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6章</p>
百姓的呼喝声如海浪在耳边回响，卢智森把通讯组兄弟拉到跟前，几乎嘴耳相对，又一起退到木台底下，收听的声音才清晰许多，“明军主力出动的消息保真吗”</p>
通信哥对着卢智森耳朵道，“千真万确，今早全部出动了——有兄弟在济南城扮演铁匠学徒，前日听见明军在城外办誓师大会，又是检阅军士，又是操练军阵的，几十面军鼓敲得全城百姓都听得见，好像还斩了十个细作祭旗。”</p>
“是咱们的人被斩了么”</p>
卢智森话音刚落，便听到台上传出一阵骚动，三名罪人忽地坠落下来，紧套脖颈的绳套发出啪嗒一声鞭打声响。</p>
死人的双腿在他俩身边轻轻摇晃，腿间时不时散发出屎尿的腥臭味。</p>
“不是。咱们能用‘亚空间通讯’，哪会露出马脚。”</p>
报信哥一脸喜悦，仿佛在兄弟面前炫耀刚才玩游戏拿下了五杀。</p>
几名玩家踱步来到台下，惊觉卢智森俩人在此密会，于是凑近到跟前想听听八卦，连收走尸体的任务都忘了做。</p>
“敌人的兵力多少”</p>
“这个倒是没看清，几个兄弟扮演的都是角色，连靠近明军兵营都做不到，只知道行军方向是直扑青州的。”</p>
“那应该是鲁北和直隶的兵马到齐了”</p>
卢智森沉吟片刻，脑中浮现山东地界的草图，一条穿过河水与丘陵的行军路线在图上勾出。</p>
他大概记得济南到青州好像有三百里左右，按照明军的常规行军速度，需要十天左右才能抵达红巾军的控制区。</p>
“奶奶的，你们在干什么！”木台的缺口探出一个脑袋，对方没好气地指责收尸的兄弟偷懒。</p>
仨收尸人耸了耸肩，笑着道，“没干什么，刚在听重要军事情报！明军主力到来，咱们又有大战要打咯！”</p>
“管你明军什么时候来，哪怕马上就要世界末日，也得把罪人全吊死了再赶快把死人收走，绞刑架还等着吊人呢！搞快点！”</p>
“麻烦兄弟去通知各公会的代表，到府衙开会。”卢智森罢便扭头向外走去，只是走到中途顿了顿，扭头继续补充一句，“再叫前线堡垒的兄弟升起观测气球，时刻把控敌军主力的动向。”</p>
“哦了。”通讯哥头也不回，抬起右示意了一下。</p>
重新爬回木台上面，卢智森像是撞入一片激荡的声幕，耳边的声音瞬间由放大。</p>
四面的人群向木台拥挤，百姓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持续喷薄，不断有人获得准许，走上木台轮换“行刑人”，随后迫不及待地抡起锤子，将尖桩打入狗贼的内脏。</p>
一批又一批的罪人被押上审判台斩首，随着主办人一声死刑宣判，十数名罪犯被处决。</p>
渐渐的，木台远处的柴堆渐渐堆迭上百具残破的尸体，散发着血腥与恐怖气息。</p>
每一次主办人喊出死刑的宣判，便有百姓在台下大声附和，杀他全家，活剐了他，铡了他！</p>
后来百姓们更是异口同声地抢答玩家的台词，一齐喊出“死刑”的宣判。</p>
围观群众们越发亢奋热烈，竟有人情绪过于激动晕倒在地，负责现场秩序的侍从听闻呼救的召唤，立刻奔赴过去将晕倒的百姓从汹涌的人群里救出。</p>
饶是不少玩家早在乞活军时期就办过“审判大会”，还是没有今日这般喊声震天的场面。</p>
所有人仿佛把心肺都掏出来，随着狂风一起肆意躁动，挥舞着双拳双腿，誓要把一切肮脏的污秽之物统统粉碎、扫净。</p>
卢智森暗叹一句，大明不要的民心，已尽在红巾军掌握。</p>
鲁地民心可用啊！</p>
卢智森顿觉百姓是江河，是云雾，正托着红巾军蒸蒸日上。</p>
随着堆放尸体的柴堆燃起一团团大火，卢智森握紧拳头来到木台最前，“朝廷要调兵马来围剿我红巾军了！</p>
这些罪徒的亲朋跟着官兵打回来，他们要回来抢走分给你们的土地，抢走你们重新团聚的妻女，叫你们背上如山的负债！</p>
他们要把你们统统碎尸万段，叫你们永世不得超生，为他们做牛做马一辈子，你们答应吗！”</p>
“不答应！”百姓们的回答义愤填膺。</p>
“打死狗官！”</p>
