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章哪来的狗</p>
窗明几净的酒馆带有礼拜日的意味。</p>
酒馆门口那块“今日事明日毕，所以今天休息”的牌子被翻了过来，变成了“将酒杯逆转吧，开！”，今天竟然罕见的在白天营业了。</p>
酒馆的一楼零零散散坐着几名西大陆人，臂与脖子上或多或少纹了点东西：水弯刀、地精、豹子或翼蛇都是经典的黑帮纹身，看起来都是混道上的人，但他们在此异常老实，规规矩矩的坐着，也不像来喝酒的，低声谈论着私事。</p>
外界明明是燥热干闷的大太阳天，走进来却能感受到风，气温像是骤然下降了好几度，不似空调房那种冷到一激灵的寒意，又能刚好令人觉得舒适。</p>
调酒吧台前坐着夏黛儿和奎恩，老板躺在吧台后的摇椅上，烧火棍一样的骑士剑被他用来挠痒。</p>
夏黛儿看着吧台后高耸的酒柜，嘴微张。</p>
家里做商贸的大姐是识货的，哪怕记不太清酒庄的品牌名，也能认得那些珍品硬货。</p>
“那是圣维旺酒庄420年的贡级红干”</p>
塞尔维挠痒挠的翻了个身，才不咸不淡点头。</p>
“好像是。”</p>
看到这反应，夏黛儿便认定那肯定是假酒。</p>
这种现存不超过二十瓶的拍卖级名酒连布兰森家都买不到，只会出现在王室或大收藏家的酒窖里，怎么会如此随意的摆在这种酒馆的柜子上。</p>
“斯特兰奇，这就是你要泡的那个布兰森家女孩”</p>
老板阴阳怪气的问奎恩。</p>
奎恩讪笑道：“咳，形势所迫，见谅见谅”</p>
他的形势所迫指的是那晚用假名骗人。</p>
一旁的夏黛儿却闹了个大红脸。</p>
难道奎恩身边的人都知道他喜欢我！</p>
一听都知道，立刻想到亲友祝福，立刻想到婚礼来宾，立刻想到生儿还是生女，立刻想到白头偕老，虾头女的想象惟在这一层能够如此跃进。</p>
她不由偷瞄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却发现奎恩的表情有些不自在，像是想什么但又不方便。</p>
夏黛儿马上就懂了。</p>
佩佩姐过，他每周会来打一次工。</p>
联想到他为了十金镑就要去追人的场景，夏黛儿愈发认定奎恩的生活很窘迫。</p>
他父亲不是格林德沃的校长吗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穷养培养品性</p>
夏黛儿看着那些偷偷瞄她，但又老老实实不敢搭讪的凶神恶煞的酒客们，心想这到底是什么恶劣的工作环境。</p>
他对自己“学”调酒，一定是不好意思下午要打工吧，毕竟堂堂格林德沃教师，被人知道在这种地方打零工很丢面子的</p>
夏黛儿觉得没什么，凭双挣钱，比那些不学无术只知道在剧院挥霍的公子哥们强多了。</p>
奎恩的表情有些纠结。</p>
他在想，能不能让夏黛儿去楼上呆着，最好挂一会，等老板给他上完课了再带少女去城里逛逛，当做她配合骗人的报答。</p>
“先生您好，我是奎恩带来的客户——”</p>
夏黛儿忽然对老板道。</p>
“哦。”老板从背后抽回烧火棍，对着桌下的玻璃杯一挑，一只杯子便划过抛物线，四平八稳的落在夏黛儿面前。</p>
“要喝啥自己倒吧，粗麦茶2便士，果汁5便士，至于酒”老板斜眼瞄了瞄肌肤细嫩的少女：“未成年不卖。”</p>
奎恩乐了，还挺守法。</p>
“我成年了！”</p>
夏黛儿气鼓鼓的：“已经能喝酒了！”</p>
爱士威尔的民法典和隔壁罗恩王国基本一致，十六岁已经成人了。而且泰缪兰的成年认定远没地球那么严苛，只要年份对得上就算，不会卡出生日期。</p>
“是么”老板摇头，真是好言难劝该死鬼。</p>
上一个被黑头发男人带来，自称成年能喝酒的，孩子已经在格林德沃上班了。</p>
“精啤八便士一杯，二十便士可以无限续。威士忌一银币一瓶，果酒和伏特加也有，特调现在不卖，懒得搞。要喝啥放了钱自己去打——”</p>
