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边的黑暗中忽而出现了一道强大而凶恶的灵气，散发着微弱的灵光，上官韬知晓，这是他最后的会。</p>
全身的灵气在这刹那尽皆释放，时滞之法中的苍闪化为一道难以预见的苍蓝，如利刃一般，径直地刺向沈云舒的所在。</p>
只是他没预料到，凭借瞬华和苍闪的速度，他竟还是比沈云舒的动作慢了半拍，一道凄厉的灵气径直贯穿了他的胸口。他还未来得及感受心脏传来的痛苦，中的贪狼在片刻后没入了沈云舒的身体，发出了一声沉闷的低响。</p>
那一刻，他的胸口随之传来了被利器贯穿的剧痛，紧缩的心脏中莫名浮现了一种不安的预感。</p>
剑身传来了急促而微弱的抖动，想来，这是她的心跳？</p>
随着抖动渐弱，周遭的灵气开始四散，那若墨的漆黑也不再浓重，慢慢褪去了它掩盖着真实的面纱。那朦胧之后，是少女带血的唇角勾起的微笑，凄凄的美。</p>
贪狼冰冷的剑身透过了她的胸口，将她身上的白衫浸透了刺眼的血红。她费力地抬起仅剩的臂，沾染了胸口的鲜血，慢慢地将掌合在他的胸口。</p>
在她的指触及胸口的刹那，那锥心的疼痛随之消散，可那不安，却开始漫无边际地开始膨胀。</p>
她的低垂，在他胸口划出了几道血痕，整个人无力地向后倒去，随后便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她闭上了沉重的双眸，笑着道：“韬韬，果然你还是不够了解我”</p>
“云舒为什么”眼泪不受控制的从脸上滑落，抱着那渐凉的身躯的双止不住地颤抖，心口那撕裂般的剧痛竟比方才更甚。</p>
那温热的泪，让沈云舒再次睁开了那双碧色的眼眸，她费力地抬想要拭去上官韬嘴角不断淌出的血，最终还是无力地落下。</p>
“韬韬，这是无可奈何的我的身上留存着最后一片神刻青龙并未在我身上留下咒印一旦我的神识离开这具身躯那么神刻便会随着我的离开而消失那么，一切的努力都将烟消云散”沈云舒无奈地叹息道。</p>
“不！我可以不要神刻！我要你！我要你好好地活着！没有了你，神刻于我又有何意义！”</p>
沈云舒轻轻地摇摇头，虚弱地笑道：“韬韬没有了我你还有清懿这神刻是你我为了清懿不得不踏入神的陷阱作为代价交换的力量韬韬我累了我等不下去了那在漫长的黑夜中一个人孤独地等待了五年了无论是毓儿姐姐还是清懿抑或是你都无法给我活下去的理由了我想从那痛苦的一切中解脱因此以我的死换取清懿和毓儿姐姐的安全是最好的选择了”</p>
“不不！还有其他方法的！我不要我要你活着”</p>
“来不及了”沈云舒摇头，“天人的实验已接近完成即便我继续苟活下去也会死在天人中如此倒不如让我死在你的怀中若是昊天发现我死了他的表情一定很精彩吧咳咳咳”</p>
一阵咳嗽，让上官韬身上染上了斑斑血迹，她急促地呼吸着，感受着生命一点一点地从自己身上流逝。</p>
“云舒，你别了，我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回落神谷，回落神谷，莫心前辈他一定可以救你的！”</p>
上官韬正欲抱起沈云舒，却沈云舒生生拉住了臂。她的力气很，却让上官韬不自觉地顺从了她的动作。</p>
“韬韬我我的时间所剩无几了你你想知道我的身份吗那那就听我讲一个讲一个故事吧”</p>
“大致在十五年前吧有个女孩降生了和其他人不同自她晓事以来就发现自己一直一直被禁锢在狭的牢笼之中她不懂这是为何所幸她还有姐姐在她六岁那年她被植入了某个人的魂魄他本是期望那魂魄能借由那女孩重生可是他还是低估了那女孩的血脉那魂魄被女孩的神识吞噬而他也为此陷入癫狂”</p>
