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朦胧而美，事，模糊而安。</p>
当模糊的表象被拨开，真实的内幕被展现，有时却是令人难以接受的事实。</p>
“怎么可能！”上官韬失控地低吼道，“虎毒不食子，即使你们不是蓝月汐所出，师父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们落到天人中？”</p>
“虎毒不食子吗？”刘之毓低落地苦笑道，“一直以来，我们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们所见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的残酷而真实。就因为无法再欺骗自己了，清懿才会对蓝若冰和他恨之入骨。若是不是代她受过，我们三人又怎会身陷囹圄，饱受摧残？若不是他为了蓝若冰对我们三人见死不救，以他的身份我们又怎会沦落到如此境地？我们从最希望的就是拥有一个家，拥有自己的家人，只是当我们知道这个家的存在时，却发现我们已然成了局外之人，这一切温暖，只属于应该是我们姐姐的蓝若冰。”</p>
“不可能的太荒谬了这怎么可能”上官韬难以置信地喃喃自语着，谁能相信，有人能用三个女儿的一生，去换一个女儿的自由。</p>
“不可能是吗？那么，你和上官博呢？上官建安能享受到你们所享受到的一切吗？这差别，不就是因为他不是皇后所出吗？而且即使你是皇后亲生，因为朝廷里的压力上官天翊还不是将你流放到群荒山了吗？人的欲望太多，亲情，并非所有人最重视的。”</p>
刘之毓的话在上官韬的心底重重一击，触及到了他最不愿面对的一段记忆。纵使有再多苦衷，他还是被至亲抛弃了，在那荒山中面对与死亡相伴的三年。</p>
人的欲望呐得也是。</p>
为了完成许清懿的愿望，自己不也下定了决心，在必要的时候，连亲情都可以舍弃吗？</p>
“那若冰知道这一切吗”上官韬有些犹豫地问道。他与蓝若冰一起生活了七年多，这七年间，她从未提起一点关于姐妹的话题，他希望这是因为她不知晓这一切。可若她知晓，那这一切，又该如何收场？</p>
“她应该是不知道的吧，那个男人不太可能告诉她这些事的。”</p>
“是吗”上官韬心底霎时松了一口气，却没发现自己眉间那轻微的舒展，早被刘之毓收入眼底。</p>
刘之毓不动声色地在上官韬身边坐下，若有所指地继续道：“可是，清懿依旧恨她，恨她将原本应该分属我们四人的幸福，一个人独占了。你是不是觉得清懿的恨很无理？可是，在那漫长的绝望中，那原本就飘摇的感情怎么耐得住仇恨的侵蚀？或许我对蓝若冰的恨并不像清懿那样深刻，但是在我的心中，清懿与沈云舒才是我的亲人，蓝若冰至多算是一个有点感情的陌生人而已。”</p>
“人情如纸，人心凉薄啊”上官韬不禁仰头感叹。许清懿与蓝若冰之间，竟是如此剪不断理还乱的纠葛，更未曾想，自己这一生，竟招惹了这三姐妹的情债。</p>
言犹在耳，诺随风散。新情难言，旧爱难堪。他与蓝若冰之间，可以避而不见，那沈云舒呢？她与许清懿一般受尽折磨，又哪来他人可以关心？</p>
“韬韬，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不是想让你为难，而是希望你能明白自己该做和不该做的。蓝若冰是清懿心底难以逾越的坎，她绝对不会希望你为了她去借助蓝若冰的力量的。”</p>
“我明白了我不会再去见若冰了。只是，没有雨轩宫的帮助，我们要如何如何在短期内单独解决八门十六派的威胁取得神器呢？”</p>
“等吧，这些事情，急不来的。”刘之毓无奈地摇头道。</p>
“可是云舒她”</p>
“韬韬，你如此关心沈云舒我真的很感动，可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觉得我们对沈云舒的感情会少吗？可是我们依旧只能按部就班地准备着。一步走错，步步皆错，韬韬，我们要做的事，是回不了头的。”</p>
“所以我依然只能等吗”上官韬神情颓然地坐了下来。他已经厌倦了等待，厌倦了等待中那种无力的感觉。</p>
