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我不认这千秋之功</p>
梁州，环卫局保密会议室。</p>
吕振海与几名分局领导层坐在环形的桌前，每人上都摆着一份文件，仔细看去，都是关于信仰复苏案件。</p>
根据现有的情报，已经可以确定本次全国性信仰失控事件是由长生天遗民所引起，这事件足以抬到国家层面。这场会已经开了两个多时，二十三项部署在讨论中诞生，不消多时便会投入到社会的器中去。</p>
而在诸多部署之中，还夹着一项特别的消息。</p>
“那么，现在进入会议最后一项事务。”</p>
吕振海拿起最后一迭文件：“关于各地遗迹中所发现的名为‘周同’的修士的情报。”</p>
一句话落下，室内众人都莫名地沉默了一刻，最后是坐在侧位的一人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字。</p>
“前些日子，瀛州分局曾发来消息，他们那边发现了一名大能，与战略级修士‘神鹰’存在联系，那个修士的名字就叫周同。”</p>
“我们核对了他们的描述，和库里存储的‘周清’的特征有高度相似，极有可能是他的另外一个身份在唐朝之后所采用的身份。”</p>
在之前的探查当中，他们所接触到的有关周清的事情都只到唐代安史之乱结束为止，在此之后，有关他的记述便消失了大半，连九黎史中都未有线索。</p>
如果那位大能再度换了名字，从周无清变成了周同，那么时间线便都能对得上、事情也都能解释得通。</p>
然而眼下，新出现的信息让众人都不由得再度掂量。</p>
吕振海垂眼看着中的文件，那是一份汇总过后的记录，都来自各个遗迹的调查结果。</p>
梁州华山超凡遗址调查报告：该遗址属草原图瓦部族，精神烙印显示，毁于一名为周同的中原修士中，其引动大范围火术，杀部族修士千人，毁其驻扎点</p>
许州绿禾佳苑区超凡遗址调查报告：该遗址为唐代中原大宗青岳门所留，精神烙印显示，该门曾属九黎仙盟麾下，镇守许州区域十年，公元92年，该宗为周同所灭，一人不留</p>
冀州产业园外超凡遗址调查报告</p>
类似这样的记录足足有数十条，时间从唐末持续到宋初，横跨了足足00多年，看得众人都是一阵肃然。</p>
在这一百余年时间内，那个叫周同的修士似乎从未停止过杀伐，对象包括异族修士、包括中原仙门、包括曾经的同僚、甚至包括一部分凡人。</p>
在五代宋初的背景下，这样无差别屠戮的现象并不算少见，可如果周同就是如今的那位大能周清，那这问题就大了。</p>
时代是一个大染缸，会将进入其中的人都染上它的颜色。五代十国本就是一个吃人的时代，作为那个时代的亲历者，若周同、或者周清同样陷入了泥沼，这属于情理之中的事。</p>
但符合情理是一回事，给人的感受又是另一回事。</p>
在此之前，他们对那位大能的了解都源于九黎史和少数的几次接触，而这些了解勾勒出的形象都是一个力挽狂澜的英雄、一个对凡人友好的老前辈，也是因为这个环卫局才会率先推举他为战略级。</p>
而现在他们突然得知，作为英雄的周无清脱离九黎后，沾染了五代风气，变成了残暴嗜杀的人屠周同——虽历史不能脱离时代来看待，但这仍然让他们心中起了些许落差和失望。</p>
“这么个滥杀法，那位大能当时不会也投奔了入侵的野神信仰，修了那些吃人的邪术吧”</p>
座间有人低声叹了一句，话才了一半，便立刻激起了一阵交流。</p>
“这种事不能随便猜，一个不好可是要吃官司的。”</p>
“按瀛州那边的法，他不是与神鹰有所关系么如果他真是那种人，神鹰怎么会愿意与他同行”</p>
“但是从五代到宋朝隔了几十年时间，当时的社会风气也变了许多。也许他是在五代接触到了这一切，而到了宋朝时期才有了转变”</p>