“跟朝廷的走狗拼了！”</p>
“反了朱明！反了！反了！”</p>
有些年轻的童生被现场氛围引燃了内心，眼见卢知县短发的特征，当即下了决心——</p>
他们为断绝自己的退路，彻底与红巾军捆绑在一起，径自拿出刀割断了发髻朝木台上一抛，高喊自己与红巾军共存亡。</p>
被此番冲动之举所感染的百姓有许多，不断有断发如同打赏一般抛到台上。</p>
激烈的审判仍在继续，有些百姓随便找贩买了点干粮对付几口，接着高举臂膀高呼“死刑”，但卢智森与一些玩家代表却没再待下去。</p>
他们迅速挤出会场，一路跑回青州府衙，衙门里的人员还不算多。</p>
不少公会代表和卢智森一样，也算是从审判现场回来的，正闲聊着辽北垦殖、新大陆移民的趣事。</p>
最近活着抵达新大陆的玩家终于突破一百！</p>
听有些高级探索券的玩家，已经踏足日本、台湾、南洋各地</p>
卢智森竖起耳朵聆听这些趣事，双眼闪烁着羡慕的微光，面前的山东沙盘仿佛都变得索然无味。</p>
他把玩着象征明军战力的旗帜，“明军主力即将杀来，大伙都知道了吧。”</p>
“只是不知道明军的具体兵力，要不主动派一支偏师侦察一下”</p>
“嗯。”卢智森挪动一面旗向西移动八十里，“我也觉得应该侦察敌人的详情，派几百骑兵就成。”</p>
“我认为明军要么不动，要么是集结了主力来攻——边军，战兵，卫所军合计起来应该不低于五万，要是再算上乡勇、民夫，只怕总人数会更多。”</p>
“杂兵就不用计算了，就假设明军集结五万主力来攻，等一下——”某个爆炸头发型的玩家忽然想到什么似的，双罩住鲁南之地画了个半弧，“要是明军从西面主攻，那他鲁南必然空虚啊，咱们完全可以换家。”</p>
“换什么家啊，难道你想把青州的百姓拱让给明军”</p>
“唉，表达错误，应该是双管齐下，咱们正面拖住他们的主力，侧面派遣一支偏师横扫鲁南州县。</p>
若是明军南下救援，咱们就围点打援。若是他不救，我们就安心吃地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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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方案听起来就不靠谱，大明家大业大，西面可能只是一路大军，南面或许还有一支军队在集结呢。”</p>
“不可能！现在都崇祯十三年了，咱们还在辽西开辟了第二战场。眼下大明被乞活军削了无数次，又被崇祯微操葬送了一批精锐，远比历史上更弱，哪里会有兵力在山东安排两支大兵团”</p>
“没必要争。鲁南有没有明军主力，咱下线去问问。”</p>
话人刚完，便像是喝醉的酒鬼陷进墙角睡着。</p>
片刻后，“酒鬼”从梦中苏醒。</p>
他一脸兴奋地拔掉鲁南的大多数军旗，“好消息，我刚问了坤帮的兄弟，他们很久没有目击过明军大部队了，只有一些卫所兵在城郊巡逻。</p>
最近一次看到过的大部队，还是十九天前从兖州路过的。</p>
我有理由推测，明军吸取了以前被乞活军各个击破的教训，所以调遣北路军与南路军在济南会合形成大兵团，才敢前来围剿我们。</p>
江北的兄弟也佐证了这个推测——江北的明军重兵都没什么动静。”</p>
“啊这不对吧江北兄弟做了什么大官，能知晓各路明兵的动静”爆炸头疑惑不解。</p>
“还记得早前卧底到明军的林氏兄弟么”</p>
“哎呀！”爆炸头一拍脸颊，恍然大悟地惊叹道，“卧底三个月又三个月，他们这帮子混到明军高层了”</p>
“是啊，之前开封被乞活军拿下之前，他们的顶头上司陈洪范就领着他们转进江北。有谁经过辖区，他们一准知晓——现在江北几个实力派将领全都听调不听宣，朝廷一调他们，他们就宣称从马上摔了动不了，要不就是突感风寒”</p>
“我去，这朱由检怕不是要被气死，全国兵马几乎成了一盘死棋。”</p>
“谁不是呢，朝廷能调的兵马越来越少，其他军阀可不就原地看戏。”</p>
