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我为蝼蚁</p>
天一日比一日冷了。</p>
此前三百余年，大汉的冬天总是暖冬，北方的河流往往都很少结冰，于是粮食便也年年丰收。</p>
可如今这天却像是与王朝一同衰败了，才不过十月，整个中原便有了冬相，连南方都结了霜，寒冻之下带来了席卷整个中原的瘟疫，让饥饿的土地雪上加霜。</p>
在灰白的土道上，二人并肩而行。</p>
天冷了，人也愈发难活了，这几日二人每走几里，便能望见几具冻毙的尸首，那些尸体大多蜷缩成一团，身体上布满黑斑，这种因瘟疫而死的尸首连被吃掉的价值都没有，只能堆在路边慢慢腐烂。</p>
不过今日见的尸首倒是没有几具。并非是因为人死的少了，而是因为二人走入了渺无人烟的深山道，四面都是褐黄的丛林，连半缕炊烟也见不到。</p>
清将举到面前，呼出一口白气。</p>
这些天他的境界愈发稳固，虽然只穿一身单衣，走在大道上也没有感到太多寒冷。只是进了这山林后，四面寒气聚集再加上天色渐暗，他也觉到有一丝冷意了。</p>
“这山里的道难走，先在此歇息一会吧。”</p>
走到一处避风的山坳时，旁边的老周头坐了下来，身体有些微微的发抖。</p>
以他八十年的积累，抵御这些凉气本不是问题，但现在他却显得比清更要怕冷。</p>
他看了看自己臂上的褶皱，那痕迹已经蔓延至臂膀，还在不断延伸，这证明天人五衰仍然在向他逼近。</p>
他放下袖子，遮住那褶皱，转而朝清道：“你如今操纵灵力已经很熟稔，也趁这时教你些法术。”</p>
“什么法术”清转过头来问。</p>
自上路以来，他多次看到过老周头释放法术，那超乎凡俗的力量让他无比向往。而现在他也有了超凡的资格，自然十分期待。</p>
“眼下这天冷，我便先教你控火之术试试罢。”</p>
老周头着，上掐诀，口中默念咒语，少顷，一朵巴掌大的火苗自他指尖跃起，带来阵阵的热意。</p>
那火光映在少年的眼中，把他的眼睛跟着一起点亮了。</p>
他向前探身，看着老周头一挥，那火苗垂直落下，点燃了面前的干柴，火光跳跃间，整个场景顿时跟着亮了起来，一股暖意在寒冷的夜幕里扩散。</p>
“我传你口诀与心法，你且先尝试一番。”</p>
清点了点头，听着老周头徐徐吐字念出咒语，将之牢牢记在心底。</p>
他伸出，缓慢而心地靠近面前的火堆，在心中默念着口诀，丝丝缕缕的灵力蔓延而出。</p>
林叶之下，橙红的火光忽然明亮，带着四周的叶影一同闪动。</p>
原本静静燃烧的火焰忽地跃起，如同有了生命般在他的身侧跃动。</p>
“嘶”面前的老周头抽了口气。</p>
虽这些日子他已经目睹了无数次这少年的修炼，对其天赋已经有所认知，但这一幕看在眼里还是忍不住心惊。</p>
只一上便能立刻掌握法术，这简直是妖孽般的悟性，再加上那极品的灵根，难以想象他日后能精进到何种程度。</p>
照这种领悟速度，恐怕不出几个月，自己这八十年的积累就要被掏空，要教无可教了。</p>
但此时的清并不知晓他心中所想。他只是控制着心念，引着那火光环绕，尽情感受着它所带来的热意。</p>
火，最初的人因得到它而不再成为野兽，它意味着温暖、安定与希冀，意味着属于人的力量。</p>
握火焰，便不会在寒风中冻毙，不会在黑夜中迷失。这是属于他的火。</p>
他正细细感受着那火焰的流动，忽然听得头顶沙沙声起，一抬头，只见头顶的林叶正窸窸窣窣地摆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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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风从天上吹来，面前的火堆剧烈摇晃，在那风流中挣扎几下，便被彻底灭去，四周重又回归到了黑暗之中。而同时响起的是闷雷般的轰响。远远的，一阵阵的，仿佛从天边而来。</p>
一旁的老周头脸色忽变，立起身来，举目远眺，凝重的脸色顿时更沉了一分。</p>
“是苍天与黄天的人。”</p>
清同样站起身来，仰起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p>
只见昏暗的天空霍然大亮，道道流星在空中穿梭，不时从山川间穿过，引得周遭山峦爆裂开来，山石滚落、泥沙横流，整个天地仿佛都在因此震动。</p>
当那些流星自头顶上划过的时候，他看清了“流星”的真面目。</p>
那并非是什么星星，而是人！</p>
一个个身穿道袍的人腾转于山脉之间，风雷与水火齐飞，法宝与大阵同鸣，激起的气让天地变色让山河颤抖，半片天空被映照得如同白昼。</p>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p>
隐约的呼声夹杂在风中，像是那些人发出的呼喝，字句间尽显杀。</p>
那喝声落在老周头耳中，让他神色愈发凝起，站起身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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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想到竟会在这里碰上苍天与黄天相争”</p>
沿途碰上其它的宗门修士，这本是好事。若是这些修士能注意到他们二人，他们或许也就不用再绕远路前去交州。</p>
老周头试图向着那方向发信，可那些人太高太远，又夹杂在冲天的雷火之中，根本听不到来自地上的声音。</p>
最后他只得放弃。以这个激斗的情势，即使对方真能注意到二人，不定也会将他们视作敌人抬扫平。在那天降的威压之前，他们没有任何抵抗之力。</p>
在他身边，清同样也在看着那天上的一幕。</p>
那些人都飞在天上，离他很远很远，他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那些人的身影。</p>
“那些人就是你的大能者么”他忽然开口问，“他们为何要这般争斗”</p>
老周头沉吟片刻，像是在思索该用什么方法来讲述。</p>
“约莫三百余年前，那苍天宗宗主突破炼虚境，成为数百年来唯一的上三境修士，其力横压当代，而苍天宗亦然一跃成为修真界第一大宗，其治下的大汉也因此铸就古今未有之盛。”</p>
“只是据我听到的传言，达到炼虚境之人足以引起天地异动，令天道降下劫难。那宗主为了应对天劫，准备了百年之久，却依旧未能渡过。”</p>
“在宗主死后，苍天宗威势一落千丈，其反对派适时结盟，想要借此一举颠覆苍天，接管大汉疆域，方才的那一阵争斗便是因此而起。”</p>
老周头到这叹了口气：“只是照这样下去，黄天门眼看便要被灭，苍天宗亦元气大伤这争斗到最后没有赢家，只苦了地上百姓而已。”</p>
“在他们眼中，地上的人不是百姓”他抬起头，喃喃道，“只是蝼蚁。”</p>
清听他着这番话，并不作声。</p>
他终于明白了，地上的人吃不上饭，不仅仅是因为天灾和瘟疫，更是因为这些飞在天上的人。</p>
那些人并非想要害自己，他们只是不在乎。</p>
如老周头所言，地上百姓只是蝼蚁。</p>
蝼蚁要如何撼动苍天</p>
清仰着头，远远地望着山间，看着那道道人影消失在天际。</p>
在他脚边，一缕未熄的火星在静静燃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