上官韬的反应虽在意料之中，却也让刘之毓确实清楚了他的决心。她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微笑着安慰道：“别气馁，那一日就快到了。青龙与朱雀的圣物已经到，风清羽也答应了将白虎的圣物交予我们，剩下的玄武圣物，清懿也已和紫狐若做了约定，相信不会出问题的。在神器方面，清懿中已有了四十七把，加上铸剑谷中取得的蝶梦和贪狼，已有四十九把，而这，只花了我们五年光阴。剩下的十五把，很快的，一定很快就能到的。”</p>
“希望如此吧，我真的，不想再等下去了。”</p>
“我明白，我也一样，只是这等待，是必须的，沈云舒明白，清懿她也明白的。”</p>
上官韬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毓儿姑娘，关于清懿，她之前跟我，她想找回自己的记忆。”</p>
刘之毓闻言神情一滞，许久才开口道：“是吗？那你是怎么想的？”</p>
“我想，帮她找回记忆。”</p>
“为什么？你应该知道失去的那些记忆里是怎样的痛苦吧？”</p>
“我知道我统统知道可是，那终究是她的记忆。”上官韬紧紧地握着拳头，神色痛苦而纠结，“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清懿就这样忘却掉所有痛苦，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可是，这不过是我的奢望，连清懿都已经感觉到了，这样的生活，太过理想，理想得让人觉得虚假。真实有真实的痛苦，可生活在虚假中亦是一种痛苦的无奈，既然清懿自己选择接受现实，我只能陪伴她，帮助她。”</p>
“既然你决定，那就这么做吧。韬韬，这次我是真心的，清懿她，就交给你了。”</p>
在那场建立于交易之上的婚礼上，她也曾如此叮嘱，只是，那只是希冀，希冀他能给她带来幸福。在她因他而伤时，在他与蓝若冰纠葛时，她也曾动过拆散两人的念头，只是如今，她确定了眼前的人着实是值得许清懿，甚至是沈云舒托付终身的人，因此她真心地，将自己最心爱的妹妹，交到了他的中。</p>
不得不，在从刘之毓口中听闻她们与蓝若冰之间的关系之时，他的内心真的是震惊无比，只是短暂的震惊过后，更多的还是无奈与纠结。</p>
他坐在床沿，握着熟睡着的许清懿的，自欺欺人地希望她能够给予自己一点安慰，只是这次，她并不能给他任何慰藉。</p>
</p>
她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只是醒来后的她，依旧是那个不谙世事的许清懿。那些纠葛，她仍未忆起，因而心底的百般纠结，最终还是只能由他一人承担。</p>
这镇因为冥煞的缘故早已成为死镇，镇中幸存者，唯有这客栈中的少数人。许是客栈之中的人已看出了上官韬一行的不凡，在离朱将镇中毒物清理干净之后，他们依旧留守在客栈之中，丝毫不敢独自离开此地。因而在上官韬一行离开此镇之时，他们身后跟的除了离朱一行三人外，还有一群神色惊惶的人。</p>
离开那令人压抑的死镇后，上官韬等人便按着原定计划，向着苍龙山而去，只是要前往紫华城的离朱闻言后并未反对，只是笑了笑，这反倒让上官韬有些不解。只是他们的计划不能因为离朱的意外插而变更，于是只能装作没看见，一路快马疾行，向着苍龙山赶路。</p>
抵达苍龙山时，已是腊月中旬，只是地处南方的苍龙山依旧满眼葱绿，想来紫华城应该早已降下了初雪了吧？不知倾城在王府过得是否习惯呢？</p>
只是时过境迁，一年前他从苍龙山离开，那时的景，似乎明媚葱郁，那于山麓为自己送行的人儿一头青丝随风轻飘，不舍含情；一年后他再次回到了暌违许久的苍龙山，一样的景，为何却在转凉的风中感觉染上了一丝萧瑟，一丝凄凉？那人儿，倩影未见，青丝已白，似冬日的雪，刺眼，锥心。</p>
看到玄涛之时，似乎往日的一切又慢慢回到了眼前，那时的他无奈地苦笑，向自己汇报着今日又被蓝若冰如何捉弄。</p>
“韬韬你没事吧”那微微有了些清冷的声音响起，关切的语气中带了少许不解。</p>
上官韬猛然从回忆中抽离，却见许清懿抓着自己的袖子，仰头一脸关切地望着自己。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挤出一丝笑容道：“没事。”</p>
“喔”许清懿闷闷地回答道，松开他的袖子低头想着什么。</p>
上官韬明白是自己的态度又伤到了她，在安慰她之前，他回首看着一脸戒备地看着他们的玄涛，不由苦笑。是啊，一切早就变了，自己为何还要伤感呢？</p>
“玄涛，好久不见。”</p>
