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另一边。</p>
隐形星舰在幽蓝海镜的另一端悬停,帽檐的阴翳拢住荆未眠那张巴掌大的脸,她驻足在模拟海洋的巨大鱼缸外,鱼缸里面有人类正在里面扮演人鱼族群进行水下表演。</p>
而她的目光一动不动盯着此刻跟在所谓的人鱼族群后面的“人鱼幼崽”,沉默出神了良久。</p>
扮演人鱼族长的人类鱼尾很大,在水下栩栩如生。</p>
模仿着人鱼摆动起鱼尾时,带动的水流足以托起黏在身后的人鱼幼崽。</p>
让原本只能幅度摆动尾鳍的幼崽得以加速跟上族群,一起越过模拟的深海危险区域。</p>
周围来往的游客隐隐绰绰,时不时掺杂着孩呼唤妈妈的啼哭和家长的安抚声。</p>
而荆未眠自始至终置若罔闻,所有注意力都倾注在鱼缸里努力跟紧族群的那尾的人鱼幼崽身上。</p>
尽管知道这里面只是人类模拟假扮的一项表演。</p>
并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穿着粉色卫衣黑裤的少年从走廊尽头的更衣间走出来。</p>
他嘴里还咬着一根粉色棒棒糖,看到荆未眠站在那面巨型鱼缸外盯着人鱼表演沉浸又安静的模样,他微微歪了下头,不紧不慢地走上前,同样抵靠在墙柱边。</p>
看了看玻璃缸,又看了看荆未眠,然后,有样学样地循着荆未眠的视线望向人鱼表演,同时指夹着棒棒糖的塑料杆抵着腮帮子搅来搅去。</p>
收束的袖口底下的腕皮肤苍白,有自残过的陈旧切割伤痕暴露在袖口边缘。</p>
然而,并不出意外的,荆未眠盯着人鱼表演,眼皮也没抬一下,出声讽道,“脸都不要了,装成人鱼幼崽好玩吗?”</p>
少年咬着糖棍,张口就来:“好玩啊,我天生缺爱,就需要眠眠把我当宝宝宠着。”</p>
荆未眠冷冷收回视线,径自转身往外走,少年也插着裤兜跟在其后。</p>
在荆未眠腕部的环通讯响起时,少年像是料想到了打电话过来会是谁,“啧”了一声。</p>
紧跟着就看到,荆未眠接通以后语气森森地开了口,“找个疯子跟着我还不够,没记错的话,我刚出来不到半个时。”</p>
一旁的少年听到自己被称为疯子,非但半点不怒,还笑吟吟看着荆未眠。</p>
而电话那头停顿了一瞬,很快发出了一声轻笑,嗓音低魅而妖异,“眠,我只是担心你离开我太久,又该要痛了,忘了之前试图摆脱我逃出去受了多大罪吗?”</p>
荆未眠垂下的冷眸视线落在颈侧,她的颈脖缠绕着一条细窄的黑色绸带,随着呼吸频率,缓缓收缚。</p>
她脸上并未出现任何表情波动,“废话讲完没有?”</p>
“办完事就早点回来吧,我准备了——”</p>
未等其把话完,荆未眠直接掐断频段,从隐形舰展开的舷梯上去。</p>
少年跟在她身后,仿佛是跟她站在统一战线似的,替她谴责道。</p>
“眠眠你看,我只是想当你宝宝,某人却疯到要强迫你仰仗它的气息才能活着,它这种极度缺乏安全感到恨不得时刻把你锁在身边的生物才是疯子吧,相比之下我可正常太多了,对吧对吧。”</p>
话音刚落,荆未眠冷着脸二话不发动跃迁引擎,从上空远离。</p>
巨大的撕扯引力让少年来不及坐下就被猛地甩上了冰冷坚硬的舱壁。</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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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痛到面部扭曲的同时,掌抵在舱壁微微发了抖,却是因为荆未眠带给他的痛感让他隐隐产生兴奋的暴虐因子,糖棍被咬破在口中发出碎裂清脆声,他得逞似的闷闷地笑了出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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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敛白发现,在他后半程带着荆予去深海探潜时,家伙明显没有一开始来的时候那样兴致勃勃了。</p>
鱼尾蔫蔫的,并不像周围的鱼类那样敏捷频繁的摆动,隔几分钟才愿意敷衍地扭一下鱼尾尖。</p>
猜想荆予可能是对这项活动不感兴趣,陆敛白便提前结束了探潜时间,把鱼崽抱上岸。</p>
没等他开口询问家伙,荆予揉了揉眼睫毛上的水珠,反过来问他。</p>
“爸爸,你还要玩什么吗?”</p>
“”陆敛白没纠正他的主语错误,静默了下问,“宝宝想回家了?”</p>
荆予轻轻点头。</p>
此时陆敛白也只是以为荆予头一次出来玩,又还是个一岁半的人鱼宝宝,玩累了想要回家栖息也是正常的。</p>
看得出来荆予无精打采,陆敛白连路都不让荆予走了,一路把家伙抱到了星舰上。</p>
回程途中,荆予很快趴在他臂弯处睡着了,被养得圆润的脸压在他衬衫的冷锐双排扣上,又一次抵在他胸口的鳞片位置,不安地摸来摸去。</p>
陆敛白低头托起鱼崽的圆脸蛋,往他刚刚压的位置垫了个质地柔软的鱼抱枕,确保宝宝的皮肤不会被他的衣服纽扣硌出印子来。</p>
待回到首都星时,已经很晚了。</p>
陆敛白把荆予抱回他自己的房间,确定家伙完全熟睡过去,这才从家伙房间退了出来。</p>
直至深夜时分,陆敛白被断断续续的呜咽哭声吵醒。</p>
黑暗中,陆敛白睁开双眸,很快确认清楚,刚刚并不是他产生幻听,隔壁的房间仍在持续传来模糊的哭音。</p>
陆敛白下床走出去,推开房间的门,开灯进去一看。</p>
荆予把自己闷在皱巴巴成一团的被窝里,只露出一截幼嫩的鱼尾尖在外面,伴随着哭声一抽一搭的抖个不停。</p>
陆敛白来到床边,轻轻掀起被子,看到鱼崽脸埋在枕头里声抽噎,上面被泪水洇湿了一大块。</p>
陆敛白动作很轻地将鱼崽抱起来,放在腿上,擦拭着眼泪低声问:“宝宝做噩梦了?”</p>
这是荆予孵化以来第一次这样崩溃地哭。</p>
他在爸爸的怀里抱起鱼尾巴,蹼一片一片仔仔细细检查自己的鳞片,扁着颤抖的嘴问:“爸爸,予的鱼尾巴不好看吗?”</p>
陆敛白指触碰到崽脸上的泪珠,顿了顿,沉住声哄:“好看的。”</p>
“不,不漂亮吗?”</p>
“漂亮。”</p>
荆予抬起两只背捂住泪眼汪汪的眼睛,却还是抑制不住地哽咽,“那为什么,为什么妈妈不要予宝宝啊?”</p>
啪嗒,啪嗒,鱼宝宝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从脸滚落,凝化成一颗颗细珍珠,颤巍巍掉进陆敛白掌心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