抛开服务不谈，还挺便宜的。这个酒价与西威尔大部分酒馆持平，比东威尔那些一杯啤酒三十便士起的酒吧要便宜多了。</p>
夏黛儿没有急着买，而是直白的问道：</p>
“我是奎恩带来的客人，那我在你这里买酒，奎恩应该能拿到提成吧”</p>
老板来了精神，饶有兴致的打量了二人一眼。</p>
“可以有。”</p>
“那那我要两千杯果汁。”</p>
“”</p>
老板看着她推过来的十金镑，乐了。</p>
“这只能买一千杯。”</p>
“为什么”夏黛儿数学很好，“果汁不是五便士一杯么”</p>
“因为有一半是给奎恩的费，所以涨价了。”</p>
夏黛儿只好不情不愿的点头，有一种富婆在牛郎店为心爱的牛郎冲业绩没冲上去的挫折感。</p>
可奇怪的是，老板又找了五金镑给她。</p>
夏黛儿：“怎么又找了5金镑”</p>
老板：“因为果汁卖光了。”</p>
奎恩扶额，不愿再看。</p>
夏黛儿咬牙，打开钱包把里面的金镑都倒了出来。</p>
乒铃乓啷，金光闪闪。</p>
“我，我要那瓶酒！”她指着酒柜上的盖着圣维旺酒庄封蜡和“420”年字样的红酒，有种豁出去的气势。</p>
“诶诶”奎恩终于看不下去了，哭笑不得的拉住她：“犯不着犯不着，我不缺你这点提成——老板，别逗她了，把五金镑还她吧。”</p>
夏黛儿以为奎恩是死要面子，但又很享受他拉着自己腕的感觉，便故作强硬的：“本姐想喝，不用你管。”</p>
老板是真乐了，站起来边笑边从酒柜拿下红酒。</p>
“你这点钱可不够买这瓶酒的，不过嘛，收了你五金镑，可以给你适当喝一点”</p>
他边边拿起烧火棍在酒瓶上划了一下，明明是布满污垢、没有一丁点刃口的钝剑，却将酒瓶切开了一个无比光滑的断面。</p>
他摇了摇，权当醒酒，往夏黛儿杯子里倒了点——大概两口的量。</p>
“这酒才十度左右，能当水喝。不过放太久了回味发酸，不适合你这种姑娘，尝尝味吧。”</p>
完，便对着瓶口吹了起来，真当水喝，极其不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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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本姐自己想喝”这种话都下了，夏黛儿自然得装一装，心想才十度左右应该问题不大，便按照礼仪老师教的姿势端起酒杯，优雅地抿了口。</p>
旋即，少女的眼眸微微睁大。</p>
严格意义上来，这还是她第一次喝酒，但口中微甜的酒液连她这个没有任何品酒经验的人都觉得高级。酸甜味馥郁，香气精致醇厚，口感细腻像丝绒般的柔滑好好喝的假酒！</p>
下意识的，杯中的酒就已经喝完了，她放下酒杯时大有种豪爽的感觉，还得意洋洋的看了奎恩一眼，好像在“我才不是孩子哟”。</p>
就是喝完后，脸怎么有点热乎乎的</p>
老板徒然挑起了眉头。</p>
“丫头出门时有带护卫么”</p>
“才没有，我一个人出来的。”此时的夏黛儿大脑还算清醒，就是声音有点兴致勃勃的：“还有不许叫我丫头，我叫夏黛儿！”</p>
老板无所谓的点头。</p>
“我不擅长记人名”他将烧火棍随丢到一旁，离开吧台往后门走去。</p>
“老板你要去哪”</p>
“有畜生在门口撒尿，逼养的，懒得理它还得寸进尺了”</p>
奎恩想跟上去看看，但夏黛儿突然抓住了他，又开始给他塞钱，一会没注意，老板已经出门了。</p>
穿着人字拖的肥仔老人踏出酒馆的瞬间，德玛酒馆方圆百米的世界竟变暗了一些。</p>
光明依旧存在，但阳光变得不再刺眼，极远方天际上那颗天体落下来的光如同被什么过滤了一样，只剩下纯粹的，不带任何“太阳”属性的光芒。</p>
老板一步跨出，旋即出现在五十米之外的树林中，将一只躲在树后面的狗提着尾巴抓了起来。</p>
哈基米吓得一哆嗦。</p>
狗的嗅觉远超人类，直觉也同样如此。</p>
它能感觉到，这家酒馆二楼有个断臂的家伙，能力不详，但身上有着一股尸山血海的恐怖味道。如见地狱的哈基米不敢轻举妄动，犹豫再三，决定撒泡尿留下标记，然后赶紧回去将埃隆带来。</p>