沈云舒稍稍喘息了一会，继续道：“不知为何他与那群人决裂将隐藏在她们身上的秘密告知了年幼的她他将他所知的一切对那女孩倾囊相授很快那女孩所继承的血脉便觉醒了而且过于强大了他本欲将一切压下却被他们的首领知悉了迫于压力他只得将女孩的魂魄生生割裂将其变成了一魂一魂双体的存在”</p>
沈云舒断断续续的话语，早已令上官韬震惊得难发一语。他想过很多可能，却从未想过真相竟是如此。</p>
“那被割离出的残魂成为了新的牺牲品自降生到此时一直被困于那昏暗的牢狱之中她是自己又非自己有着自己的心却又被那女孩的心所束缚那女孩的喜怒哀乐爱恨情仇深深地影响着她的情感让她无可救药地爱上了一个素未谋面的男子她借着女孩的魂魄女孩的身体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让自己的情感在一日日的相处中不可控制地滋长着可是她不能争不能抢更可悲的她发现自己连恨都无法做到她渐渐厌倦了厌倦了这样的自己厌倦了这样的生活死亡对于她而言竟成了最好的选择”</p>
“我的故事完了这就是我和清懿的故事韬韬你不是怀疑过清懿对你的对你的感情吗我的存在就是最好的回答”</p>
着这般锥心的话语，上官韬怀中的沈云舒却淡淡地笑了。</p>
一切都清了，一切，也都可以放下了。</p>
“你你是清懿？”上官韬的声音不自觉颤抖着。</p>
“我我是清懿也是沈云舒至始至终我并非一个简单的名字”</p>
“为什么为什么”</p>
“韬韬我累了我真的累了天界那近十载的光阴已让我的精神几近崩溃而我的躯体早已残破不堪我乃无根的幽魂自清懿的魂魄中来当回其魂魄中去我的存在于清懿而言是祸而非善果我们因魂魄而系借灵气而连一切情感与感官皆是相通我所承受的一切苦痛不知何时便会成为成为致命的枷锁束缚住清懿前进的步伐因而这选择亦是为命运所迫”</p>
“云舒云舒我不要我不要”上官韬无助地抱着沈云舒，望着她苍白的脸庞，泪如雨下。</p>
温热的泪浸润了沈云舒渐凉的脸庞，她的笑颜依旧，虚弱的言语中饱含宽慰：“韬韬不要为我而伤悲我在你身上下了同心印并将这个身躯所有的灵气封入了其中我的生命将在你身上延续而我的意识将在清懿灵魂中留存”</p>
隐藏在那凶恶的杀气背后的，是沈云舒生命之火最后的光亮。</p>
那被利器刺透的剧痛，是她所背负的代价。</p>
“云舒既已在我身上下了同心之印，为何还要解开你我之间的联系”</p>
那是因为我，不愿你体会到我的痛苦，与绝望。可这回答，难以出口。</p>
“韬韬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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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官韬知道，答应了她，让她放下了牵挂，她便会离自己而去，可是他又如何拒绝？又怎能拒绝？</p>
“我答应你我答应你”</p>
“活下去带着我的生命活下去我要你活着一直活着无论遇到了什么事什么人绝不可放弃自己的性命如此这世上才会多一个记得我曾来过的人”</p>
“好我会活下去的我会活下去的”上官韬的视线早已被泪水模糊，看不清沈云舒的眼神渐渐黯淡的模样，他哽咽着，哭泣着，如同无措的孩童一般，“可是云舒我希望和你一起活下去啊我希望我的未来是有你的存在的”</p>