“”</p>
开始只是声的讨论，到后来议论声越来越密，充满了整个室内，到最后，还是头位的吕振海用一句话结束了所有争议。</p>
“现在资料还在复核中，先不要妄下结论，瀛州那边也暂时不要回复。”</p>
如今吃人信仰复苏之事已经波及全国，各地超凡单位都在为此奔走。若这时爆出周清也曾涉及过信仰，很难想象会引起什么样的影响。</p>
考虑到他此前还获得过战略级提名，这事或许会直接点燃修士与官府的信任危。</p>
在这种前提下，他能采取的段只有沉默，只要不公开把周清与周同划上等号，那么他的形象便不会因这事蒙尘。</p>
会议到此结束，环卫局众人挨个走出会议室，坐在前方的吕振海同样收起文件离开，刚行过走廊，迎面便撞上了一道熟悉的人影。</p>
九黎宗高级执事，江睿风。</p>
野神复苏之事影响颇大，各地都在调集精锐人准备应对，其中自然也包括各地与官方合作的盟友宗门，九黎宗自然也不例外。</p>
由于某位老前辈的干涉，他们在之前的仙佛论道中并未受到多少冲击，甚至因为赢下论道，其在修真界的名声更进了一层。而今乱象再起，他们自然第一时间派人前来。</p>
“吕主管，真巧了，我正准备前往办公室找你。”</p>
见他到来，江睿风十分自然地行了一礼：“关于近日正在应对草原信仰复苏之事，九黎愿助一臂之力，可否请吕主管详一二”</p>
“江执事亲自到场，自然没问题，请随我来。”</p>
吕振海同样回礼，走在前面引路，带着他一同向着谈话室走去。</p>
“目前认为，这次野神复苏是由长生天主导，在大约一千年前的五代宋初时期，中原上曾出现过类似的情况”</p>
在去往谈话室的路上，他将方才会上讨论出的情报简单地了一遍，听得那边的江睿风眉头微蹙，显然也在思考。</p>
“一千年前那时距离仙盟崩溃刚有百余年，九黎正处于封山休养状态，对外界之事的确不甚知晓。不过长生天草原遗民与中原纠葛千年，而今突然再现，这背后恐怕有其它的原因尚需探究。”</p>
</p>
江睿风着，话中若有所思：“不过起来，那位无清前辈当时应该还在中原才对，吕主管或可遣人与前辈问询些情况。”</p>
吕振海眉梢微微一抽，喉咙滚动两下，总归还是把将要出口的话给咽了回去。</p>
如果周同之事实锤后要引发诸多影响，那么其中影响最大的必然是九黎宗。</p>
在他们的眼中，周无清就是扶大厦之将倾的擎天之人、是被载入史册的圣者，像江睿风这种后辈更是对其推崇备至。若他们知晓了那位前辈在离开九黎之后所做的事，这无异于将其拉入泥地。</p>
作为盟友，环卫局实在不该泼上这一盆冷水，哪怕那是事实。</p>
吕振海控制着自己的神情，他深知在金丹修士面前流露出任何异常都会泄露心思。但也就在这时，他兜中的震动了起来，将之接起，屏幕上显示是环卫局内部的号码。</p>
“这是有新情报送来”江睿风自然也认出了那个号码，摆了摆道，“无妨，吕主管在这里接听便是，我等候一阵不碍事。”</p>
这客套平常的一番话让吕振海嘴角微抽，但也不好开口拒绝江睿风的意思，无奈只得忐忑地按下接听键，听着电话那头传来报告声。</p>
“吕队，关于周同的调查，天院那边传来了新的结果。”</p>
光是开头的第一句就让他血压飙升，他暗地注视着旁边江睿风的脸色，尽力平稳道：“是什么”</p>
“屠杀各大势力之事为真，但根据我们这边刚刚拿到的最新情报，这其中的详细内情与表面不同。”</p>
“据情报核查，被周同所屠戮的势力无一例外都涉及了吃人活祭。依靠着活祭带来的实力，这些势力将剩余的中原仙门压得喘不过气，而最终将这一切逆转的人就是周同。”</p>
“他从未沾染过吃人邪术。相反，他是以一己之力消灭了大半流传在中原上的信仰，可以修真界吃人的风气就是被他压灭的。具体的情况我这会发送给您。”</p>