“好久不见。”玄涛不冷不淡地回答道，这个曾经是雨轩宫少主而今是舒国皇子的人，他不知道位卑权轻的自己该如何再去和他相处，“少那个殿下，不知您今日屈尊来到苍龙山所为何事？”</p>
“为了转交一样东西。不过玄涛，你怎么会在山门外看守呢？”</p>
“雨轩宫如今早已由暗影宫接，释秋大人命我统领宫中弟子看守山门，严禁外人进出。”</p>
“是吗”苍龙山中满布关陷阱，哪有外人可防？这防的，只是自己吧？</p>
“殿下需要卑职去禀告公主殿下您回宫的事吗？”</p>
“不必了。”上官韬摆拒绝道，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朱雀火羽交到玄涛中，“这是用于治疗若冰寒毒的朱雀火羽，你将它交给释秋，她会明白的。你办事，我放心，就这样吧，我已准备回京了。”</p>
握着那根火红火红的羽毛，再望着眼前这个分明熟悉，却已有了一丝陌生的背影，玄涛几经踌躇，最终还是按捺不住自己心底的感情，越权地对着上官韬离去的背影喊道：“少主！您真的，不想见公主殿下一面吗？”</p>
“玄涛，那个称呼已经是过去了。若是有缘再见，你还是称呼我为殿下吧。”上官韬并未回头，只是牵起了许清懿的，丢下了那并不久远的记忆。</p>
玄涛望着那渐渐远去，最后消失在暮色中的背影，突然为那个在这山中痴守的女孩感到一丝心酸。明明那时两人在一起时是那样的赏心悦目，充满了欢声笑语，而今，却已形同陌路，这到底，发生了什么？</p>
苍龙山顶，雨轩宫中，一白发女子倚在凉亭的柱子之上，神情呆滞地望着天际西沉的夕阳，那颜色，如血鲜艳。只是那暖色的夕晖照在她苍白的面孔上，却难以映射出往日那因亭外人而飘起的一抹绯红。</p>
“公主殿下，有人将朱雀火羽送到宫中了。”</p>
“朱雀火羽”蓝若冰喃喃地念叨着，这东西似乎未能吸引她早已涣散的注意力。</p>
只是突然间，她似乎找回了自己的魂魄一般，激动地起身抓住了释秋的双臂，颇有些语无伦次地问道：“释秋，千昼哥哥他回来了吗？他回来看我了吗？他在哪？他在哪？我好想他，我真的好想他！”</p>
望着蓝若冰因为激动而在苍白的脸颊恢复的那一丝丝血色，释秋竟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上官韬早已离去的事实。这么久了，随着她一点点地衰弱下去，她对上官韬的执念，却是一点点地加深着。</p>
“公主殿下他，已经走了。”</p>
“走了？走了？”蓝若冰呆呆地放开了释秋的，那刚找回的一点神采，又在转眼间消散，只是不断地重复着自己心底的绝望，“千昼哥哥不是来看我的吗？千昼哥哥他还没有原谅我吗？他为什么走了？他不知道吗他不知道吗若冰真的很想他啊”</p>
那深陷的眼窝间，酸涩的泪止不住的涌出。</p>
蓝若冰这失魂落魄的模样，释秋心底止不住的心疼，可是上官韬这道坎，却是她必须迈过的。</p>
“公主殿下，对那个男人死心吧，玄涛回报，他是和许清懿一起来的苍龙山。”</p>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我释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呀！”听到许清懿的名字，蓝若冰再也无法压抑心底的苦痛，扑到释秋怀中痛哭着，“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没缠着千昼哥哥带我去龙海，他的心就不在我身上了呢？为什么！你告诉我啊！释秋！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啊！”</p>
释秋搂着早已哭成泪人的蓝若冰，却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她的情殇，这场痛哭，从铸剑谷归来之后，便一直压抑到了今日。那日过后，她不惜作践自己的身体，让自己因走火入魔身中寒毒，以引得上官韬为此来苍龙山见她一面，却不想，得到了如此无情的回复。</p>
在释秋因蓝若冰的哭泣而渐渐握紧拳头之时，一道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在亭外不紧不慢地响起：“既然你这么想见他，那师兄去帮你把那子绑回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