“我在的我一直在的我在清懿的影子中我在你的心中若你真的想我的话若你和清懿有了孩子的话可不可以叫她叫她云舒让我参与到你们的未来还有啊替我转告”</p>
沈云舒的声音越来越轻，越来越淡，最终随着下垂的臂，消散无踪。</p>
那一霎，他的心空了一块，再也不知用何填补，只能望着怀中的她消散了身影，化为点点灵光，飘散在自己左右。</p>
上官韬呆愣地望着自己身上泛起的龙纹，又见其散去灵光隐入了体内，成了汹涌的力量。</p>
伊人逝，神刻成。</p>
这代价，痛彻心扉。</p>
群荒山中的一幕在青龙殿中再次重演，只是这次，葬送所爱的，再非妖魔。他不似当时疯狂，不似当时怀揣着刻骨的恨意，此刻的他，只觉茫然，只觉无助，只在无际的混沌中一遍又一遍地体会那锥心刺骨的痛楚。</p>
那笑靥如花的女孩，那狡黠若狐的女孩，香消玉殒，再也不见，思及此处，那心口的绞痛便蔓延至全身，呕出一口又一口鲜血。</p>
周遭的世界在崩塌，一如他的精神，可他却恍若未觉。</p>
待眼前的一切恢复成青龙殿中的阴冷，他握着染血的贪狼，带着一身血迹，失魂落魄地，跌跌撞撞一路离去。</p>
当年的痛，他将一切哀恸归咎于妖魔身上，于是他的恨得以释放，得以让理智寻得一个疯狂的理由。</p>
可如今，他的悲，他的痛，无处寄托。</p>
他该恨自己的，恨不得能以死换得一丝解脱。可他应了沈云舒的请求，更还有许清懿在等着他，因而，他更恨自己的清醒。</p>
这无处发泄的哀恸与恨意，化为庞大逆流的灵气，在短短片刻间，留下了更甚群荒山中数年的伤痕。</p>
染血的脚印透着深深的凉意，望着那毫无生气的背影，离朱从殿中的阴影中慢慢走出，对着空荡的大殿问道：“孟章，这便是你所望吗？毁了那个孤苦无依的灵魂，同时亦是毁了他内心的支柱，他落得如此下场，只怕已难活过三日。你诱他习得静心咒，在他眼前毁了那女孩的魂魄，你真认为一切都能如你所愿吗？”</p>
“如吾所愿如何？不如吾意又如何？他生于此世本就是为他人而活，以他人作为生存的理由，如此执念，怎可能真的无欲无求？那孤魂本就是他的执念之一，若他能将如此浓烈的情感放下，日后便再难有事物能够扰动他的心绪。”</p>
“若他不能放下呢？”</p>
“那便如你所言，三日之内，他必死于静心咒之下。”</p>
“孟章，你太无情了。”离朱眉心微皱，略有些失望地道。</p>
“离朱，你与人相处太多了。不为人的情感所惑，才是吾辈为神之根本。一两个人，于这世间，根本无足轻重。”</p>
“是，不插足凡事是吾等承诺，因人而起的生死别离也与吾无关。上官韬自愿接受神刻，因而已非人事，可那女孩呢？她远在天界，与吾等毫无瓜葛，然而你却强行以移魂之术害了她性命，此般行为，恕我难以接受。”</p>
孟章没有回答。</p>
正待离朱等得不耐烦之时，孟章才化为人身从阴影中走出，淡淡地叹道：“离朱，你还是与六千年前一般，一点未变。”</p>
“你也是，一样那般又臭又硬。”离朱毫不客气地讥讽道。</p>
“你为了一个丫头便要这般顶撞我？”</p>
“是又如何？”离朱挑眉，似乎对孟章微愠的神情视而不见。</p>
孟章盯着离朱许久，最终还是松了眉头，无奈地道：“离朱，一个连我的天眼都无法看透，足以影响天命的人，怎么会就这样死去？”</p>
“你这又是何意？”</p>
“吾等不该也不能篡改天命，你还不懂吗？你就耐心静观其变吧。”</p>
天命</p>
离朱低头不语。</p>
她身承天命，那上官韬呢？</p>
是身伴天命之人？</p>
抑或是为天命所克之人，终将因天命而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