每出一句，吕振海神色就多变一分，直至最后一句话完，他挂断通话，就见一个文件已经显示在上，点开来看，里面是密密麻麻的报告字。</p>
“周同”在旁的江睿风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电话中所，这种动静根本瞒不过金丹修士的耳朵，“那位是何人”</p>
这话换来的是片刻的沉默。吕振海盯视着上的一行行字眼，瞳孔微微放大，半晌他转过身去，缓缓将交到旁边的江睿风中。</p>
“目前看来，他很可能便是贵宗的周无清前辈。”吕振海道，“在唐末宋初的时代，他的名字叫作周同。”</p>
江睿风神情一变，从他中接过，定睛一看，第一行字便让他愣了愣。</p>
公元92年，前九黎仙盟麾下宗门青岳门为周同所灭</p>
许州之地，阴雨绵绵。</p>
薄幕之下火光闪过，身穿红色道袍的人影撞开雨幕，向着前方疾飞而去。</p>
这里是青岳门的管辖地、也曾是仙盟的势力范围，在五十年前的秋天，他曾经来过这里视察宗门情况，那时这地方四处都是金色的麦浪，一派丰收景象。</p>
但如今他举目只能望见一片萧条，明明并未有旱灾水灾，可田里却完全看不到农物的影子，连播种的农人都不见踪迹，仿佛这田地已经变成一片死地。</p>
眼下时局大乱，在来的路上他看到了许多流离乞食的难民，但他们宁可饿死在外，也不愿回到这肥沃的土地间。</p>
他飞至田地尽头的青山间，轻易地越过了若隐若现的护山大阵，才刚一落地，便见面前流云滚动，青岳门数十道人影从中飞出，齐齐向他行礼。</p>
“见过无清尊上。”</p>
周同看着他们，神情并无变化：“仙盟已亡，你们不应如此称我。”</p>
“不，尊上，仙盟未亡。”站在最前方的青岳门宗主道，“如今许州为我等驻守，外敌无法踏入一步。往后待乱世过去，我们便可以此地为基重纳人，假以时日，必可重现当年之景。”</p>
“你们用了食人活祭。”</p>
场面忽然安静，青岳门众人身上气场陡然一变，片刻后，仍是最前的宗主开了口。</p>
“如今四处信仰复苏，天下无有不食人之处。那草原异族要侵入中原，我等若不用活祭提升实力，早已被其所灭，又如何能将这许州守到如今”</p>
他出声着，语调越来越高：“而今已不比往常，不食人，便被吃。若没有我等驻守，此地早已被异族所占。食人有过，守地有功，我等自认功可抵过。”</p>
那声音中隐现激烈，但面前的周同却仿佛视若无睹一般，只是静静地与面前的宗主对视着，目光冰冷。</p>
“尔等认，我不认。”</p>
铮铮声响，身后的修士们齐齐拔出了武器，道道灵光流转，光晕中映着青岳宗主凛然的脸色。</p>
“尊上您应当知道，如今修真界乱象至此，要解决人间乱象，无他，唯有再出一个如当年九黎仙盟一般的存在。尊上难道不愿看仙盟复兴么”</p>
青岳宗主沉声问道：“若保不住中原土地，百姓一样要死。既然如此，牺牲一时之人，重铸仙盟荣光，换得又一太平，罪在当下，功在千秋，如何不可如何不为功”</p>
周同摇了摇头：“罪在当下，便无千秋之功。我之所见，罪即斩。”</p>
灵光照亮了整片山脉，无数人影出现于空中，结成巨大的法阵笼罩整片天空，惊天的光华仿佛当年的盛景。</p>
在大阵的中心，青岳宗主同样抽出了剑刃，身上气息陡然攀升，如同飓风。</p>
“那便容我一观，尊上何以评我等功过。”</p>
大阵下压，以泰山压顶之势压向地面的人影，他缓缓抬起头来，眼中似有光华一闪而过。</p>
烈焰暴起，冲天的火光直冲云霄，当空的大阵尽皆碎去，带着余火的血肉从空中落下。</p>
在众人惊恐的注视之下，中央的迈步踏过火焰，中的长枪直指前方。</p>
“便以此来评。”</p>