一股冷汗。</p>
要不是李卿，章卿率领多位忠良猛将救他，他只怕中了文官集团的计谋。</p>
这便是为何黑旗营、背嵬军都对文官集团、士绅豪强深恶痛绝，时常与对方发生冲突的原因！</p>
因为他们出身民间，切身知道谁才是这个国家最大的祸害。</p>
文官集团！</p>
为何流寇屡剿不止，因为“文官集团”还要从三饷中继续汲取收益。</p>
要是贼寇被剿完了，他们还怎么插年年千万两规模的军费</p>
而乞活贼为何宁死不招安，恐怕也是看透了文官集团的虚伪，亦或是被文官集团剿了又剿，早已结下生死大仇。</p>
至于章献忠暴毙的原因，朱由检觉得自己能解答了。</p>
章献忠一定掌握了“祖家军”、文官集团与关外鞑虏互相勾结，瓜分三饷的实证，马上就要报给朝廷，所以才被文官集团的贼子们匆匆忙忙灭口。</p>
毕竟放火烧死这件事做的太糙，远不如押送京师的途中暴毙，遭遇鞑虏袭击更有服力。</p>
而且使用失火的意外害命，是文官集团对嘉靖爷使用过的老招数。</p>
杀死章献忠，还能再次引爆大明。</p>
混乱是梯子，能帮助文官集团继续向上爬，以便安插更多的自己人。</p>
是了！是了！是了！</p>
朱由检点点拍打大腿，方才还迷迷糊糊的身体瞬间精神起来。</p>
他的敌人不是造反的背嵬军，更不是功高盖主的黑旗营！</p>
这都是文官集团通过奏报、舆论，给他营造的假象！</p>
他登基早期便受了文官集团的蒙骗，尽废厂卫监督之权，要不是他醒悟的早，连阉人这把刀子也递给别人了</p>
文官集团的贼子们还这册子危言耸听，简直一派胡言！</p>
这分明是救他朱由检脱离苦海的良药。</p>
谎言重复一百遍就能变成真相，文官集团每日在他耳边聒噪“功高盖主”，他便信了，所以派人去削章献忠的兵权。</p>
谁知。</p>
竟是给了文官集团谋害章献忠的便利！</p>
可惜他醒悟的时间太晚了，如今他痛失一臂，可不能再失李牧。</p>
凡是文官集团建议的，他朱由检一律要反对。</p>
当然他也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毕竟这群人无处不在，隐藏在各处的角落。</p>
若是对方发觉他窥探到“文官集团”的本质，一定会想方设法暗杀他。</p>
调兵！</p>
朱由检要调黑旗军入京保护他的安危，还要下密旨去调。</p>
只有大忠臣的兵马在身边，他才敢对文官集团开战！</p>
至于黑旗营与背嵬军的关联，以及那什么“黄袍加身”的风险，全都是文官集团的恶意中伤。</p>
锦衣卫报上来的情报显示，黑旗营战辅兵加起来也不超过两万。</p>
两万兵马如何黄袍加身</p>
再背嵬军是黑旗营部下，那就更可笑了。</p>
光是崇祯朝就有太多部将被朝廷“借走”，最后与原先的“将主”平起平坐的。</p>
这年头谁不想做老大，拥有更大的自主权</p>
宁做鸡头不做凤尾的话可不是着玩的。</p>
对自己有利的时候，就王侯将相，宁有种乎。</p>
对自己不利的时候，就高喊他俩早有臣属关系，只做过半年部下、连忠诚都没捂热乎的背嵬军就铁了心给李牧做狗</p>
这话不能全让文官集团了吧</p>
朱由检瞧了瞧身边的王伴伴，心还是阉人可靠。</p>
他又想起忠臣李牧。</p>
后者与文官集团的对抗状态，应当是知道文官集团控制了方方面面，轻易暴露密辛只会招来杀身之祸。</p>
所以表面上与文官集团交恶来“自污”，实则是默默为皇帝清除这些藏在幕后的“魑魅魍魉”。</p>
忠义伯真的。</p>
太忠了。</p>
他要给忠义伯晋为侯爵！</p>
收复襄阳、南阳的大功怎能不赏！</p>
失去大帅的背嵬军原先也是大忠的，只可惜朱由检失去了，才懂得珍惜。</p>
等着吧。</p>
被文官集团重新挑起大乱的仇，他一定会报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