因为夏黛儿在里面，还出现了酒味。万一奎恩打算对她做些什么，哈基米就算进去了也是白搭。</p>
那气息太过恐怖。</p>
就连格林德沃那名经历了伐魔战争的院长赫墨，哈基米都没在他身上闻出过这种味道。</p>
只有用死亡锻打技艺的疯子才会染上这种无法洗净的煞气，那是个顶级高！</p>
但是，突然抓住它的老头又是哪来的</p>
哈基米完全没察觉到他何时靠到了自己身后，它甚至都没闻出酒馆里有这么个人。</p>
就像个幽灵。</p>
哈基米汗毛倒竖，张嘴就咬，速度比它咬杰克时不知快了多少倍，那姿势竟像骑士挥剑，迅猛又凌厉。</p>
但老板只是抬起，一巴掌呼了过去。</p>
哈基米还没咬下口，就被打晕了。</p>
随后，老板一提着狗尾巴，一拎着狗脖子，开始用它身上的毛擦起树根上的狗尿。</p>
“妈的，这味道真是骚到不谈。这些树我老妈呵护了十几年才养成这样，你拉就拉”</p>
他把狗当成抹布，上下擦着，还不忘翻个面。</p>
爱狗人士最暴怒的一集。</p>
哈基米舌头垂在嘴巴外面，已是彻底昏迷状态。</p>
老板力度把控的很好，懵逼不伤脑，连牙都没打掉。</p>
把尿擦干净后，他提起狗尾巴就往酒馆走去，速度要比之前慢得多，仿佛又变回了那名优哉游哉的糟老头子。</p>
没走两步，他又不爽的回头，看向通往山顶的方向。</p>
扣了扣鼻子，拎着狗消失在了原地。</p>
此时此刻的云端大道，一辆印着布兰森烫金家徽的马车从议会大楼疾驰而出，两匹赛级纯血高卢马被卡特琳不断鞭挞着，马车在道路上横冲直撞的往山下冲去，埃隆在后面不停地催促——</p>
“再快点，黛儿有危险！”</p>
埃隆咬着牙，怎么也想不明白爱士威尔哪来的超规格高。</p>
任何超凡者上山，都会被学院的护山魔法阵检测到。一旦达到了第三阶梯，也就是序列五及往上的水平，将直接被法阵拒绝在外，无法进入。</p>
这个法阵不但保护了学生的安全，还让爱士威尔承平千年，几乎没发生过特别恶劣的超凡案件。</p>
本来埃隆认为，有奎恩在，妹妹的安全应该不用担心才对。</p>
哈基米反而是派出去监视奎恩的，别让他兽性大发对妹妹做什么。</p>
万一夏黛儿真的遇到了危险，有哈基米也不会再出现那天被掳走的情况。寻常序列八九绝不是它的对，就算是遇上了序列七乃至这座城市里最顶尖的序列六，它都能对抗一会。</p>
埃隆紧紧握着拳头。</p>
难道奎恩真的是与劫匪一伙的</p>
突兀的，一名浑身酒味的老人出现在了马车上。</p>
他毫不客气的把狗往埃隆身上一丢。</p>
“你的契约兽”</p>
此时的哈基米委实有些臭，埃隆双眸猛缩，右虚握就对着老板横斩而下！</p>
哗。</p>
力度很大，单斩出了破风声，但他就像抓着把不存在的武器砍人一样，啥也没砍到。</p>
老板嗤笑一声。</p>
“靠金钱和资源堆出来的超凡力量空有量而无质。你在我面前连剑都拔不出来，再往上走，是抵御不住失控的。”</p>
埃隆不可置信的看着这名突然出现的老人。</p>
背心，啤酒肚，地中海式的秃顶，衣服虽然干净但气质却有种不上来的邋遢，与西威尔那些喝了上顿不顾下顿的老酒鬼一模一样。</p>
除了他的眼睛。</p>
埃隆看着这双眼，犹如在凝视深渊，连一点抵抗的心思都升不起来。不由自主的颤抖着，心里却没什么害怕的情绪</p>
理智不怕，但身体里那份超凡特性却在无声的恐惧着。</p>
正在驾车的卡特琳是极其敏锐的弓兵，却对车厢内正在发生的一切浑然不觉，依旧挥舞着马鞭焦急往山下驶去。</p>
“布兰森这么来，这条狗是你妹妹的护卫”</p>
见老人没有动的意思，埃隆迅速低下了头。</p>
“是的。万分抱歉，冒犯了前辈”</p>
老板不知在想着什么，眺望窗外的风景。好一会才开口问道：</p>
“好久没出来逛逛了你老爸身体怎么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