“跟这些虫豸一起如何治好整个国家唯有咱们的引导人李牧仍然‘死忠’大明，当真是天底下最大的忠臣呐。”</p>
“那是，谁有咱李大帅这么‘忠’的人，放在史书里都要单开一本来狂吹的。”</p>
“听北上的黑旗营已经抵达河间府，好像还是全玩家部队！”</p>
“等咱们杀到京城，黑旗营故意不心给咱们打开城门，不知道朱由检会是什么表情”</p>
“哈哈哈哈哈！”数十名代表闻言忽然大笑起来，旋即互相对视，笑声的浪潮更加高涨了，“历史上朱由检不是死前都在痛恨文官么，到时候就把他们放在同一个擂台打拳击，给朱由检亲自出口气。”</p>
“朱由检这子能打赢么”</p>
“诶，还真别，朱由检这子传闻是力气很大的，一拳一个腐儒不在话下。”</p>
“哈哈哈！那到时候我可要下注，买朱由检打十个！”</p>
“喂喂喂，正在讨论军事战略呢，你们怎么聊着聊着又偏题了！一群沙雕能不能正经点，想怎么揉捏朱由检等你打进北京再吧。”卢智森没好气地撇撇嘴。</p>
“既然鲁南兵力空虚，那就出动一两万的兵马南下试探性进攻，要是果真势如破竹，就叫坤帮和鲁南的潜伏兄弟也反了。咱们还是需要更多玩家来充实中上层”</p>
“没辙，有些人就是喜欢当孤狼，扮演各种角色，体验古代人生的酸甜苦辣，你拦不住的。”</p>
“咱们头上杂七杂八的兵力，侍从，降卒，新兵，警察，合计起来好像有十万了吧”</p>
“嗯，听起来是很唬人，但都散在各地呢，青州就摆了四万五千兵马，除去数千兵马守青州，数千兵马守前线堡垒，能出战的动兵力也就三万五千。”</p>
“青州主力暂时不动，从各州县分别抽调一两千驻军，凑个两三万人的偏师南下还是能做到的。”</p>
“这么抽兵，各地驻军平均不到一千人了吧”</p>
“够用了，历史上李自成夺取北方各省，每个州县也就派了一员主官外加二三百兵而已，咱们可比他的驻军多得多。</p>
大多数有罪的大户剿了，山贼土匪也逃了，地方治安没那么糟糕，我们也该把兵力抽出去扩张了。</p>
别忘了咱还有新编的警察，每个县能有一两百人——近期清洗大户的行动，看得出他们战斗力一般，但是忠诚度很高。”</p>
“这都多亏了身份审核，要是混进来一批大户子弟，咱们的行动哪能这么顺利。”</p>
“嗯”</p>
卢智森看向沙盘上逐渐明晰的部署，心这帮沙雕虽然平日里不正经，但只要围绕着共同目标集思广益，还是能干点大事的。</p>
毕竟他们已经在辽东战场，朝鲜战场，山东战场鏖战了数十回，就算是头猪也该练成老兵了。</p>
卢智森梳理一番思路后道，“咳咳，我来总结一下——青州方面派遣一支六百规模的骑兵向西武力侦察，搞清敌人的兵力与战斗力等详细信息。</p>
主力军团先行集结，随后向西靠近前线堡垒。</p>
胶州方面集结两万五千兵马，等到恰当时南下，要是坤帮协同造反，就一举夺下山东南部和南直隶北部，也就是黄河以北。</p>
我话完，还有什么需要补充的么”</p>
“有！”这时一名鲨鱼头的玩家站出来，“背嵬军方面希望我们在登莱青沿海放几个热气球顺着南风向北，测试一下能飘到辽西哪里。”</p>
“行。”卢智森旋即看向四周，“既然大家都没问题，那就散会通知到各方吧。祝兄弟们早日打入京师，实现心中所愿。”</p>
玩家们纷纷振臂高呼，甚至有人站在沙盘上挥舞拳头。</p>
“踏碎公卿骨！活捉朱由检！”</p>
“杀尽狗官奸商！屠尽虫豸硕鼠！”</p>
“杀杀杀杀杀杀杀！”</p>
“踏平朱日和！活捉满广志！”</p>
“我要一次性用完九张涩涩券！”</p>
“为了统一全世界而战斗！”</p>
看着群情激昂的兄弟，卢智森心中大感亢奋，仿佛有种在战阵之前对士兵做鼓舞演讲的万丈豪情。</p>
“咱们红巾军——出击！”</p>
他踱步来到门前，高举臂指向北方，然而身后涌出的玩家却接连撞击他的双肩，直至把他冲翻在地。</p>
趴在地上啃了一嘴的灰尘，他抬起头望向蜂拥而出的背影，大骂道，“淦！你们这帮沙雕玩家，能不能在氛围热烈的时候表现得像个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